朱雀踩在接二连三于空中出现的斥力球上,宛如飞翔般疾驰在空中。
透过命气产生的踏脚处,无法让他人一起踩。朱雀驱使专属于他的【世界】,前往一处小小的战场。
离防卫都市十分遥远的湾岸区。
在一片漆黑的海面上,两个影子纠缠在一起。
一个是人类的天敌UNKNOWN,另一个影子有点面熟。
朱雀从战场正中央自由落体介入。
「──没事吧!?」
他以单手抱住脚步不稳的鹰匠腰际──
同时脚尖一蹬海面,转身面向UNKNOWN。
「真没想到你会来呢……」
伴随纤细的声音,鹰匠娇小的额头贴近朱雀的胸膛。娇嫩的身躯彷佛只要稍微使点劲就会折断。
「真是爱说反话──」
朱雀仅以嘴唇露出笑意,然后挥舞左臂。
被压缩重力块击中的UNKNOWN,压扁到超越轮廓的极限。连死前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当场消失无蹤。
「该死的喽啰!」
朱雀啧了一声。
UNKNOWN原本就受了重伤吧,只要有人补上最后一刀,就能立刻驱逐。
正因如此,现场的情况才不对劲。
虽说本来就不适合在最前线交锋,但鹰匠的飞行能力也不逊于其他王牌们。
为何她会不知变通地与UNKNOWN正面对战,非得一直承受攻击不可呢?
朱雀定睛望向四周──
「你是──」
得知了鹰匠无法离开该处的原因。
「──冬燕!」
战斗科的少女瘫软无力地在漆黑的海浪间载浮载沉。
据说鹰匠在湾岸区的撤除瓦砾任务中,远远发现被UNKNOWN追杀的冬燕身影。她随即指示毫无战斗能力的补给科避难,同时以心电感应联络朱雀。
儘管这个选择十分正确──但同时也代表鹰匠能依靠的人,只有具备模拟飞行能力的朱雀而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伙伴怎么了?走失了吗?」
即使唤醒冬燕,她也没有回应。
她的双发束脏污不堪,鬆脱散乱。
应该遭遇了相当恐怖的经历吧,比起身体上的伤势,感觉更像内心某处受到伤害。
「呜呜、呜呜、咿呜…………呜哇啊啊──」
她对抱着自己的朱雀手臂也毫无反应,像小婴儿一样缩着身子呜咽。
明明已经获救,却毫无喜悦与放心的神色。
「为、什么、为、为、为什么──」
她无法抱住任何对象,只是一直孤独地抽抽噎噎。
因为她的双手已经失去了倚靠的对象。
*
东方天空缓缓泛起鱼肚白。
漫长的夜晚逐渐天明。
朱雀等人回到岸边时,有如高唱胜利的凯歌般,一群人飞过天际。
「哦!找到了!」
一名少年从群体中俯冲而下。
他是防卫都市东京的现任主席。
雷鬼头少年降落到朱雀等人附近,一瞥现场。
他的视线停在茫然蹲着的冬燕身上时──
「原来你还活着啊,真是太好了。」
露出皓齿一笑。
冬燕苍白的侧脸,无力地低着头。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有泪水不断落在膝盖上。
「太好了。」
鹰匠重複这句话。
她难得语气急促起来。
「太好了,没错,的确太好了。然后呢?就这样?没别的吗?」
「你在说什么?」
「很明显地,你对她见死不救。要是没有朱雀,她可能就没命了。但是你做了身为一个人类的正确选择,你没有错,不需要想太多。还活着很好,的确太好了。」
「哈哈,什么啊。那我反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坚持啊?」
「……什么叫『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关係没有好到会一一记住名字啊。」
都市主席斜眼一瞄冬燕,笑得理所当然。
*
「因为──我们的关係没有好到会一一记住名字啊。」
雷鬼头少年斜眼一瞄双发束少女,面露笑容。
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在少年生活的世界中,不存在固有名称。
少年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少女放在心上。
「我们可是战斗科耶,有维持胜利,常胜不败的义务。当然,过程中会有一些牺牲,因此我们得当个随时可替换的零件,难道不对吗?」
雷鬼头少年开朗地说着。既不争强好勇,也未感到内疚。
在种族之间的生存竞争世界中,不需要针对个体的感情。不能对个人有不必要的特别待遇,不能有优先于全体的个人存在。
「我们必须将思考化为理论,损益化为数值,选择最有效率的处事方法。」
为了让个体化为整体而变强,为了不久的将来战胜UNKNOWN。
「毕竟我最喜欢人类了。」
雷鬼头少年露出皓齿一笑。
少年的眼前是与少年身穿相同制服,与少年同年纪的另一名少年。隶属工科,能力应该是操纵重力的男学生。
「────」
男学生没有否定少年的话,也不可能否定。
因为两人完全同等。
两人内心抱持相同的思想,简直就像照镜子一样。
「对了,我说你啊。」
雷鬼头少年将输出武装的杖柄指向空中,然后转头望向另一名少年。
「我听过你的传闻,但你似乎比想像中强呢。在我们这边,实力就是正义。希望不久后能抛开飞翔能力这种无聊的束縳,和你一起并肩作战!」
雷鬼头少年露出毫无阴影的灿烂笑容,转身离去。
回到人类再生与胜利的象徵,湾岸防卫都市东京。
*
逐渐染成苍蓝色的天空,只有黑尾鸥飞过。
鹰匠动也不动,定睛仰望连一片云彩也没有的早晨空气。
冬燕不时发出抽噎哭声,抱着腿缩坐在冰冷的海边。
「…………」
朱雀则一直呆站在原地。
朱雀无法理解她们的心情。可能就和雷鬼头少年一样。
『我讨厌这种世界,讨厌到无法忍受。』
鹰匠微弱的心电感应,钻进朱雀的神经内。
是鹰匠为了避免在一旁哭泣的冬燕听见,努力挤出来的声音。即使在技术进步下失去利用价值,依然是确实存在的能力。
『你可能会认为这是丧家之犬的远吠,但我讨厌战斗科的自尊心,讨厌製作不合格名单,讨厌对这些毫不在意的人们。我认为伙伴不该是这样。』
鹰匠始终面无表情。
当然,她并非生来如此。这是在日常生活中必须获得的性质。无表情的面貌底下,任何人都隐藏着情绪。
「不论是名单上的成员,被踢出去的成员,或是和你位于相反极端的宇多良卡娜莉亚,我希望你见识这一切,因为我喜欢你,我希望你改变。我认为如果是你,应该会改变这一切。朱雀,你怎么看?你对世界的扭曲有什么看法?』
「不!」
朱雀摇了摇头。
如果是雷鬼头少年──如果是那不知姓名的少年,肯定会一笑置之吧。
不只他而已,可能绝大多数战斗科成员都一样。
当然,朱雀也一样。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扭曲,世界压倒性正确,维持完整的正当性。
「……这世界──」
明明如此,但刚张开的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又缓缓闭上。
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朱雀不知道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明明该坚决否定鹰匠的问题,但就是接不上话。
朱雀别过视线。
大海的另一端,有让UNKNOWN出现的传送门。伴随永无止境的涨潮退潮,它们永远会出现,前来消灭人类。
起起落落的海浪声,听起来也像哀伤的哭泣声。
在这个世界,这个必须为了人类奉献心力的世界,总是有人在哭泣。一个被抛弃在海边的人正哭泣着。
朱雀知道自己的世界有所动摇,他感受到自己心中坚固的常识结构产生了裂痕。
但是他绝对不能承认这一点。
朱雀在岌岌可危的界线上踩住煞车。
朱雀认为有什么地方失常了。他心里联想到卡娜莉亚。自称是朱雀回忆中少女的她,那深爱一切事物的笑容。和她的笑容一样疯狂──或是更甚之。
究竟是我,还是这个世界呢?
其中一边失常了。
「那样的世界──」
说到这里,朱雀眯起单眼。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还无法承认自己究竟站在哪里。
但唯有一点非常明确,就是他必须挑战某些事物。
朱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在大海另一端发出耀眼光芒,绝对正确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