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章 盛夏中，獨自一個人的——

宝盟学园高中部校舍顶楼，这里是学生们几乎不会涉足的地方。

不常使用到的理事长办公室的华美长桌，并排坐了表情凝重的十二名董事。

办公室的中开式厚重大门目前正紧闭着，窗帘也全被拉上，似乎隐隐表示了这里头的谈话内容绝对不能够外流。

议会主席本来应该是由理事长来担任，但今天的会议目的是弹劾裘若，因此改由副理事长坐在主位上。

而是『被告』之一的健太郎也坐在办公室角落、离长桌有一段距离的摺叠椅上。

这一天是健太郎公开秘密后的第三天，校方紧急召开了董事会。

由于是正式场合，健太郎姑且是穿衬衫与西装，不过没有打领带也没戴无度数眼镜。

他此刻不是老师或大人，只是个『打扮较正式的唐渡健太郎』。

昨天已经举行了第一学期的结业式，所以从今天开始正式放暑假，不过健太郎在公开秘密后一直在公寓里禁足，今天也是坐董事会安排的计程车直达学校，所以他并不知道学校目前的状况。

学生们也没有主动来接触他。当然，这也是因为被禁止了。

健太郎现在总感觉坐立难安，背部直发痒。

裘若也是被审议的对象，只不过她穿着一身薰衣草色的西装，神情沉稳自若，坐在末席之上。

「那么，唐渡小弟，这就是你被录取当时的经过，没错吧？」

「是、是的！」

主席一开口确认，健太郎马上挺直了背回答。

健太郎已经把出外旅行的缘由，遇见裘若的主因，之后的对话等等，全部一五一十地写在报告书里面提交给董事会了。当然，这份资料被影印给董事会所有人，主席是等每个人都看完之后才开口的。

「有关这件事，不得不说几乎是错在洛克威尔理事长的身上。」

间边董事身穿全黑西装，用低沉但严厉的口吻指出问题点。

「我们的确是有一位国中部英语教师突然离职，导致欠缺足够老师，并且他的身分是非正职讲师，没有教师证这一点倒也还不算大问题吧。」

间边董事在此时暂时打住，瞪向裘若。

只不过，被瞪的裘若倒是完全无动于衷。

「但是你却没有多加查证对方的身分，只凭一己之见录用他，请问这点又该怎么说呢？照规定而言，僱用教职员的最终决定权应该是在董事会这边才对吧！」

「间边董事说得没错呢！」

在游泳池那时用扇子搧风的微胖男子，此时随声附和起间边的一番话。

「可、可是，那个规定其实有点形同虚设……一般个别文件都只需要经过理事长或者校长审核，通常都是事后才会转到董事会盖章的……」

一名圆脸的中年男子用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水，为裘若辩解，另外几个人也点头同意。

在人数方面是裘若派佔上风，这一点倒也和瑛美与早弥说的一样。

「难道不就是因为以前都不重视这部分手续，放任现任理事长的个人独断，才会发生这次的问题吗？家长们把宝贝女儿寄放在我们的学校，而我们却让一个未成年男人混进到她们当中！」

间边这次的指责，让几名董事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可、可是实际上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那是这次刚好没有出问题！没有铸成大错的原因，只是他混进学校里的时间还没有多长，只有短短两个月！唐渡小弟。」

「我、我在！」

健太郎突然被间边点了名，吓得立刻挺直背。

「你身为身心健全的十六岁男孩，有没有对学生们动过歪念？」

「这、这个……」

健太郎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要说出事实的话，其实他常常对一堆学生们动心，也经常乐昏了头。可是老实说出这种话，只会让裘若的立场更加恶化。

「他是年轻男性，当然不可能会对青春年华的女孩子无动于衷啰。」

只不过，裘若自己却来了一句惊人之言。

「不论是十六岁小男生，大学毕业的二十三岁青壮年，甚至于中年人或上了年纪的老人，面对女人不都是会有同样的反应吗？」

「理事长，请问你这是打算把错的事情硬说成对的吗？」

「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不应该逃避自己对异性抱有不纯想法的事实，而是要自觉并压抑控制住那份慾望。你们瞧瞧唐渡老师，他这次不就非常地自製吗？」

「但是这说不定正是像间边董事所说的，刚好只是在铸错前发现真相呀？」

「就是说啊。十几岁的男人就和饥饿的野狼没什么分别，结果这次竟然把狼扔进了本校呢。」

间边的措词还算刻意挑选过，但这一名只会随声附和的微胖董事，说起话来完全没有任何品味。

「你说十几岁的男人是饥饿的野狼，那么女校当然也不是与世隔绝的安全圣域。我认为不让年轻男人进入本校，给学生们造成一种在校内就绝对安全的错觉，反而才更危险吧。」

「理事长，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微胖董事闻言，突然大声地反驳。

「唐渡小弟，你自己说呢？你能够断言，就算今后继续在学校教书，也绝对不会铸下过错吗？」

「这、这个……」

间边董事或许是故意选择了『断言』和『绝对』之类的词。

健太郎当然不可能抱着轻鬆的心态回答『可以』，但是也不可能回答『不能，我保证一定会铸下大错』。如果单以道理而论，也许间边才是正确的。

「那、那个……」

健太郎思考了几秒之后，才猛地站起身来。

「我毫无计画就跑出去旅行，结果搞得穷途潦倒，又安于理事长的好意，明明知道在矇骗大家却还是不敢出面认错，所以这次事件的原因全出在我身上！非常对不起！要把我革职或者交给警察都没关係！我到目前为止拿到的薪水和理事长给我安定生活用的钱，我就算用一辈子时间也会全数奉还的！」

健太郎说完，对间边低下了头。

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健太郎想守住自己的立场已经是不可能，且毫无意义的事了。

所以次等方案就是，维护住曾经帮助过自己的洛克威尔理事长的立场，而这也等于变相可以保护未优、花菜、瑛美等人所挚爱的宝盟。

健太郎已经亲自感受到了，注重自由与自主的校风是美好的事物。

美好到要是他有机会重新当上『高中生』，一定会选择这种学校。

当然，因为他是男人，怎么样也不可能到宝盟就读就是了。

「薪水没有多到需要你用一辈子来偿还啦。而给你的那笔钱和公寓方面，算是我个人对你的投资。」

「你好像还不明白呢。这不是你一个人低头就能解决的问题，也不应该针对我个人道歉。」

间边的模样像是对健太郎的驽钝有些无奈，放缓了口气对他说道。

「真要说起来，整件事的主因在于理事长喝醉引起问题，这点完全没有可辩解的余地。就算原意是想帮助人，但你的轻率行动造成了学校与学生的困扰，所以事后也应该负起责任才对吧？」

「别说得那么拐弯抹角。间边董事，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那么我就直说了。我在此要求洛克威尔理事长引咎辞职！同时全面重新审议目前的经营方针，加强充实设施与女校悠久传统这两项特点，创造一所让家长可以绝对放心的学校！」

间边语落，间边派的董事们顿时鼓起掌来。

健太郎从早弥那边问过原委，所以明白间边为何这么慎选言词。

他打算让现任理事长卸任，以此为代价守住目前的校地和设施。要是在这一点有所退让，到时候那一栋游泳池大楼之类的设施说不定真的会被卖掉，最后变成商业大楼。

裘若此时完全闭口不言，其他董事们也没有出声反对。

不论好坏两方面，裘若担任理事长的时间都太长，导致的影响也是巨大无比。她要是卸任的话，就算原本支持她的董事不改想法，也无法保证能够维持目前的校风——一切就和早弥告诉他的完全一样。

「那、那个……！」

健太郎想到这里，忍不住站起身来。

「什么事？」

而间边锐利的眼光也顿时直射到健太郎身上。

不行了——健太郎感觉自己的舌头和喉咙都僵住了。

我想要保护未优、花菜、瑛美她们挚爱的现在这间宝盟——健太郎很想大喊出脑海里的这句话，可是目前是间边这一边比较有道理。

间边一直有参与学校的经营策略，今后也将会负起主要责任。相较之下，健太郎则只是有勇无谋地想顶撞他，且即将被赶出学校成为毫无关係的外人。

我能够在此时说什么？

我要说什么才会有意义？

「有意见就说出来吧？」

间边等得有些不耐烦，开口催促健太郎。

「……」

可是健太郎依然保持着沉默，伫立在原地不动。此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对不起，会议中打扰了。」

厚重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两名少女接着走了进来。

这两人分别是早弥和萤。

「早弥，有什么事？」

间边董事见状，头歪向一边，显得很讶异。

「间边董事。」

相反地，早弥则是喊出了象徵两人距离的称呼，并且声音还有一点沙哑。

「方才国中部和高中部共同举行了临时学生总会，我现在是以高中部的学生会长身分，代表全校学生来到这里的。主席，请问可以佔用一点时间吗？」

「好、好的。」

早弥面对一群大人仍然不改坚毅态度，主席被她的气势给震慑住了。早弥获得许可，立即发出等间隔的喀喀脚步声，走到主席旁边，转过身看向所有出席人员。

她和健太郎同样站在办公室的其中一个角落，所以此刻也必然会变成面对面的形式。

「我们明白学生的意见和要求顶多只能当作董事会的参考依据，不过还是想让各位董事们听听我们学生的想法。」

「嗯，简而言之，这个就是所有学生们的全体意见啦。」

早弥的表情认真严肃，萤则保持着一贯的态度，把一叠纸放到了桌上。

「我们学生们联合署名，希望能够从轻量刑对唐渡老师的责罚。」

桌上最上面一张影印纸写着学生们的要求，以及好几名学生的亲笔签名。

「那、那种东西没有任何效力！按照规定——」

「按照规定，学生们必须经过学生总会审议，同时有超过全校三分之二的学生联合署名，才能够将要求提交给董事会。而董事会规则方面，应该也明载着必须收下这份要求并重新审议才对。」

早弥以沉稳的语气说道。，话讲到一半被打岔的贩卖派董事立刻看向旁边的人，打算寻求帮助。

「确实在我就任以前……大约四十年前曾经实行过一次此规则，但是现在的校规上并没有这一条，所以我本来以为那条校规已经废除了……」

间边董事此时边喃喃自语，边从怀里掏出小本子开始翻阅。

「我也只是隐约记得有这一条，所以翻了过去所有的学生总会会议纪录进行确认。」

照早弥所解释，在二十八年前修订校规手册当时，把平常不会用到的几个项目给省略掉，但是那些规则依然存在，因此到了现在仍然有效。

「……翻了全部的纪录……？」

「我就任学生会长时曾经有瞄到这一项，所以在几名优秀学生的协助之下找出来了。」

早弥的爸爸闻言呆愣在原地，早弥则挺胸自傲地回答。

「关于这次的动机，全校学生都赞成了。当然，我们也认为继续让唐渡老师留校执教并不妥，不过大部分学生们还是希望珍惜与他度过的这段短暂时光。」

「早弥，但是就算如此……」

「我现在是正式代表全校学生来到这里的，请你叫我间边学生会长。」

早弥打断自己爸爸的话，用右手拉起了别在左手臂上的臂章。

「我们明白理事长在手续程序上有重大疏忽，可是一味否定善意的行为，并且让真正努力向上的人得不到任何回报，这也不算是一件好事。另外，这段话并非代表全校学生，只是我个人的意见。」

早弥说完，微微地笑了开来。

健太郎觉得早弥露出笑容时的眼睛是看着他，不过或许只是错觉。

「还有，我们向国中部的女生做了问卷，结果有大半意见都是『唐渡老师的上课内容简单易懂』，或者『成绩因此进步了』。各位董事们应该知道，我们现在还只是个小鬼，像是为了吸引老师注意而预习课本或者上课提问等等，这种个人喜好总是会影响到学习动力呢。」

萤此时也搔着头，语气慵懒地笑着说道。

「这是身为学生会长的我，与交流委员会的贵宫委员长进行讨论后，预定在第二学期时再次召开学生总会审议的事项——」

早弥语落，紧接着继续说了下去。

保留交流委员会目前的大纲制度，以后将不只主办类似祭典的活动，也会放入一定比例的英文朗读比赛和辩论赛之类的，有助于学生们应考或就业的比赛。

在其他方面，往后也将会像这次向学生募集点子一样，不只由委员会主导，更会积极接纳学生们的意见，然后加入到各种活动当中。此外，不会无限制地增加活动数量，交流委员会将在準备与规划上投入大量时间，并且在此阶段让『临时委员』暂时参加活动準备。

「不完全纵放，也不进行过度管理，让全校学生们明白自由与责任，并学会自律自製，建立能够实现以上目标的指标——这就是我们所整理出来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