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底邊的高嶺之花

隔周的礼拜一。

再五天就是文化祭了。只剩五天……我愕然地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居然一只手就数得完。

——我不想浪费和千纱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所以我看开了。当然也曾烦恼过，但还是认为这样做最好，结果就停不下来了。和昨天一样。只要是和千纱有关的事，我的身体就会擅自行动。

早上，千纱到学校坐到自己座位上的同时，我也站了起来，然后笔直走向她。对躁动不安的心脏大吼：「给我冷静！」

「早、早安。」

我马上结巴了，但是这句问候还是清楚地传入千纱和同学们耳中。

「咦……咦？」千纱惊讶得猛眨眼。

这也难怪。毕竟我直接打破了执意遵守的『在教室里禁止所有接触』这个约定，她当然会有那种反应。

教室里顿时一片哗然。感觉得到好奇的视线不断刺过来。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落跑！

……这是我的真实心境，但我不会逃。只剩下这个礼拜能和千纱待在一起了。对我来说，这一个礼拜比之后的高中生活还要珍贵。已经顾不了周围的目光了。

千纱似乎察觉到我的意图，于是回我：「早安。」

接着，她莞尔一笑，接着说：「不是说在教室里不能说话吗？」

「喔，那已经不需要了。」

我点头直接告诉她：

「就算全校学生都变成我的敌人也没关係，我想儘可能和你在一起。」

「——呜……嗳，庆人……你明白这句台词的破坏力吗？」

千纱满脸通红地小声嘀咕：「……一大早不要说这种让人害羞的话啦。」

她的反应也让我全身一下子热了起来。

……刚才是不是太大胆了？『想在一起』听在某些人耳中很明显就是在告白……感情抢先一步，将心中所想就那么脱口而出。这样会让周围受到不必要的刺激，而且，我也不想让千纱明白我的感情。以后最好注意一点。

之后直到老师来教室前，我和千纱就像在吃茶310一样，毫无顾忌地随意交谈。同学们都跟不上这突如其来的异常发展，相当露骨地窥视着我们交谈的样子，不过谁都没有来打扰我们。

摆脱混乱状态，率先採取行动的果然是深川雅树。

「织田。」

第一节课结束的时候，深川立刻叫住我。有两个和上次不一样的地方。第一，他没加同学，而是直呼我的姓；第二，他是一个人过来，没带其他跟班。其他人目前仍处于困惑中，选择继续观望。

然而，我也没有乐观到将之视为幸运的情况，反而感受到比上一次更深的恐怖。毕竟深川大人的愤怒已经到了身边的人跟不上的程度。不晓得到底会有怎样的制裁等着我。不过，我一开始就做好心理準备了。

「跟我来。」深川颐指气使地说道。我则无言地点点头。

在我们走出教室时，千纱担心地追了上来说：「……没问题吗？」

「没事啦。」

这样的保证没有根据，但除了这个，还能回答什么？

「我马上回来。你等一下。」

「可是……」

「怎样，我不在你就那么寂寞啊？」

我开玩笑地说，冷不防摸了摸她的头。这是故意激怒她，让她远离这些纠纷的作战。话是这么说，摸头大概做得太超过了。第一次碰到千纱的头髮，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柔顺，几乎要摧毁我的理性。

不过，作战成功了。

「——谁会寂寞啊！」

千纱粗鲁地挥开我的手，回到教室里去了。我鬆了口气。要是她跟过来，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在搞什么？」

深川用低沉恐怖的声音说，全身散发出明显的杀意。原本就是快要发飘的状态了，而刚才的对话似乎终于突破了他的临界点。

「——和凑同学那么亲密地聊天，你在打什么主意？」

一到体育馆后面，他就揪住我的胸口，狠狠威胁我。

深川不愧是篮球社的王牌，他的体格健壮，全身肌肉结实，身高超过一八零。相较之下，我却是无力的回家社社员。打起架铁定会输。坦白讲，我怕得要命，全身都在颤抖。

可是，我已经决定要为了千纱战斗。对手有好几个人就算了，我的决心还没有薄弱到面对一个对手却无条件投降。

「我和千纱组成搭档了。」

「啊？」

我一口气全盘托出：包括文化祭后千纱要搬家的事，千纱想要在Pl出场当成最后的回忆的事，她选了我做搭档的事，以及我希望全力帮千纱实现梦想的事。

「…………」

等回过神来，发现深川的手已经从我胸口放开。总算能够自由活动身体了。明明想堂堂正正地说服对方，我却不自觉低下头恳求：

「所以拜託了。Pl以后我随你处置，在那之前能不能先放过我？」

深川深深吐出一口气，开口说：

「让我揍两拳就原谅你。」

「——呜！？」

一记重拳打入我的腹部。我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抵挡，无奈我那单薄的腹肌完全抵销不了伤害。痛得喘不过气的我，于是屈膝跪倒在地。

「刚才是帮凑亲卫队的人揍的，然后这是——帮我自己踹的！」

说的台词像主角一样帅气，但所作所为就只是单纯的暴力。他不客气地朝我的侧腹踹过来。这一次我勉强用手臂挡下，可惜还是不能完全顶住，结果被轻而易举地踹飞了。

「抱歉。」

我倒在地上难看地缩成一团，深川老实地向我道歉。

「唔——……你、你要道歉的话，一开始就不要动手……」

我痛得呻吟，一边不忘吐槽。

「是这样没错，但我忍不下这口气。算是迁怒吧。」

「…………」

前几天我好像也听过有人这样对我说。什么时候开始迁怒变成申报制度了？而且这家伙和千纱不一样，一点都不可爱。

「是说，你帮自己踹的份，居然和帮其他所有男生揍的份量一样啊？」

「吵死了。没揍脸你就该感谢我了。」

……虽然痛得要命。这样还算手下留情了吗？

「事情是这样就没办法了。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深川一副很跩的样子，对疼痛退去、慢慢站起来的我说。

然而，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仔细一看，他眼底闪过光芒。

「……深川，你在哭？」

「呵，这不是眼泪。是青春的泪水。」

「呃，你可能想说什么很帅气的话，不过那只是眼泪吧。」

「……要我再揍你一拳吗？」

「——抱歉，这个吐槽太白目了。」

我迅速朝握紧拳头的深川低下头。

顺便在心中对他表达感谢之意——谢谢。

「Pl，你就好好加油吧。」

深川撂下这句话以后便离开了，千纱紧接着走进来。看来她是躲在哪里偷看的样子。明明叫她等我的。

「…………我擅自告诉他搬家的事情，抱歉。」

让她看到悲惨的一面了。我尴尬得无地自容，呻吟着说。

千纱笑嘻嘻地说：「超原谅你。」总觉得她的语气很雀跃。

「……干嘛？看到我很逊的样子，你那么开心啊？」

「……笨蛋，相反啦。」

「咦？」

「你的身体和声音都在颤抖，还低头求人家放过你，而且一拳就被打倒了。怎么看都很没男子气概。可是——」

千纱红着脸，害羞地说：

「在我看来，非常非常帅气哦。」

「——！？」

刚才叫我不要说让人害羞的话，结果你这样讲！？

前几天开始就老是被触动的泪腺，因为她这句让人高兴过头的话而轻易崩坏了。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我实在不想在这里哭给她看，于是不得不逃走。

「欸，等、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千纱追了上来。

剩余的下课时间就在你追我跑中耗尽。我们是小学生吗……

下一节课的下课时间。

继深川之后，与我们接触的是叫作高宫麻里奈的女生。

她有一头蓬鬆的棕色长发，脸上化着不违反校规程度的妆。走的是辣妹风格，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算是班上第二的美少女。和她华丽的外表给人的印象相同，她经常是带动班级气氛的人（声音和态度很大），是女生们的中心人物（女王气质）。简单来说，她的神经有点大条。

「千纱和织田在交往吗？」

高宫同学居然在全班面前不客气地问出来了。

顺带一提，千纱和高宫同学意外地感情还不错。清纯系和辣妹系，这对组合看似完全相反，但可能因为都是美少女，在很多方面合得来吧。在我看来，她们就有几个共同点。

……没错。比如神经大条这点，这家伙也是不相上下。

「怎、怎么可能啊！绝对不可能！」

千纱红着脸不断挥着手。居然否定得那么乾脆。

虽然这是事实，也应该要被否定，可是说绝对不可能也……

「那你们是什么关係？」高宫同学追问。

「对啊对啊！」 「解释清楚！」周围的男生也开始起鬨。

先说清楚，他们的谴责基本上全是沖着我而来。感觉好像被当成贪污的议员一样……一样是被逼问，我还宁愿像热恋曝光的艺人那样接受採访。

看来要是不说明清楚，就没办法收拾场面。因此，干纱大致说起我们组成搭档的经过，当然也提到了她要搬家的事。至于通信还有她个人的梦想这些细节就省略了。

大家先是被千纱要搬家的事情吓了一跳，全班陷入一片依依不捨的气氛里。

「不、不要这样嘛！」

千纱看起来有点慌，没想到气氛会变得这么沉重。

「没错。与其悲伤，还不如帮她加油呢！」

高宫同学理解千纱的意思，率先打破沉重的气氛。我不禁对她另眼相看。她人比我想像的还好嘛。个性虽然大刺刺的，对朋友却很够义气。

总之，我们得到深川雅树和高宫麻里奈这两个班级中心人物的认可。一般的高中生就算敢反抗父母或老师，对这种有实力的人却会自然而然地服从。恨我的人应该不少，但他们没有真的对我怎样。不枉费我挨了那代表全体男生怨念的一拳了。

多亏如此，我在学校才能没顾忌地和千纱待在一起。到文化祭之前的那五天真的很开心。不过，我们也不光是在玩。应该说我们几乎没玩。这段宝贵的时光大半都花在準备Pl上了。

首先是写剧本。我们从已经写好的八个剧本中挑出好的部分，并加以融合。从写出最棒的一套剧本开始。说起来很简单，但真正做起来比想的困难许多。我们花了整整一天才搞定。

距离文化祭只剩四天。我们慌忙地开始排练。接下来的状况也很麻烦。说话方式、手势动作的表现不同，都会让同一个笑点的印象差很多。只是照着剧本念根本行不通。以前虽然知道一流漫才师不是靠剧本，更厉害的是讲述的技巧，但直到现在，我才切身体会到漫才的困难之处……

此外，原本认为完美的剧本，在经过实际排练后，又发现了可以改进的地方。我们为了配合段子，一次又一次反覆排练。

最大的障碍是时间限制。据说Pl比赛只要超过规定的五分钟一秒，就会毫不留情地扣分，不可能进入前几名。所以，不管有多少好哏，能使用的数量依然有限制。我和千纱经常为了要留下哪个，砍掉哪个而争吵。

「为什么！？这里是炸虾盖饭才对吧！再重複一次才有效果吧！」

「就跟你说太长了！这个装傻哏不用拖那么长！当作亮点用一下衔接到后面就够了！」

「啊！？只用一次还不如不用！」

「那就不用了！砍掉！」

「等一下！我的意思是最好重複三次！」

「就说这个装傻哏不值得重複三次了吧！」

千纱很强硬，我也坚持自己的立场一步不让。千纱希望我扮演的角色不是奴隶，而是搭档。如果只是对她言听计从，就不必要是我了，

「庆人你太嚣张了喔！」千纱笑着说。

「嚣张的是你吧！」我也笑着回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