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从今天早上开始天气就不是太好,仰天一看雨水将至,春季的风尚且还透着一丝寒冷。因此一旦入夜,王都也会被大雾所笼罩,所以阴沉的天空也并不罕见。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和艾米拉一起走在郊外的路上。如果想从学院前往贫民街的话,比起走城镇的街道,还是走郊外的小路更快一些。两旁的树木以及头顶灰色的天空给人一种寂肃荒凉的感觉。偶尔也会有商人的马车擦肩而过,不过因为越来越靠近贫民街了,所以慢慢也能看到沿街乞讨的流浪者了。
由于梅尔蒂娜还要去王都上班,所以现在只有吉赛尔和艾米拉两人。一路上两人之间充斥着沉默。少女好像本来就是少言寡语的性格,就算一直保持沉默也能平静地走下去。不过对于少年而言反倒是一场煎熬。毕竟他本来就不擅长和妹妹以外的女性交流,如今身边是位如此惹人怜爱的少女就更不用说了。她那艳丽的黑色长髮在穿过云层的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睫毛很长,垂着的双眼闪着光芒,鼻樑挺拔,柔嫩的白暂肌肤吹弹可破。看着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再一想到昨晚她与别人激战的光景,让人无比惊愕。
我总算搞清楚哥哥的喜好了——
妹妹冰冷的神情再次浮现在眼前。毕竟自己本来就很容易发獃,再加上这么可爱的少女走在身边,意识被夺走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吉赛尔偷偷地瞄着少女的侧脸,少女好像也注意到了少年的视线,她朝这里瞥了过来说道。
「希望你不要误会。」她冷淡地说。「我和你只是因为暂时目标一致所以才一起行动的。我并不打算和你混熟。」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来找我搭讪。这句牵制让胸口发痛。
「那个,不是的,我、并不是那意思。」吉赛尔赶紧狡辩。「我只是有些在意的事情。那个,是关于昨天那群人的,不是有一个会使用奇特魔术的女人吗?不对,现在还不能断定那是不是魔术,好像是叫……」
「恩维丝缇。」
少女瞥了这边一眼,再次低下了头。
「对,就是她。如果又碰到了,或许有些不妙啊。总之,该怎么说呢,毕竟还没搞清楚她的套路。老实说,我觉得逃跑都要拼尽全力了吧……」
「是啊。」就连这个单挑男人们的少女也同意他的说法。「就算是我也无法冒然进攻。感觉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刀剑攻击一样,我只能凭直觉闪避。」
只凭直觉就能应付,这也很厉害了吧。
「她到底是什么人呢,难道是『狂热者』雇来的佣兵?」
「也许吧,根据她的名字判断,应该是『断头台』的一员。」
「『断头台』……?」
「那是以恶徒之都为据点,在七国间活动的杀戮集团。」艾米拉黑色的双眸瞥了这边一眼说道。「他们每个人都拥有特殊的外号,我想一定是他们。」
「也就是暗杀者组织那样的东西?」
「不是,他们不是暗杀,是杀戮。据说他们也有自己的通缉情报网。和我们这样接受合法委託的冒险者不同,他们在里社会专门接一些非法的委託,应该说他们自己就是通缉犯组成的。无论对方是谁,无论善恶,只要把通缉对象的头砍下来就行了。所以才会称他们为——」
「『断头台』……」
「所属人员都很强。除了狩猎通缉对象之外,他们也会根据金额从事佣兵之类的勾当。也许,『狂热者』这次是雇他们来当保镖的吧。」
「那些看上去像是佣兵的男人们也是『断头台』的人吗?」
「不,他们好像是从其他地方分别雇来的落魄佣兵,如果他们是一个团体的话,那么只要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发现『狂热者』的正体。」
在两人对话的时候,便来到了昨晚发生骚乱的小路。这是两侧都是围墙的偏僻小路。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但是——
「没有尸体啊……」
「大概,几乎都活着吧。」少女看了看四周的地面,平静地说。「毕竟当时没法补刀啊。」
「都那种重伤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穿了铠甲。我的剑也很轻,而且说不定能打听出什么情报,所以当时也手下留情了。因此我的攻击都很浅,几乎不可能失血死亡。」
面容精緻的她正平静地说着恐怖的事。
「我们先去废弃教会看看吧。」
「是啊……不对,在那之前……」
吉赛尔折返回去,只见路边坐着几个和贫民街相称的衣衫褴褛的男性,他走了过去。
从钱包里拿出三枚铜币,每人发了一枚。
鬍子拉碴的男人们露出泛黄的牙齿笑着说。
「这、这是干嘛,这位小姐,难、难道是想和我们玩吗?」
他们揣测地看着这边,扑面而来的体臭让吉赛尔皱眉。
「抱歉,我不是女的。」
「那么,难道说,是弯的?」
其中一个男人伸出指甲很长的手指做了个动作,露出僵硬的笑容。
「我、我完全没有那种兴趣!」
吉赛尔不禁加强了语气。
「我、我也知道啦。」另一个男人玩弄着收到的铜币说道。「不、不过你身边那小姑娘倒是极品啊。这位老闆,您能不能让那位小姐陪陪我们啊,嘿嘿,如果可以的话让她和我们一起——」
「我说,你们够了吧!」吉赛尔红着脸怒吼。他回头看了艾米拉一眼,不过她还是一脸平静地站在那边。「那个……我想打听些情报。昨天,那边的小路不是发生了些骚乱吗?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知道的事情?」
男人们面面相觑,一个男人心有余悸地说。
「好、好像是帮派斗争吧,我不是很清楚,但是确实打过一场。早上连警卫都来过了。在那之前,那些被打倒的家伙好像就逃走了,虽然都受伤了,不过好像都活着……」
接着,还以为这个男人没什么有用的情报的时候——
「那个,应该是『灰之旅团』吧,我敢肯定。」
另一个男人说道。
「『灰之旅团』?」
「是啊,今天早上我还捡到了他们掉的剑呢。不过被那群蓝帽子拿走了……切,那群警卫真是什么都抢。」
「你说的剑,是怎么回事?」
「剑柄的末端刻着佣兵团『灰之旅团』的纹章啊。听说他们是从南边流落至此的,这绝对错不了。毕竟七国这里并没有什么战场啊,他们自然失业了,听说现在他们只是一群流浪者。」
「你还真清楚。」
艾米拉静静地开口了。
乞丐男毫不掩饰地露出好色的视线尽情地看着艾米拉。
「嘿嘿……别看我这样,以前我好歹也是佣兵啊,直到我的膝盖中了一箭。」
说完,这个乞丐捲起了裤脚管。
只见他膝盖以下空空如也。腐烂变色的断麵皮肤直接飞入了吉赛尔的视野。这幅光景看着让人一阵恶寒,吉赛尔立刻避开了视线。
「你们也缠着剑带啊,我说小姐啊,你们也是冒险者吧?为了不要变得像我这样,可要多加小心咯。」
「既然为生活所苦的话,那就去向教会求助啊。那边肯定会帮你把脚——」
吉赛尔是出于同情才这么说的,不过,乞丐一笑置之。
「呵,不要开玩笑了,老闆。看到这个,你还能这么说吗?」
乞丐拨开了自己垂至地面的长髮。
只见内侧露出了锐利的尖耳。
那是堕落者的证明。
「像我这样的堕落者只能作为战争的道具送命,要不就是死在这种偏僻角落,我只有这种命运可选。」
少年暂时失去了言语。
「嘿嘿,你要是真的同情我的话……」乞丐伸出皮包骨头的手指向前探去,好像渴求艾米拉的手脚一般向她伸去,不过完全无法移动的他根本碰不到艾米拉。「我、我说啊,让我摸一摸吧,只要摸一摸就够了。虽然我是堕落者,但我现在完全动弹不得啊……实在不行,让我摸摸老闆也行啊。」
「我、我说,你给我适可而止。」
吉赛尔走上前去把艾米拉护在身后。
「喂,我说那边的小姐——」
另一位乞丐也开口了。
少年手握剑带加以威吓。
「不、不是的,你搞错了,我不是要对她怎么样。小姐,你是不是叫艾米拉?」
听到这句意外的询问,少女转头望去。少女的表情还是那么冰冷,但眉毛却因为惊讶微微皱起。
「我、我没说错吧,我想起来了。快要天亮的时候,有个人来找你。她说有没有看到身缠剑带的黑髮姑娘……还拜託我转告,如果遇到你的话,就让你赶紧回去。」
「那个人是谁?」
艾米拉歪着头问。
「我、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该怎么说呢,那个……像是东洋来的外国人吧。身上穿的服装也很奇特,不过是个美女啊。」
「你认识?」
吉赛尔问道,艾米拉有些困扰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好像为了发泄心中的困惑一般小声念道。
「为什么……」
*
这里是被神所抛弃的地方。
这座小教会的石板早已腐烂。教会顶端有一座圣十字教的十字圣印,十字圣印肃穆地矗立在荒凉的天空下。窗户早就碎光了,墙壁上挂满了蔓藤。木製的门半开着,吉赛尔他们从门缝中望去,里面是一片蠢蠢欲动的昏暗。
这是一座已经报废的神宅。
不过,吉赛尔并没有什么信仰心。
对了,这可是祝福恩宠,制裁堕落的神啊。
像这种连祝福对象都会明确区别对待的神到底有什么价值呢?
据说绑架蕾娜莉亚·艾伯特的慈善团体名为「至公之宠」。「至公」的意思大概就是绝对公正吧。那么为什么神没有创造一个绝对平等、绝对公平的世界呢。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是人类,他拥有与生俱来的恩宠。这是接受了神的祝福的生命。但是,就算如此,不对,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认为这个世界的道理、神明的教诲是正确的。
神啊,为什么你不去亲自对抗不公呢?
为什么会满意这样的世界呢?
吉赛尔走到教会门口的时候,注意到视线停下脚步。
艾米拉正看着他。
「难道你,憎恨神明吗?」
她如此问道。
吉赛尔露出苦笑耸了耸肩。
「是吗,真巧。」
少女垂着眼静静说道。
这句话究竟有何含义呢——
吉赛尔还来不及问,艾米拉就继续开口了。
「话说你差不多能告诉我了吧?」
「那个……告诉你什么?」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难道,你要毁约?」
「那个啊,不会的,但……」
「如果这座废弃教会里潜伏了『狂热者』的话,你有可能会被秒杀,这样不就没法告诉我了吗?」
「你别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好吗,这样我反而不敢开门了……」
吉赛尔正从半开的木门中窥探内部。不过太暗了什么都看不到,但好像里面并没有人。
「我觉得你不适合当冒险者。」
少女突然说道。
「咦,为什么……」
「你这样偷窥的话,直接用弩就能干掉你了。而且还是直接射穿你的眉心。」
「唔……」不愧是现役冒险者,太严格了。「下次我会小心的。」
「难道,你真的打算把秘密带进坟墓里吗?」
少女有些讽刺地催促道,吉赛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吉赛尔脑中闪过了少女拜託自己时,望着自己的眼神。
「恩,该怎么说明呢……」
吉赛尔一边思考一边推开了门。
也许门已经变形了,所以推起来很重。吱吱作响的门总算推开了,屋内有些昏暗,只有些许阳光透过碎裂的窗户照射进来。
「这个世界上到处充满了万能素——也就是玛纳,这你知道的吧?」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不过我并不清楚魔术。所以我无法像魔术师那样看到玛纳。」
吉赛尔走进教会。内部的布局还透露着正统教会的风範。深处有一座祭坛,祭坛上供奉着神像。周围到处都是散乱的椅子和家具,另外还有器皿和绳子,总之一片狼藉。石板地很硬,同时鞋底还传来了沙子和尘土的触感。
走到祭坛前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