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片黑暗。
醒来的她首先感到的是一股刺鼻的气味。
梅尔蒂娜·布尔库林儘力转头看了看周围,但什么都看不到。她并没有被戴上眼罩,只是因为这里连一盏灯火都没有吧,她如此判断。双手被拘束在了背后,双脚好像也被绑了起来。自己如今的样子非常屈辱,估计看上去就像个蠕虫。不过,这也不是自己第一次被这么对待了。不是早就习惯了吗,少女安慰自己,以此来为怯懦的自己打气。
咚——响起了沉重的金属音。接着响起了人的声音,而且还来了很多人。梅尔蒂娜的耳朵里充斥着他们的脚步声和野蛮的笑声。这群人的靠近搅动着少女心中的恐惧,她的心跳开始加速。然后看见了光亮。这里好像是一个四面石壁的狭窄房间,应该是地下室吧。只见男人们手里拿着烛台走下了台阶。大概有五到六人,或许更多。
「哦……醒着啊。这次的祭品小姐可是极品啊。」
男人用烛火照亮这边说道。
「嘿嘿,这不是废话吗,虽说是堕落者,但体内流的可是森妖精的血啊。所以她们这种娘们也只有脸蛋能让人看看。」
男人们的鬨笑声让这间地下室愈发阴森。这是下贱的笑声,梅尔蒂娜屈辱地咬紧嘴唇,为了不让恐惧支配自己,梅尔蒂娜儘力瞪了回去。
一位脸上有疤的佣兵男人蹲下身来俯视着梅尔蒂娜。
「哟,小姑娘,心情如何。哼,你也知道接下来你会受到什么待遇吧。可别吓尿了哦。」
一股酒臭扑面而来,梅尔蒂娜不禁皱起了眉头。
「哦呀,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哼,看来是自暴自弃了啊。根本不可能有人来救你这种堕落者的。毕竟你是鬼的孩子,根本不是人类。无论是被卖、被杀都是理所当然的。这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男人伸出手指拨弄着梅尔蒂娜的金髮。
从金髮里露出了右耳——那是有些尖锐的耳朵,无疑就是堕落者的证明。
梅尔蒂娜儘力瞪着男人说道。
「这样好吗——?要是对堕落者动手动脚的话,你自己也会堕落的哦。」
伤疤男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看了同伴们一眼。
接着所有人捧腹大笑。
「这种事肯定是迷信啊!如今我们怎么可能堕落啊,这两者根本没关係不是吗!最关键的就是你的耳朵是尖的!我们可以对你肆意妄为,没人会对此有任何怨言。就连神也默许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你懂吗?啊!」
梅尔蒂娜咬紧嘴唇转过头去。
她当然知道这种事情。
你也会堕落的——这是她小时候就经常喜欢用的威胁。曾经有人听到这句话改变想法放弃对自己施暴。但是对于集团暴力而言这种话根本无足轻重,堕落对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一些不值一提的笑话。他们对这种事根本无所谓。他们打从心底鄙视着堕落者,他们认为堕落者不是人类。所以他们才对堕落者肆意妄为,所以他们才不认为自己在犯罪,所以他们才会尽情鄙视。这才是最为关键的事实。
她非常清楚这点。
这种事情,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哦哦,看来你总算理解了啊,嘿嘿……」
男人的手指滑到了梅尔蒂娜的身上不断玩弄。
她忍耐着悲鸣咬紧嘴唇。她知道如果自己发出悲鸣的话只会让这些男人更加愉悦。即便如此她还是忍耐着耻辱和恶寒小声呻吟着转过身去,瞪着男人来表现出自己最大的抵抗。
「唔,这种、事情……是不可能、获得原谅的……」
「神会原谅我的懂吗!」
「啊……!」
少女的衣服被扒了下来,光滑的肌肤直接露了出来。
男人们兴奋地喊了起来。
「嘿嘿,做梦都没想到我有一天能玩森妖精,虽然堕落者让人有点不爽,不过也足够让人满意了。」
梅尔蒂娜拚死忍耐着男人的手指在皮肤上来回摸索的触感。
这种待遇是理所当然的,这种待遇是司空见惯的,这种待遇是命中注定的。谁都不会就此指责,因为连神都允许了。因为自己不是人类,因为自己并不是带着恩宠出生的。自己是违背了神意诞生的生命,自己是堕落的,自己是破坏秩序的存在,自己是污秽的。所以就算被骂、被打、被杀也不能抱怨半句。自己只能顺应宿命。
自己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突然,哥哥的脸庞闪过了脑海。
在村里被扔石头的时候也好,在王都被恶汉们缠上的时候也罢,他一定会赶到自己身边拚命保护自己。他会化身为盾牌,为自己挡住言语甚至是物理的暴力,他会拼尽全力庇护着这样的自己。才不是这样呢,少年经常这么说。你的出生怎么可能是个错误。无论你是不是堕落者,这都无所谓吧。无论你比常人优秀,还是比常人无能,这种事情都无法决定个人的价值。你的外貌确实有些不同,但是,这不是很常见的吗?人类每个个体都多多少少有些区别吧。外貌不同才正常啊。所以每个人灵魂的形状也都是不同的,这才是万物的本质。无法理解这种道理的人无视他就行了……
「唔啊……!」
这名男人发出悲鸣。
梅尔蒂娜将含在嘴里的鲜血吐了出来。
「这、这家伙,竟然咬我……!」
男人抓着自己被咬的手激动地喊道。
紧接着,一拳打在了脸上,梅尔蒂娜的头直接砸在了地上。
「我要杀了你……!」
虽然恐惧充满了全身,不可思议的是心里却非常激昂。即便自己不会战斗,即便自己处于劣势,自己还是下定决心抗争到底。
男人从怀里拿出小刀挥了下来。
要被刺了。
不过,这个瞬间并没有到来——
「好了,你们玩够了吧。」
一个女人欢快地说道。
男人保持着把小刀举过头顶的动作,他对自己的手腕无法动弹的事情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
其他男人一同转过头去。
只见墙边站着一个女人。她有一头金色长髮,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从头髮的缝隙间可以看到她的耳朵十分恶趣味地挂着很多耳环。
「你、你这娘们,想跟我们找茬吗……!」
「不是啊,这可不是找茬,只是工作。」女人笑嘻嘻地歪着头。「雇我过来就是为了防止你们乱来的哦。听说第一个绑架过来的祭品被你们不小心玩死了。而且西蒙先生也说过筛选候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这个懒散的女人在说话的时候好像还有不停绕动食指的习惯。
「臭娘们,我才不管你是什么『断头台』呢,既然你敢找我们茬——」
「别让我重複。」
女人轻轻歪着头露出浅浅的微笑。
「还是说,你们已经做好觉悟和我『看不见的朋友』——来一场厮杀了?」
一股奇妙的紧迫感冻结了现场。
男人们面面相觑。伤疤男拿着小刀的手至今举过头顶无法动弹,他的手腕在不停颤抖,额头早就大汗淋漓了。
「切……」
他不爽地叹了口气。
突然这个男人的手腕被放开了。伤疤男慌忙将拘束的手臂抱在怀里,心情恶劣地吼道。
「算了,毕竟我们和歌摩林老闆也有契约……小的们,我们走!」
男人们嘴里念着粗言秽语,一脸不服地走上楼梯离开了。
留在现场的只有放在墙上的烛台,以及耳环女。
梅尔蒂娜心情複杂地看着这个女人。
「谢谢。」
说完,耳环女耸了耸肩。
「你别搞错了。这只是我的工作。」
「你是说,绑架半妖?」
「那是西蒙先生的工作。我主要负责善后和扰乱,有时候还要收拾一些嗅觉灵敏的老鼠——诶呀,可不能一不小心说太多啊。」
耳环女来到梅尔蒂娜面前。
「对了对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好吗?」
倒在地上的梅尔蒂娜讶异地皱着眉头。
耳环女蹲了下来观察着梅尔蒂娜的脸。
「那个……是你自己弄的?」
对方问的是梅尔蒂娜的金髮中露出的左耳。
本来那应该是象徵着半妖的有些尖锐的耳朵。
但是梅尔蒂娜的左耳,也就是那个令人忌讳的象徵上好像有刃物割过的痕迹,现在耳朵的尖端已经不见了。
梅尔蒂娜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过耳环女好像当作她这是默认了。
「原来如此。」耳环女好像豁然开朗一般露出奇妙的笑容。「感觉如何?很痛吗?还是说很舒服?」
梅尔蒂娜从来没见过这种反应,所以一时跟不上节奏。
「怎么可能舒服啊。」
梅尔蒂娜有些不快地说道。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耳环女不知为何打从心底露出惋惜的神情。「那么,然后呢?你切掉耳朵就能获得重生了吗?」
「我——」
听到这个问题,梅尔蒂娜的声音越来越小。
接着她下定决心看着耳环女。
「我、非常后悔——我竟然伤害了这个身体。」
切掉这个堕落者象徵的,毋庸置疑就是自己。
自己曾经后悔过无数次自己的出生。
自己曾经屈服于世界的残酷,因为这份不公以泪洗面。
即便如此,自己最终还是无法抛弃自我。
因为当时,自己知道了,如果自己否定自己的话,那么最重要的人就会感到悲伤。所以说,我必须奋战到底。无论这个身体的外貌如何,我都不必在意,因为我就是我。
「竟然还会露出这种眼神,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半妖,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听到耳环女的话,梅尔蒂娜有些吃惊。
「特别是这种永不言弃的眼神。至今为止抓来的孩子要么是哭天喊地,要么是无比绝望,但她们都是听天由命的表情。她们早就放弃了。但是,你却不同——」
被囚禁的少女小声低喃,这是非常小的声音。
「因为,会有人来救我。」
耳环女惊讶地歪着头。
对于梅尔蒂娜而言,那只是无足轻重的一句话,那只是一个渺小的希望而已。
不过,正是这么一盏细微的灯火一直在为自己拨开黑暗,所以自己才会活到现在,自己才会下定决心坚强地活下去。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的哥哥都不会轻易在这份不公面前退缩的!」
*
「我说了你这是在白费力气吧!」
少年的身体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这简直就是昨天的重演。
「求你了……我、我会把钱準备好的。真、真的求求你们帮帮我吧……」
这种事情,已经重複了好几遍了吧。无论是被打飞了,还是被踹飞了,少年还是会不断地站起来继续求情,围观着少年的人们——「金狮子亭」的男人们停止了嘲笑,用有些异样的眼神看着少年。
少年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的。自己就算面对「灰之旅团」都会陷入苦战,想要击退「断头台」这个杀戮集团从「狂热者」手里救出妹妹更是天方夜谭。而且,对方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歌摩林商会的代表,无论从立场上还是从资金上来看,自己都处于压倒性的不利。
但是,如果能得到「金狮子亭」的猛者们的协助的话——
「求求你了……我的妹妹,现在很危险……」
被数次踢飞的身上已经全身瘀青了。吉赛尔趴在酒馆的地板上,还在不断地求情。
「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巨汉——「鬼斧」加德尔夫说道。「你那个妹妹也是半妖吧,那我更没道理免费帮你了吧!」
「求求你了……你们冒险者……应该都拥有战斗的力量吧……难道你们不能为了人们、为了弱者们使用这份力量吗……」
锲而不捨的少年伸出手抓住了巨汉的脚踝。
「啊……!」
巨汉一脚踢在了下巴上,少年的身体再次无力地飞向了空中。
少年头晕目眩,嘴里充满了胃液和血液的腥味,非常难受。一想到自己在不公面前只能俯首,不禁感到无比悔恨,眼里渗出了悲怒交加的泪水。即便如此,吉赛尔摇晃着还是想要站起来
「还不放弃吗?」
听到有些耳熟的声音,少年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