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魔工学实务技术的新老师~我叫小光~」
新老师说话拖长尾音,语调听起来有点昏昏欲睡。
她身穿羊毛编成的迷你针织洋装搭配白色大衣,笔直的长腿则穿着过膝长袜。
仔细一观察,她的五官出乎意料地端正,却脂粉未施,双眸睡意朦胧,头髮因睡乱未梳整而显杂乱,从许多方面来看,是个浑身飘散令人惋惜氛围的年轻女子。
她的年纪与学生们比起来也没差多少。
超合身羊毛迷你针织洋装贴附的胸脯,却显得小一号。
「就称呼我小光光吧~」
她站在讲台上,朝学生们比出一个看起来有气无力的胜利手势。
这里是位在离学院主校舍稍远处的石造工房,魔工学科实习室。
魔工学科的学生们为了上课才到这里,眼前出现的新老师就是这位女子。
完全没听说这回事的学生们都一脸困惑。
一名学生站了起来,发出「嘎咚」一声。
黑色长髮,蓝色眼睛,尖尖的耳朵与额上彷彿贴附着宝石薄片般的第三只眼。
她上下晃动着丰满胸部站起身,惊愕地踭大双眼大叫:
「老、老师——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哈啰~小妮,自离开王国后就没见过面啦~好~久不见~你都好吗~?」
女子是『魔王公主』妮菲露堤雅·德摩纳尔·奥迪奴斯在王国时的魔工学教师。
将八代皇帝疯狂的梦想化为现实的『研究所』所长,『恶梦的创造者』。
她是打造出《类天龙》的人,亦是《结社》最高干部之一的『机关王』。
换言之,就是戴尔塔修·布雷兹。
她为何会现身此地,甚至成了魔工学科的教师?
时间再次稍微往前倒回。
几天前——莉莉病倒了,事情就是发生在那天夜里。
环绕学院四周的森林里,还保留着如今已被淡忘的『研究所』时代建筑物。
乍看之下是简陋的仓库,看起来单纯的库房,地下却有间坚实的资料保管库。
保管库中为数不少的禁忌研究纪录已遭销毁,唯独建筑本身残留了下来。
『武神』法娜·罗瑟,将『机关王』戴尔塔修·布雷兹软禁在里面。
她打开保管库,也就是监狱的沉重门扉。
嘎嘎嘎嘎嘎——没有好好保养的门嘎吱作响。
「哈啰~一号,你来得正是时候~」
牢狱中的囚犯仍坐在床上,轻轻将手里拿的书亮给她看。
「我借的书啊~全部~都看完啦~可不可以借我一些新书呢~这样下去~太无聊~感觉都要就此长眠了啊~」
石造监狱里,魔工学制的灯光设备照亮内部。
监房看起来意外地舒适。
鬆鬆软软的床铺、小型桌,里面还各有一间独立卫浴。
天花板上除了前述的灯光设备外,还装设了空调设备。
整体充满商业旅馆的氛围,虽说是监狱,却比『工房』的学生宿舍还豪华。
「小戴呀,老师有些事想问你。在老师採取拷问之类的手段前,劝你老实回答。」
法娜·罗瑟说道,对对方的发言充耳不闻。
她展露出笑咪咪的爽朗笑脸。
草莓金髮,以及看似才十岁出头的幼小身躯。
然而,唯独那晃动的双峰例外,丰满不已。
身上穿的服装,是类似龙彦世界里所谓的修女服。
「嗯~哼~」
戴尔塔修发出一声轻笑。
那是一抹令人厌恶的笑容,彷彿在藐视对方,又彷彿洞穿一切。
「二号~是不是《类天龙》出什么状况啦~」
「……你这家伙。」
法娜·罗瑟低声咒骂。
她的眼神骤然转为狂暴。
监房的气氛陡然一变。
『武神』的敌意——无意隐藏的杀意与焦躁,如烈焰般燃烧窜起。
戴尔塔修笑了笑,平心静气地承受她的情绪。
「什~么~嘛~被我说中啦~完全如我所预料~真是太无趣了~」
「闭嘴!我知道很多手段可以让你闭上嘴。」
「可是~就是因为无法使用那些手段~一号才会把我软禁起来,不是吗~?」
「——!」
坚实的地下保管库整个剧烈晃动,发出「隆隆」的震蕩声响。
这是因为法娜·罗瑟无法彻底隐藏内心的焦虑,不禁踏碎石头地板而引起的。
她痛苦地用力咬紧牙根,几乎要咬碎臼齿,恨恨地吐出一句:
「不要,叫我,一号!」
「才不要~因为我呀~超~级~喜欢~欺负一号呢~」
戴尔塔修露出毒蛇般的微笑。
说来讽刺,其实戴尔塔修比任何人都还要了解法娜·罗瑟,因此,她才能总是想出一针见血的关键字,一再刺痛法娜·罗瑟的心。
法娜·罗瑟愈生气憎恨,戴尔塔修就愈乐不可支。
「所以,我大发慈悲告诉你吧~二号她呀~撑不久啰~」
「……继续说。」
「喔呵呵~爱逞强的一号,真可爱啊~让我睡意全消啦~」
戴尔塔修像是在叫她「过来」般,朝法娜·罗瑟招了招手。
儘管眼里跳动着随时要喷出的怒火,法娜·罗瑟仍顺从地移步过去。
坐在床上的戴尔塔修面前站着法娜·罗瑟。
『恶梦的创造者』继续说道:
「原因很单纯~我原本~就没有把二号打造成持久型啊~因为我压根儿没考虑材料的耐久性之类的~而是以提高输出量为优先考量,打造的方式满胡来的嘛~」
二号——《类天龙》。
这个存在,被特化成只能使用『语言现实化』的《纯粹魔法》。
是个与埋藏体内的机关化为一体的机关人类。
「坦白说~二号能够撑这么久实在很厉害喔?而且~甚至破坏掉我安装的控制装置~以一名普通女孩的身分生活不是吗~」
「……」
「一号~也很明白这一点吧?因为你的身体~也是承受相同方式被胡乱改造出来的嘛~一号和二号,谁会比较早面临~完全坏掉的那一天呢?」
『武神』法娜·罗瑟。
战争的英雄。
二十年前与魔王交手战得平分秋色的人物。
从二十年前就一直维持少女的肉体。
昔日,那个肥胖的伯爵曾经指出——
法娜·罗瑟已经处于疯狂状态。
那也意味着其肉体机能已经失常。
停止成长的肉体,重度的砂糖成瘾——都是代表性的癥状。
「我已经有所觉悟。」
「嗯,那么~你要不要也这样跟二号说~你就快要死了,做好觉悟吧!」
戴尔塔修看起来乐坏了。
「如果一号能说出这种话~」
法娜·罗瑟神色不动,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她用力握紧拳头,因力道过于猛烈,指甲划破皮肤,扎进手心,深陷入骨。
「你这姊姊真替妹妹着想~好温柔喔~」
『邪恶』呵呵呵呵地笑着。
戴尔塔修伸长了手。
将手掌贴覆在法娜·罗瑟的左胸,也就是心脏的位置。
戴尔塔修纤细的手指——与其说是技术人员,更像是艺术家——陷入她丰满的胸部里。
「我或许可以救二号——你是这么想的吧~?」
「没错,虽然你的作为令人髮指,但我认为,如果是你这家伙,不对,是只有你这家伙才能救得了她。」
「我老实跟你说喔~我没办法跟你挂保证,不过~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你有什么要求?」
「首先呢~让我离开这里~必须实际看看二号的状况啊~」
「没问题,你这家伙的房间已经準备好了。」
「喔呵呵~什么嘛~你早就已经做好觉悟啦~」
她应该是以为法娜·罗瑟会再稍微踌躇一下吧。
戴尔塔修微微噘起嘴唇,像个恶作剧被识破的小孩子。
法娜·罗瑟用鼻子冷哼一声,丝毫没有抢先戴尔塔修一步的喜悦。
「我已经做好牵起恶魔之手的觉悟。」
「你这种决心不错嘛~」
戴尔塔修将埋入法娜·罗瑟左胸的手抽了回来。
旋即重新伸出手。
法娜·罗瑟表情丝毫不动,伸出手握住那只手。
「……」
「好~的,契约成立~」
戴尔塔修站起身,白色大衣的下摆大幅度飘扬。
『武神』面无表情地跟在她后头,仅隔半步距离。
戴尔塔修朝着藏身于监狱门后的男子——一直在那一端观看房内——露出微笑,此刻的她不是毒蛇,而是个普通的少女。
「好久不见~魔王陛下~」
她指的不是王国的魔王。
也不是童话里的魔王。
「我们长大后结婚吧~这个约定,你还记得吗?」
她对男子微笑道。「魔王」这称号,是她擅自为他取的,并一直这样叫。
「……呃,什么?」
男子毫不保留地露出惊讶的表情,歪着头十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