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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孝巳与琉璃的閑谈练习只进行到一半就宣告终止,两人返回屋子。虽然遵照月长的命令行事让人不快,但当务之急应该是先与翠进行确认。
(鴫原真的知道叛贼是谁?)
「绀野同学,那个叛徒——」昨晚在道场,她话没说完就收了回去。仔细回想,她在公园的时候也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就是要讲这件事吗?那为什么又欲言又止?
「别着急呀,绀野同学。没有我带路,你也没办法走到翠的房间吧?」
「那你就走快一点啦。」
孝巳催促着在玄关与制服皮鞋奋战的琉璃,并拎出拖鞋给她。
终于踏上玄关后的她扯着红色大衣的袖子,迅速地穿进走廊。由于只要微微转个几度角就令人搞不清楚方向,所以孝巳只能从后方推着琉璃。
「月长说得大概是真的,鴫原那家伙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看来是不打算把我们牵扯进来呢,有点得意忘形了吧。」
翠还是将这次的事件认为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烦恼着吗?不藉助任何人的力量,一个人扛起一切吗?孝巳的话语是否根本没有传达过去呢……
数分钟后来到了翠的房门前,琉璃门也不敲地开门进去。
背对房门站在房间正中央的翠快速地回过头来。右手抓着一张纸的她,对突如其来的访客感到困惑。
「怎、怎么了?你们两个有什么事吗?」
就在翠顺手将纸张藏起的剎那,琉璃踢起一只脚,射出脚上的拖鞋。
趁着翠被突然飞来的拖鞋正中脸庞时,她一下子钻进翠的怀里,迅速把纸抢下,眼珠子随着文字转动。
「琉璃!还给我!」
「……喔喔~」
琉璃不理会挚友的喝斥,将纸递了过来。
内心迟疑了一阵,孝巳最后还是读了纸上的文字……上面所写的只有短短一行:
『今天下午五点,相同地点。』
像是绑架犯剪下报纸拼贴而成的经典信息。这,该不会是挑战书吧?
「好像是直接丢进信箱里的样子。」
翠叹了口气告诉两人。
寄件人毫无疑问正是夺走两只兽灵的人,相同地点指的是翠倒地时的那片山中平地吧。那名黑衣男子五点会在那里等着……?
瞥向房间里的时钟,现在是下午三点。
这就是月长那句警告背后真正的涵义吗?抱着这次一定要彻底击溃翠,让她彻底失势的念头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翠?」
琉璃边穿着捡回来的拖鞋,一边潇洒地问。
「当然是要赴约了。」翠给予肯定回答后,以坚毅的眼神盯着两人不放。没想到,下一句从她嘴里迸出的话却和月长刚才所说的如出一辙。
「你们待在屋子里,我一个人去。」
不由分说地将两人拒绝在外,孝巳顿时失望与怒意交织。但是,早在他提出反对意见前,琉璃已经先对翠点了点头。
「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喂、喂,有动!」
「那就晚点见,祝你武运昌隆。」
她简单鼓励了一下翠,便走出门外。站在门前的孝巳也因为被她连用掌心推好几下,一起退到了走廊。
琉璃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沿着来时路大步走着。孝巳迟疑了一会儿,依然决定跟在后头一同离去。他对着琉璃的背影,提出疑问。
「喂,这样真的好吗?」
「没办法吧,就算在那边争执也只是拖延她的準备时间罢了。」
「是这样没错啦……」
「唉唷,我们只要偷偷跟在后面就好了。」
往自己看来的河童少女嘴角朝上地奸笑着。一脸恶意。
孝巳纵然有些惊讶,但对她的主意本身表示赞成。
即使对翠不太好意思,可是自己没办法乖乖待在房子里等。既然她坚决拒绝帮忙,那我们就依照我们自己的方式行动。
「不过,我们的目的不是帮忙,而是见证她们的战斗。翠刚刚并不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她是真心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
「但她的左手可是断了欸?这个状态怎么可能打得赢……」
「这对对方来说应该也十分麻烦吧,都想要特地等翠恢複再一决胜负了。」
琉璃这番若有所指的话,让孝巳不禁停下了脚步。
敌人为什么要等翠恢複?对他来说应该趁这个时候追击才是。要是接连被击败两次,翠也无从辩解吧。她也不可能把伤拿来当作藉口。
「可是时间却不容许他磨磨蹭蹭了,因为朽绳复活的关係。」
琉璃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萦绕。
为了朽绳,对方必须加紧时间和翠对决?那么他和朽绳的复活没有关係啰?解开封印的犯人——另有其人吗?
「……有动,你该不会——」
孝巳忽然灵光一闪,为了证实,向琉璃进行确认。
「你该不会已经注意到了?」
叛徒到底是谁,而解开朽绳封印的又是谁。
「嗯,算是吧。不过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谜团啦。」
「那到底是谁!」
孝巳本来一鼓作气地要抓住琉璃的双肩,却被她咻一下轻鬆闪过。她在原地迴转了一圈,荷叶裙如雨伞般地展开。
「翠什么都没说吧?那我也不能说。我可不想被骂呢。」
「可、可是……!」
「总之,我们也得赶快準备才行。」
琉璃冷淡地回应,再度迈出步伐。她的脚步看起来似乎相当愉悦。
「自暑假以来第一次看到她这么认真呢,为了好好观战,来準备些零食好啰。」
时间一过四点,翠走出屋外往后山前进。
间隔了几分钟后,孝巳和琉璃也偷偷摸摸地开始动作。两人幸运地没被任何人发现,一路顺利地来到了通往山中的拱型铁门前。
琉璃举起食指比在嘴前,对孝巳示意。顺带一提,她在抵达这里之前就把小百合给的栗子糕给一扫而空。明明里面也包含孝巳的份,现在却已经都在她的五脏庙里了。
「绀野队员,从现在开始要抹杀自己的存在感,非常谨慎地行动喔。」
「……要怎么样才可以抹杀存在感啊。」
「简单说就是心如止水——也就是悟道的境界。如果你每个礼拜都有看小游三的话应该知道才对。」
「在我看来就只是个快活的大叔而已啊。」
两人一边小声进行缺乏紧张感的对话,一边爬上斜坡。虽然仍是傍晚,但冬天的山上已经开始慢慢受黑暗所吞食。
孝巳尽全力不发出脚步声地穿过树间,跟随着自诩为领导者的河童队长。若是想要秘密行动,应该先从那件大红色的大衣下手才对吧。
——在一阵静默中前进了约五分钟后,琉璃突然停下脚步。
就在孝巳因为差点撞上而打算出言抱怨时,一声男性的低沉嗓音划破了沉默。
「你们要去哪里?」
高挑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前方的树荫下。
肩膀宽大、双腿如模特儿般地修长,体格与日本人不太相像。加上整洁得近乎是神经质的西装与似乎十分昂贵的银框眼镜,和一张看起来就完全不信鬼神的严肃长相。
是不久前才在奥池遇到的鸠森月长。
2
月长用锐利的眼神直盯着他们,慢慢走了过来。
高挑的身躯以精确的动作挡住两人去路,其所散发出的气场比平时还具有攻击性。在这动蕩的气氛下,孝巳不禁心跳加快。
「特地跑来埋伏吗?还真是劳烦你了呢月仔。」
他并没有对琉璃一派轻鬆的搭话做出回覆,只伸出了一只手鬆开脖子上的领带。在孝巳看来,那正是他所发出的开战宣言。
「我不会让你们再往前走了。这正是我收到的命令。」
(命令……)
月长会出现在这里,表示在约定地点等着翠的另有其人。这不意外,只要稍微客观地思考,就能推断出月长并非那名黑衣男。
之臣与小百合也无法同时驯服两只兽灵,想必月长也没有能力办到。而且,虽然是远远地在一片黑暗中目睹,不过那名男子的身材似乎不如他高挑。这件事从头到尾月长都只是同伙。竟然能够命令鸠森家的当家负责看门……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物?
「月仔,我们没有打算要去阻碍她们的决斗,只是在旁边观战而已。」
「要是御前陷入绝境,你们一定会出手介入。你们已经有晦式那次前科了呢。」
「那是年轻气盛,不小心一时血气方刚。」
「闭嘴,『凶姬』。我应该已经警告过了……不要踏出屋子半步。」
月长不理会琉璃的强词夺理,伸出食指弹了一下镜框的边缘。
——以此为信号,山林的深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
「怎、怎么了!?」
孝巳往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前方是什么他心里已经有底了。
是奥池。刚刚那座池塘确实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像是未爆弹在水里炸开一样,规模可说是有一定的程度。
不可能事到如今才说它其实是间歇泉吧?而且那只是个洼地形成的水洼不是吗?也不像有巨大水生动物栖息的样子。更何况刚刚的巨响……绝对是随着月长的动作才产生的。
……就在屏气凝神、静观其变后不久,他察觉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状。
喘不过气,呼吸十分不顺,一股恶寒穿过围巾与大衣传遍全身。这明显与气温无关的寒气。
孝巳知道这种感觉,和禽踊与牙穿——那两只兽灵显露出战意时所感受到的压迫感一模一样。不,是在那之上。
(这种不妙的感觉到底是……)
忽然,头上哗啦哗啦地落下水珠。原以为是下雨,但却不是这样。
抬头一看,高空中——有某个巨大的东西。
「什么……!」
那是一条应该超过四公尺长的鱼。
长着一对长须的怪鱼在空中扭动并缓缓降落,终于翩翩落地的巨鱼开始在月长的身边绕着圈子打转。
实在是相当异常的景象。
怪鱼扭着被美丽紫色鳞片遍布的身体,在没有半滴水的空间游动。定睛一看,它的身体略略透出景色,尾鳍如渐层般地消失。
「这家伙是……」
孝巳用干哑的声音小声念道,回答他的是身旁的琉璃。
「黑鲤鱼小鳞讶,是月仔的守护灵。」
「守、守护灵?」
鴫原、鸠森与鸨田组成的御三家是操纵动物灵,被称为『兽流』的灵导家派。因此,月长持有守护灵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但没想到竟然会是鱼的灵体……
「你看起来还是一样很好吃呢,小鳞讶。」
自己已经没有余力对琉璃那不看场合的评论吐槽了。压迫感仍未消除,感觉连内脏都被紧紧揪住,全身畏惧得半根手指也无法动弹。
「绀野同学,不用害怕,只不过是条鱼而已。」
「就算你这么说……」
一瞬间,似乎感觉到鳞讶用它那正宗的死鱼眼冷冷地盯着自己。
不寻常的灵压,而且恶寒越来越强,琉璃却还一脸无所谓才令人觉得奇怪。
「你不是有练习控制灵力吗?把灵力集中在肚脐,用力撑住看看。应该会感觉好一点才对。」
将她说的以自己的方式实行后,寒冷感稍微缓和了点。虽然呼吸还是相当难受,不过这样至少能有所动作了。
「好了,你打算怎么怎么办?『凶姬』。」
被鳞讶护住的月长低声说道。
「要一直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我是没意见,老老实实地回头也可以。但如果要往前走的话……就得让你尝些苦头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