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都启程后的第四个夜晚,终于隐约看见了城墙散发着魔力的光芒。
旗帜上阴森的国徽以月亮和瞳孔描制而成,林立在城墙上随风摇曳。这里就是东方国度……温莎的首都吗?
我在紧闭的城门前解除了圣骸的合一化,降落到了地面。同一时间,华丽的马车停到了我的身旁,陛下走下了马车。
我和克克露警戒着充满压迫感的城墙,陛下朝着我们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长途的跋涉,辛苦你们了。我们终于抵达东方了呢。」
「陛下您也辛苦了,圣骸和机铠要怎么办呢?」
「虽然对〈守护龙牙团〉有些抱歉,但要请他们在城墙外扎营,圣骸也会交给他们守卫,这点你不用担心。圣骸就这样直接摆在门口就行了,他们自有一套运送流程。」
「这样啊。」
转眼间,〈守护龙牙团〉的团员和其他负责补给、保养的士兵们已经开始在城墙外的不远处搭起了帐篷,动作十分熟练。
城门开启,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名有着狐狸耳朵及尾巴的少女。
「汝等终于来啦,南方国度的一行人,欢迎莅临。」
咯咯,少女从喉中发出了特有的高亢笑声,老成的口吻与她的外表年龄不相称。她活了三百年之久,也是孕育出机铠的东方贤人——葛叶,同时也是邀请我们到这块土地上的当事人。
走下马车的陛下,朝着葛叶彬彬有礼地低下了头。
「劳驾葛叶大人您亲自出来迎接,实在不敢当。」
「咱也只是刚从研究所过来而已,想说机会难得才来露个脸,无须客气。」
接着,葛叶朝我们说道:
「汝等也来了吗,南方的驾驶员们。那么可疑的邀请方式,咱做好了就算被拒绝也没办法的打算,汝等愿意来,咱感到欣悦无比。有汝等在,想必祭典也会更加欢腾吧。」
「你的目的只是要让祭典热热闹闹而已吗?」
我充满警戒心地朝她投以藐视的眼神后,葛叶意味深长地晃了晃她的狐狸耳。
「当然不只是如此。话说回来,还有另一位客人已经抵达了,若汝等不介意,咱想先儘快解决那边的事,如何?」
「我是不介意啦……陛下,您认为呢?」
「俗话说,今日事今日毕,我们就接受邀约吧。不遇,您提到的另一位客人是指……?」 陛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葛叶露骨地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并非值得汝挂心的人,当作是『刚好出现在这里的人』即可,咱也是儘可能地想避免找他过来……不过,咱也是有不得不找他来的苦衷。」
能够让葛叶露出这种表情的人?竟然有人能够让这个总是令人摸不着头绪又狡猾的葛叶烦心吗?
虽然散发着一种可疑的氛围,但又令人深感兴趣。葛叶似乎觉得向我吐苦水也无济于事,旋即转移了话题。
「喂,传令下去,去寝室把人唤来,咱们就先前往迎宾馆了。」
「是!」
哨兵将枪、盾立在墙边后小跑步离开,接着,葛叶转向了陛下。
「咱想邀请亚礼、艾瑟尔和蕾蒂西雅同席,不知意下如何呢?总之,能先把咱那笨儿子给叫来吗?竟然无视咱的邀请啊。」
「他们也有一同前来,我这就去询问他们,请您稍待片刻。」
陛下爽朗地朝着亚礼等人乘坐的马车飞奔而去,明明只要下个指示,我就会代替她去的,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别人的行动力啊。
葛叶看见陛下的机动性后,傻眼地叹了口气。
「唉呀,她得学会怎么差遣别人才行呀。照她那样子下去,总有一天会倒下的,汝不这么认为吗?」
话题突然抛到自己身上,让我感到不知所措,但葛叶所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在。与其老是在研究室里过夜,不如更仰赖周遭的人一点。
话虽如此,要对君主说出自己的意见还是令我有所顾虑,我的口吻自然而然地含糊不清了起来。
「要说这很像陛下的个性也没错啦……但她有时候确实是工作过头了。」
「若汝如此认为的话,能否麻烦汝多加照应呢?咱可无法时时留意呀。」
「好啊,虽然向陛下提出建言这种事对我来说是不胜惶恐……但要是陛下倒下了就太迟了。」
「咯咯,那就万事拜託了。」
葛叶满心欣喜地摇了摇尾巴,我愣了一会儿后,露出了苦笑。
「你也真是个热心的人啊,竟然会关心他国君主的身体状况。」
听见我这番话,葛叶有些腼腆地笑了。
「嗯……欧莉维亚对咱来说,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是咱挚友的妹妹呢。」
「挚友?」
我反问道,但在听见答案以前,陛下已经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让您久等了。」
紧跟在后的蕾蒂西雅也停下了脚步,亚礼等人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方,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葛叶见到亚礼等人的身影,睁大了双眼。
「还真的替咱给唤来了呢,这可真是出乎咱意料之外。本以为汝等会因为不想见到咱家的面容而拒绝呢。」
这一番话,让艾瑟尔带着像是随时会发出嚎叫来威吓对方的神情说道:
「我们只是为了防止你对陛下灌输奇怪的想法而来监视你罢了,就算你想要隐瞒什么,我的鼻子也是嗅得出来的。」
「哦,言下之意是指汝能帮咱证明咱家所言绝无虚假吗,那真是感激不尽。」
葛叶巧妙地回应道,艾瑟尔竖起了尾巴的毛气沖沖地说道:
「唔唔唔……那个臭老太婆还是一如往常地让人不爽!」
气势完全不同。虽然这么说对艾瑟尔很抱歉,但就连在一旁看的我也觉得,艾瑟尔在这场唇枪舌战中毫无胜算。
「继续在这里閑聊也没有意义,咱们换个地方吧,跟着咱家来。」
我们在葛叶的引领下迈开了步伐,大街上似乎为了配合祭典而打造成行人徒步区,连马车专用的道路也挤满了人潮。
「克克露。」
我没有自信可以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娇小的克克露,于是朝她伸出了手,她点头「嗯」了一声,回握住我的手。
我一边保护着克克露,一边追赶着在人群中穿梭自如,不断向前走的葛叶身影。偶尔会有居民向葛叶搭话,她则是会挥挥手回应他们。
其中,也有人不光只是打算搭话而已。几个年约五、六岁大的地精小孩笑容满面地靠了过来,下一秒,他们紧紧地抱住了葛叶的尾巴。
「是葛叶大人耶!」
「让我摸摸尾巴!」
葛叶丝毫没有感到被冒犯,她抚摸着孩子们的头,婉转地将尾巴抽离了他们的手中。
「咯咯咯,咱有点事要办,下次吧。」
不知道这是东方人民的特质,还是葛叶自身的为人……面对创造出足以改变历史的发明的伟人,竟然敢用这样子的态度。比方说,如果我也用这种方式对待陛下的话……不管怎么说,我铁定办不到的。
不过,葛叶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排斥,人民也是打从心底敬爱着她。虽然我一抵达这里就感受到异国之间的差异,但我发现到的差异还不只是这样。
「东方的建筑物大多是木造的呢。」
我望着街景,不加思索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口,这里有着别于南方王都的独特情趣。不光只是因为祭典前夕的欢腾氛围,就本质上来说,已经和南方截然不同。
「因为从咱的研究所所在的大森林开始,东方的环境相当容易取得木材呀,因此也得特别留意用火,灯火大部分都是仰赖魔力。」
葛叶听见我的呢喃,详细地为我说明。我点点头,说了「原来如此」后,接着说道:
「如果发生火灾的话会一发不可收拾呢……不过,总觉得这个氛围挺不错的。」
「咱也很中意南方的石造街景呀,无论是建筑物本身的构思或是作为一个都市的设计,都相当优秀呀。南方初代的领导者很有眼光。咱家当初迁移首都时,也拿来做了一些参考。」
「首都曾经迁移过吗?」
葛叶微微瞄了我一眼,答道:
「……是在这个国家由君主制转变为议会制的时候,但也发生了很多事,一言难尽啊。」
「是喔。」
感受到葛叶语中的冷漠,我只好含糊其辞地回应,看来似乎不适合继续这个话题。
葛叶将我们带到了城镇外的别馆,大小和南方的军方总部相仿,但军方总部本身就给人一种庄严的感觉,反倒是眼前的建筑物,比起城镇上任何一栋建筑物都要来得构思细腻,充满着华丽的氛围。
门上挂着「温莎联邦迎宾馆」的牌子,异族哨兵站在门口两侧,他们一看见葛叶,立即挺直腰桿敬礼。
葛叶穿过两人之间,以手势要他们不须如此拘束。我们跟在她身后,走进了馆内。
如同外观给人的印象般,馆内整体统一採用暖色系的色调,散发着一种高尚的氛围。脚下的地毯软绵绵地包覆着脚底板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心神不宁。
我之所以感到心神不宁恐怕不只是因为这样,葛叶是基于什么企图邀请我们,甚至还特意设置了会谈的地点——只要一想到这里,要我不绷紧神经,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葛叶拉开了厚重的橡木门,走进房内。我想像着房内摆放着一张和显要人士进行会谈时常出现的长型会议桌,但——
「圆桌?」
出现在房间正中央的,是一张可以容纳十人左右的大圆桌,葛叶有些自满地挺起胸脯。
「嗯,这是咱家四方贤人曾经使用过,具有历史渊源的圆桌,入座时留心一点即可。」
「你、你那么说反而会让人更紧张吧。」
连坐上椅子都令我有些踌躇,但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却自然而然地入座。我小心翼翼地拉出椅子坐下,但包覆着整个身体的触感太过舒服,反而让我静不下心来,和圣骸硬邦邦的座位有如天壤之别。
这时,陛下向葛叶开口问道:
「葛叶大人,如果您能告诉我们另一位参与者是什么人的话,我们会比较便于做心理準备。」
我回想起葛叶在城门前迎接我们时所说的话,对方似乎是她不太想邀请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葛叶慵懒地托着腮,板起了令人联想到亚礼的脸孔说道:
「咱不想多谈那个人,但你们动动脑子想想就会明白了,即使出现在咱们这批人里也不奇怪的人物为数不多吧——啊,说人人到。」
葛叶似乎听见了脚步声,狐狸耳微微地晃动。未经敲门,门板就直接被拉开的声响传来,同时,眼前出现了一名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少女。
让人联想到大树的墨绿色长发及细长的双眼令人印象深刻,她应该是一种被称为树精的异族吧。
纤长的手脚,匀称的身材比例,若是走在大街上肯定会让大多数的男人频频回头,就连我也不禁看得出神。
同时,她的身上散发出只有大人物特有的强烈气势,宛如历经数百年成长茁壮的大树——不,比大树更加庞大,是近乎一片森林般的存在感。
葛叶依旧托着腮,朝着她扬起嘴角露齿笑。
「久违了,蒂坦妮亚。」
「呵,你还是老样子嘛,窝囊狐。」
竟然能以那种毫无畏惧的态度面对葛叶,更重要的是她的名字,难不成——
「西方的蒂坦妮亚……吗?」
那是和葛叶并列记载于教科书上的名字,是人称〈四方贤人〉的其中一个机铠开发者。
根据我前几天得知的资讯,在所有异族当中似乎就属精灵种的寿命特别长,这个种族的魔力本身就是魔素结晶体,所以基本上不存在着生与死的概念。他们也被称为是意识幻化成形的存在,葛叶身上流有这个种族的血,难道蒂坦妮亚也是这个种族的一份子吗?
确实如同葛叶所说的,她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多奇怪的事,反倒是像我这样的乡巴佬同席显得更格格不入。继葛叶之后竟然又能够见到如此重量级的人物,我的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见我因惊愕而愣在原地,蒂坦妮亚露骨地咂了一下舌。
「给我注意你说话的口气,对年长者要表现出应有的敬意啊,死处男。」
「处、处处处处男!?」
对初次见面的人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没凭没据的,照理来说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吗!?
突如其来的一记重击让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克克露带着纯真的表情戳了戳我的手臂。
「马基特、马基特,处男是什么?」
「呃,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应该说,不能让你知道。」
当我带着生硬的笑容解释时,陛下和蕾蒂西雅窃窃私语了起来。
「照他刚刚那个反应……可以当作是事实吧?」
「是吗?是那样的吗?我有听说过乡下没有其他娱乐呢。」
这可是名声毁谤啊。因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一大早就要开始干农活、餵养家畜,一有空閑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休假时则是到演舞场磨练技能、读书準备考试,根本就没有闲情逸緻交女朋友啊。
我宛如在演舞时被KO般地垂头丧气,蒂坦妮亚环视了在场所有人的脸孔后,冷哼了一声。
「呵,不过,这么看下来儘是一些小鬼头呢,都要让人忍不住怀疑咏士和谣巫女的觉醒条件上是不是有年龄限制了呢。」
「咯咯,正因为如此,处男才会是条件之一啊。」
每次都要人做那些像是「孕育孩子」的事,还要一直维持处子之身,圣骸的设计者难道是虐待狂吗!在我感到气愤不已时,蒂坦妮亚却一口否定了。
「放心吧,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得到了反证。」
「哦?汝等那儿的咏士吗?咱应该有在信中注明要汝带那个人来吧,人呢?」
「那家伙也有他自己的事要处理啊。比起这个,就这一群小鬼头能谈出什么东西吗?大老远把我从西方叫来,如果只是要谈论一些不正经的事,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当围巾啊。」
「那当然,若事态不是如此严重咱也不会唤汝来了。」
「我想也是,毕竟你还特地把首相和我分别叫来啊。我就是因为不想要每次参加典礼的时候都得碰到你才辞去女王的身分,如果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那我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退位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