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已然荒废的北方大地上,唯一保持建筑外型的废弃城堡里的一个房间。
用着险些被从缝隙吹进来的风盖过的微弱嗓音,克克露重複对方所说的话:
「我杀了……?你的家人?」
面对茫然发问的克克露,黎安诺张开原先紧咬到臼齿几乎碎裂的嘴说道:
「对。我们原本约好要一起看流星的。就连这么微不足道的未来,你都从我手中夺走了。」
「……」
克克露无法组织言语。她所得知的答案太具冲击性,让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彷彿对她的反应感到烦躁,黎安诺加重揪住她领口的力道。
「你好像还没搞懂。不只是我的家人,连我的朋友、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还有其他所有人,都因为你引发的争端而死了。」
「争端……」
见到克克露重複这个词的模样,黎安诺鬆开手。
「看来你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不记得……这样啊,这就是你的代价吧。」
黎安诺踩着蹒跚步伐远离克克露,一手按住受疼痛折磨的脑袋叹息:
「怎么会这样。就算对一无所知的人降下制裁,我也一点都不觉得痛快。」
「那么,希望你告诉我。」
「什么?」
面对讶异地板起脸的黎安诺,克克露毅然请求:
「告诉我,我做了什么?你打算用什么理由制裁我?」
观察了直视着自己的克克露后,黎安诺愠怒地发出啧的一声。
「……真讨厌。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那张脸。」
听到黎安诺这句话,克克露不高兴地皱眉。
「我们明明长得一样。」
「对,没错,我们的长相相同。我跟你原本是同样的人类,但是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本来我还希望你能告诉我原因呢。」
「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她想追问这句无法理解的话语是什么意思时,钟声响了。
黎安诺与维克多听见钟声后做出反应,并準备展开行动。
「来了吗?比想像中还要快。」
「行动这么迅速……真有那个人的风格。必须出去迎接才行。」
当维克多往外走去时,黎安诺对着他的背影说:
「等一下,维克多。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黎安诺转身面向克克露,抛出饱含恶意的话语:
「我就告诉你,你干了什么好事。我会在你的同伴面前毫不保留地全部说出来,让你们的关係四分五裂,这样我也会稍微爽快一点。」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在发愣的克克露回过神。
「这跟他们没有关係!」
「——嗯。没错,我就是想看到这样的表情。」
对克克露这么说完,黎安诺仰天,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
「烦死了。好不容易看到期待已久的表情,却只觉得满心烦躁,这样的自己真令人厌烦。」
她那奇妙的话语让克克露心感疑问。黎安诺轻轻叹了口气,走向出口。
「维克多,要出击了。这次我也一起驾驶。请不要再出现之前那样的丑态了。」
「我明白。现在的我只是一柄剑,我将为你思考,并得到解答。」
「你说的话还是一样莫名其妙……不过我们就去展现出来吧。」
黎安诺微微耸肩,从毁损的窗户凝眸远眺想必就在另一头的敌人,开口说:
「展现出这个世界应有的形貌。」
〇
看起来过去曾为房屋的残骸中,冒出了花草的新芽。
龟裂的大地。
无人修剪而杂草丛生的田地。
一整片荒野。广袤的面积,让人对距离感渐渐麻木。
到底还要走多久?就在我开始不安的时候,葛叶停下脚步。
「先将这边当成暂时据点吧,补给与整备人员在这里待命。亚礼!麻烦汝继续担任护卫!」
听到她的呼唤,在后方待命的亚礼懒洋洋地回应:
「是是是。我也很想大闹一番,不过也要考虑适才适所的问题啊。」
「没错,因为汝是防守的枢要,万事拜託了。」
葛叶似乎已经无暇开玩笑,难得收起她平时的超然态度继续说:
「咱们操铠士组要再走一段路。汝等应该都累了,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各位,千万不要鬆懈。」
葛叶重新提振起部队的精神,再次展开进攻。一边走,葛叶一边感慨地嘀咕:
「差不多该到原本是首都的城市了……唉,荒废的状况比想像中更严重。」
我应和葛叶的话。
「我记得是发生在十二年前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整个国家灭亡?」
「到现在还无人知晓详情。就算想调查,也会一直受到刚才那头雷之祸兽阻挠。」
葛叶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下去:
「但是——曾有在国家中心观测到极强大力量的纪录。将这副惨状视为那股力量所为,应该不会有错。」
「强大力量,是吗?」
这个荒废的都市也并非一开始就是这副模样吧。过去在这个地方,应该也有一个像南方与东方王都一样繁华的都市。
将之改变成这个模样的会是什么样的力量——光是这么想像,我就忍不住打颤。我们接下来必须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对手。
不久,远处出现形似小山的物体。靠近后可以看出那似乎是城堡遗迹,有光柱从中升起。
那是魔素的光芒。也就是说——那意味着圣骸的诞生。
「要来了吗!」
以葛叶为首,整支部队瞬间被紧张感所笼罩。对方似乎在等我们自己送上门,没有移动的迹象。
「先由咱跟南方圣骸,以及蕾蒂西雅去刺探状况。估算出对方的力量后,如果看起来可以对战,汝等就散开去包围敌人;若是对方的力量凌驾于咱的预测……就逃走吧,不要回头。拚死命地逃跑,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优先。」
葛叶根据刚才与祸兽的战斗做出这个判断,对〈守护龙牙团〉与东方操铠士下达指示。
此时,一架机铠走上前。
「请恕我失礼,葛叶大人。」
那是裴力克里兹的量产重装机铠〈德莱戈〉。驾驶舱中坐的是卡侬前辈。
卡侬前辈发出咚、咚的沉重脚步声走近,带着凝重神情对葛叶说:
「我知道这样很不知天高地厚,但是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呢?」
她果然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老师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卡侬前辈会提出这个要求也可说是理所当然。
葛叶也没有多问,立刻点头。
「好吧。毕竟汝已经证明过自己的本事。」
「非常感谢您。」
卡侬前辈向葛叶行了一礼后,对我、菈妮与蕾蒂西雅腼腆一笑。
「事情就是这样。我会努力不扯大家后腿,麻烦你们关照了。」
卡侬前辈的自谦表现,让我一阵慌张。
「说、说什么扯后腿,哪可能有这种事。」
「既然有兄长大人在,我就更要好好表现,不能丢脸了呢。」
蕾蒂西雅也振奋起精神。除了我跟蕾蒂西雅都因此鼓起干劲以外,有卡侬前辈同行所带来的安心感不同凡响,感觉就像多了一支百人军队。
「那就出发吧。别大意啊。」
「啊,等一下!」
明明是要赴死,葛叶却轻盈地迈出步伐,我们连忙跟在她身后。房屋全遭横扫、变成一大片平地的北方大地视野良好,但行进途中也不能鬆懈。
我自然地沉默下来,朝向城堡遗迹前进。每走一步就觉得脚步变得更沉,我意识到心脏跳得愈来愈厉害的声音。
那个声音响亮到几乎要盖过机铠与圣骸的沉重脚步声。我努力不去理会,一心专注于向前迈步。
不久,敌人的身影慢慢变得清晰。那抹红映在眼中,宛如滴落在荒野中的唯一一滴血。菈妮睁大眼睛。
「咦?那、那个机体是……」
也难怪菈妮会感到困惑。敌人与我所熟知的机体非常相似。
「红色的……〈克洛克露瓦赫〉?」
这架铠甲拥有鳞纹与利爪,外型似龙。那让人联想到另一个东西。
那就是被定为裴力克里兹国徽的红龙。
驾驶舱中坐着红髮的谣巫女与戴着面具的咏士。面具让人看不到那个咏士——维克多殿下的表情,但被他称呼为黎安诺的谣巫女,朝我们抛来好战的视线。
发现找不到目标中的人物,我开口询问:
「喂!克克露她没事吧!?」
面对我的问题,黎安诺摆出毫不客气的态度回答:
「不要担心,她还活着。」
「「那就好。」」
一听到对方的回答,我们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完便沖了出去。
「咱本来还警戒着汝等会将她当成人质。为什么没这么做?是出于自大吗?」
「事关克克露的安危,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葛叶与蕾蒂西雅疾奔而出。葛叶那如蛇腹的手臂,拿着棍棒快如闪电地一挥,蕾蒂西雅也挥出构造类似的剑。
然而——
嘎锵!
尖锐声响起,两人的攻击被挡下。不仅如此,敌方机体光凭握力,就折断了所接住的物体。
「什么……!?」
「骗人的吧!?」
葛叶与蕾蒂西雅一阵战慄。敌人有如刻意卖弄般,撒下手中粉碎的零件。
「就叫你们别急嘛。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全都会说出来的。」
与之前碰面的时候相比,她给人的印象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跟我感受到同样的不协调感,葛叶保持警戒问道:
「汝有何企图?」
「我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想法。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
明明是她自己说要「全部说出来」,却开始烦恼这个问题。葛叶像是想确认对方的意图,向她抛出疑问:
「汝说汝是〈审判之兽〉,这是怎么回事?意思是——汝是那场〈大崩坏〉的元兇吗?」
「也对,流传下来的消息似乎都经过扭曲变造,就先从订正资讯开始吧。首先我要声明,你们把〈审判之兽〉的存在视为〈大崩坏〉的元兇?真是太让我意外了。最根本的原因明明就是出在那家伙身上。谁叫他给了地上人无用的智慧。」
对于黎安诺吊人胃口的叙述,葛叶马上插嘴询问:
「就是这个。以前汝说过,而刚才也提到的『地上人』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哦,必须向你们说明一下被你们称为古代的那个时代,以及造成转变的那场〈大崩坏〉。」
黎安诺停顿了一下,彷彿在事先整理準备叙述的故事,接着开口说:
「——好。在〈大崩坏〉以前,人们分成居住在天空的人,以及居住在地上的人。我们称匍匐于地、受到饲育的居民为地上人,而管理这些人的神则称为管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