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仍然没有芽芽的蹤影。
她就此消失了吗……如果是这样,代表过去的我已经原谅现在的我了吗?不,反而是想让我更加痛苦吧。
明明特意让我看见了芽芽的幻影,想让我乘机说出一直记在心上的那句「Gomenma」。
现在的我极度没有出息,还是个彻底的窝囊废。
「仁太,洗澡的沐浴剂你要加哪一种?草津还是网走──?」
老爸悠哉地从浴室传来问话声,我老样子回答:「都可以。」
对于不再去上学的我,父亲毫不指责,只是一如既往,悠然自得地继续生活……可是,在这种儿子一直窝在家里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着「一如既往」,不晓得老爸是否察觉到了这样反而很不正常?
居然在自己洗完澡之后才加沐浴剂?那种贴心,或者该说是对我的顾虑……现在让人觉得很沉重。
走出浴室通体舒畅的老爸,并不会豪迈地打开啤酒罐,必定是泡咖啡。在老妈的佛龛前供上咖啡后,自己也盘腿坐在前方,一起慢条斯理地小口小口喝着。
「塔子,我今天也很努力、很努力喔。」
这是老妈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老妈原本就体弱多病,在我小学升上高年级时,就一直住在医院。我不想看见病房窗外的景色随着季节不停变幻,总是藉故推託,迟迟不肯去医院探病。
因为我不想在彷佛被景色留在原地的病房里,看见外表却比景色还要快速出现变化的老妈……但是──
想不到芽芽竟比老妈还要早离开人世。
那天也是,老爸对我说了,这件事不必告诉老妈。我也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
但是,毕竟是乡下的小城镇,消息不一会儿就传到医院,老妈早就听说了。老妈什么也没有问,只说了这么一句:「仁太,你很努力、很努力喔。」然后抱住我的头。
温暖的胸膛,与依着一定节奏响起的心跳声让我冷静下来……从小每当我快哭出来的时候,母亲都会为我举行这项仪式。然而,当时老妈的胸前也已瘦骨如柴,锁骨清晰的触感,与刺鼻的药水味……一旦眼泪溃堤,我就再也压抑不了。
我埋在母亲削瘦的胸前大哭起来,心想着好想见芽芽、好想见芽芽。
「我在搞什么啊……」我忍不住咕哝。好不容易见到面了,好不容易可以道歉了。就算是幻觉,就算是我创造出来的,但明明可以道歉了。
老爸上了二楼后,我依然没有去洗澡,只是茫然地打发时间。回过神时,电视萤幕已经变成了杂讯画面。我没有关掉电视,只是静静地一直盯着那幅画面。
「仁──太──出~来~玩~吧!」
浑厚粗野的大嗓门,与充满动感的呼唤方式叫醒了我。
一抬起头,朦胧的早晨气息充斥四周……老爸似乎已经去工作了。我慢吞吞起身,觉得肩胛骨一带隐约发出了叽叽作响声。
「仁──太──出~来~玩~吧!」
虽想充耳不闻,但实在办不到。不厌其烦地重複着相同节奏的沙哑嗓音,嗯……是久川。
我不情不愿地走到玄关,久川一早起就火力全开。
「仁太,我来接你了!」
「啊?接我……」
「昨晚啊,我打工地方的收音机播放了〈向星星许愿〉这首歌……果然愿望就得实现才行!我一下子就从烦恼中解脱了!」
「我都说了,那不可能……」
「啊,放心吧!我也已经召唤大家了!」
「啊?!」我的语尾不禁变尖。久川说明,他已经向超和平Busters的所有成员都报告完了「芽芽出现的过程」,大家还欣然答应再度集合。
「一提到芽芽,大家果然就很认真呢!这就是爱!」
「……」非常可疑。
正想说「我就不去了」,但我终究没有说出口。
「知道了……我去换衣服,等我一下。」
「噢!随时等你喔,伙伴!」
穿上衬衫的同时,我暗想反正久川八成是在经过了「波波过泸器」的大量增删后,兴奋地说明了我的阴影与幻觉吧。现在我的模样就已经很没出息了,这下子大家肯定将我想成是更加无可救药的人。
昨天松雪那鄙视我的眼神闪过脑海──如果不去与大家会合,我一定会一直回想起那个眼神吧。
总之,我穿上了最有模有样的衣服,手伸向低度数的眼镜和乔装用的毛帽……
「……不行。」
我不想再让松雪更瞧不起我了。不对,我不想被任何人瞧不起。即便是变得判若两人的我,至少还留有自尊。
虽然我也明白,这只会无谓地让情况更加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