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 墮天使們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吗？」

「不会，我也才刚到而已。」

「真的吗？」

「嘿嘿嘿，其实我已经等两个小时了！京耶迟到了啦。」

「我明明提早十五分钟抵达却被算作迟到，这标準会不会太新颖了？」

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

京耶和『开膛手杰克』在日雁高中校舍的屋顶上。

正在上上午最后一堂课的学校安静得出奇。

今天的天气以六月来说还算晴朗，在屋顶甚至感觉有些热。

「京耶很没情调耶，约会的时候就是要像这样斗斗嘴呀。」

她跟那天的巴洛克一样，坐在防坠楼用的铁丝网上，一边摆荡双脚一边说道。

层次参差不齐的短髮和黑色高礼帽。披在粉红色连身洋装上面的老旧大衣衣摆，随着两只脚的摆荡摇摇晃晃。

杰克慎重地用右手按着高礼帽，左手放在两腿之间压住裙子。

「是吗，是这样子吗。」

眉间爬满皱纹的京耶似懂非懂，一脸僵硬地点点头。

「嗯，就是这样子啊。」

『开膛手杰克』一如天真无邪的少女般微笑着。

那笑容怎么看也不像杀人鬼。

看不出她是人格支离破碎、让人无法猜透思考逻辑的杀人鬼。

「巴洛克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呃，那是谁啊？」

杰克目瞪口呆地侧起脑袋。

表情上虽然瞧不出变化，不过京耶在心底偷偷鬆了口气。

对巴洛克的忧虑，最后证实果然只是杞人忧天。

「那如月早香呢？」

「嗯？啊，你是说只扎了一条麻花辫的女生吗？她昨天被我杀掉了喔。」

杰克脸上带着纯真无邪的笑容说道。

「……是吗？」

不出所料，对于早香的忧虑，最后证实果然并非只是杞人忧天。

不过京耶早做好了觉悟。巴洛克的下落问题暂时只能先束之高阁。

他要先完成和早香的约定。

无论必须付出多大的代价，他誓言解救『开膛手杰克』——山城美佳。

这是京耶唯一能为如月早香做的事。

「你想怎么样，『开膛手杰克』。」

「奇怪，我没跟你说过吗？」

杰克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从铁丝网上面一跃而降。

她一手按着高礼帽、一手压住裙子，老旧的大衣就像翅膀一样迎风拍动，姿态悠扬地飘了下来。

「我啊，想跟京耶当朋友！」

着地的同时连身裙和大衣衣摆鼓了起来，不过马上又缩回原状。

「……啥？」

京耶对这句话确实有印象。

可是……杀人鬼的愿望真的有可能就这么单纯吗？

京耶就像在忍受头痛的折磨般苦着一张脸。

「你是认真的吗？」

「因为我是杀人鬼，都没有人要当我的朋友啊。」

「不会有人想跟杀人鬼交朋友，这也是很正常的。」

「嗯！我这不是在炫耀，我真的一个朋友也没有喔！」

杰克不知为何像在炫耀似地把手扠在老旧大衣上，向前挺起胸膛。

「不过我觉得，京耶应该会当我的朋友。」

「我？」

「我是杀人鬼，而京耶是杀无赦的《影男》嘛。」

少女一脸羞涩地微笑着。

「你不觉得我们很匹配吗？」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杀人鬼。」

京耶就跟假面舞会时一样拒绝了，可是语气不若假面舞会时那样坚定。

闻言，『开膛手杰克』并没有和那天晚上一样哭出来。

「京耶你好内向喔。」

只见她显露出莫名成熟的态度，用手撝住嘴巴轻笑。

「不过没关係，我懂的。」

她一声不响地靠到京耶的身边。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面，如果对方不是杰克的话，这样的距离肯定会让人脸红心跳，杰克的脸贴近到彷彿要跟京耶接吻似的。

「我有为京耶準备礼物，希望你能收下。」

她那孩子气的眼眸宛如水晶球般清澈透明，她对京耶的事肯定一无所知。

「和我一起观赏我送你的礼物——全新『游戏』的面貌吧。」

杰克天真无邪地牵起京耶的手，拉着他往铁丝网的方向移动。

假如京耶真想杀她的话，或许早就可以趁这时候割断她的喉咙了吧。

「唔、啊？」

一如主导权握在女朋友手中的情侣般，京耶被动地被拉着跑。

杰克巧妙地用高礼帽的帽缘挡住阳光，举目仰望晴空。

京耶也以手掌遮阳，抬头观看天空。

就快攀升到一日中的最高点的太阳，在天上绽放着光芒。

「要开始了。」

这句话一如暗号似地——太阳瞬间翻黑，并且发生了地震。

「怎么回事！」

京耶大喊，脚下原本静悄悄的校舍也传出悲鸣。

虽然不是很强烈的地震，不过就像整片地面要被吸到天上去一样，感觉非常奇妙。

地震迟迟没有停歇，校舍里传出的悲鸣一如正受到拷问般，愈来愈大声。

无数——应该说学校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的悲鸣，让人忍不住想捣住耳朵。

不对，就连在校舍的另一头、学校外面路上的上班族、老人、还有带着小孩子的母亲，每个人都倒在地上痛苦挣扎。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情况！」

京耶忍不住用力抓住铁丝网，睁大眼睛看着这幅光景。

旁边的『开膛手杰克』像小孩子一样，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向他解释。

「我要把这个地方通通都带往全新的『游戏』世界。」

「你、你在胡说什么？」

「啊哈哈，你从刚刚就一直把『什么』这词挂在嘴边耶。」

杰克彷彿準备打开玩具箱般，眼睛闪闪发光。

「嗯——根据京子的说法呢，那个黑色太阳正在替街上的人烙下原罪刻印的样子。会发生地震，是因为正在创造完全重现这个地方街景的拟似『遗产』喔。」

「喂，那是怎样？要不要紧啊！啊啊，可恶，到底又动了什么手脚……」

因为陷入轻微混乱的缘故，京耶的口气不像平时那么镇定。京耶想起自己被烙下原罪刻印时，脊髓宛如触电般的痛楚。

不过京耶当时很幸运，痛苦很快就过去了。可是校舍传出的悲鸣却是愈来愈惨烈，倒在远方马路上的人们也不断痛苦挣扎。

「嗯，没关係的啦。大概有两到三成的人会因为适应不良而死的样子。」

杰克断然说道。

京耶不禁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杰克对是如何解读京耶的眼神。

「乖。」

她当成自己是大姊姊般安慰京耶。

「不可以喔，京耶，虽然数量少了些，可是你要忍耐。不过才少个两三成而已。」

这家伙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啊——京耶忍不住想要大叫。

人口一口气死了两三成，这么严重的事态竟然可以用『不过才』这种字眼来描述，杀人鬼的感觉果然异常。

牺牲这么多人的理由到底为何？

「我好期待喔。在新『游戏』的世界，每个人都是京耶的敌人喔。大家都想杀死京耶。痛恨京耶！在这种环境下，即便是个性内向的京耶也会开杀戒吧？你会狠得下心杀人吧？会跟我一样对不对丨」

杰克大大地勾起嘴角，露出如太阳般的满面笑容。

「你……你…………」

「跟我一起在新『游戏』的世界里玩大杀特杀的游戏吧。」

她的笑容如小孩子般天真无邪。

换句话说，『开膛手杰克』的意思是这样。

造成这个状况的人，是守部京耶——就是你。

眼前变得一片白茫茫，不过脑袋愈来愈清醒。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马上阻止这个状况。」

「为什么？根本没有阻止的必要啊，所以没有阻止的方法。」

「是吗……也对，我想也是。」

没有阻止的方法，这样的答案不意外。

京耶自己也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完全束手无策。『不过才』两三成的人口，将被京耶害死。

他们只能坐以待毙。无能为力。

「怎么了，京耶？你的表情好可怕喔。欸，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吗？为了讨你开心，我已经很努力了耶……」

也不知道京耶的脸有多么阴沉，连杰克也放心不下地窥看着他的脸。

她眼里噙着骨碌碌的泪水，一脸真的非常担心、没有丝毫邪念的表情。

就像既无知又天真、不经世事的小孩子一样。

「没什么……」

京耶过去从来没认真思考过有关『开膛手杰克』的事。

只当她是疯狂的杀人鬼，是霸佔了如月早香妹妹身体的东西。

事到如今他才觉得感慨——或许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没有人教导她学习天经地义的道理。

没有人可以教导她学习天经地义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