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話 新世界

「哥，人家想吃布丁。」

「好啦好啦，不介意吃超商布丁的话，等一下我买给你，先回家再说吧。」

「耶耶，哥哥人好好喔。」

「对感冒的人要温柔，这可是我们家的家训，你好好记住吧。」

「我会记住的……咦，那是什么啊，哥哥？」

「那个是……黑色的太阳？」

去医院看完病返家的路上，一对兄妹抬头看着悬在天空顶点的黑色太阳。

就跟所有日雁市住民的动作如出一辙，他们忍不住抬头仰望。

随后忽然传出地震，感觉就像要把地面往上抬、有股力量从地底往上顶一样。

「啊呜！」

「危险！」

哥哥反射性地抱住站不稳的妹妹。儘管他自己也因为失去平衡而跌倒，幸好他反映够快，护住了妹妹没让她受伤。

不过妹妹却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

「啊噫、噫、噫、哥、哥哥、好、好痛。」

「怎、怎么了。咦，怎、怎么、好热啊啊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妹妹呻吟后，哥哥也紧接着发出悲鸣。

黑色太阳的阳光在他们的体内焚烧。

一边承受着彷彿体内被浇了热水的痛苦，脑子里同时响起了无机质的机械声。

『洗礼仪式强制执行。』

『对象·位于设定範围内的所有人类。』

『赋予原罪刻印。』

声音马上消失了。可是痛苦却没有消失。

不只是两兄妹，四处都传出苦闷的呻吟。

可是哥哥现在没有余力去管那些，他虽痛苦得哀嚎连连，仍用力抱紧妹妹，彷彿想保护她不受黑色太阳荼毒似的。

「救、救救我，哥、哥哥。好痛。」

「啊啊啊啊嗄啊啊，没、没事的。当哥哥的、就是要、保护妹妹。这也是我们家的、家训，你要好好记啊啊啊啊啊嗄啊啊啊啊啊。」

哥哥置身在焚烧般的痛苦中，儘可能地保护妹妹不晒到黑色太阳的阳光。

妹妹也用力闭紧眼睛拚命抱着哥哥。

地震不知不觉间停了。可是痛苦没有结束。

不久，哥哥的手背上浮现某种看似刻印般的东西。

一会儿后，痛苦的时间终于结束。

「呜……呜呜，你要不要紧？」

直到最后，哥哥都没有放开妹妹的手。

乍看下市街完好如初。彷彿刚才的现象是集体幻觉般，其实完全没有变化。

可是有证据显示刚才发生的事并非幻觉，那就是残留在手背上的刻印，还有不知不觉间出现，彷彿代替黑色太阳存在般的黑塔。

而且——

「……你怎么了？欸，回话啊！」

妹妹一语不发。

「欸，回答我啊，欸，我真的会买布丁给你吃啦！」

但妹妹没有回话，她的眼睛和嘴唇这辈子再也不会张开。

就像断线的傀儡一样，她的手无力地垂挂在身旁。

怀里的妹妹渐渐失温。

这样的事实胜于任何的雄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为什么自己必须遭遇这种下场？

他像在诅咒这场灾祸般大吼大叫，然后他赫然发现。

在道路尽头，有个奇妙的男子。

从黑色头盔缝隙隐约可窥见黄金眼眸，全身被黑色铠甲保护的男子。

抱着妹妹尸骸的哥哥，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影像——一个身着黑色铠甲，黄金眼阵绽放出冷酷的光辉，睥睨着蹂躏大地的黑色『泥巴』的男子。

宛如民间故事里的魔王般，黑色的存在，《影男》！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家伙，是他把黑色太阳带来的。

他就是万恶的根源。

哥哥直觉地有了这样的理解。

不只是他，经过黑色太阳洗礼的所有倖存者每个人都这么以为。

这个想法和直觉跟原罪刻印一样，都是由黑色太阳植入的。

作用纯粹是为了补强『游戏』的故事性。

可是他们无法发现这个事实。

「那家伙、那家伙、那个东西就是我们的『敌人』吗！」

哥哥抛下妹妹的尸骸，朝《影男》奔去。

青年誓言要打倒《影男》。

他知道自己拥有达成这个目的的力量。

所有倖存者都认知了这样的事实。

『幻象武装·回蕩于月夜的灰色咆哮！』

——那一天，日雁市诞生了无数的英雄——

「……呣?」

自架空的伦敦返回的京耶，心里产生了几个疑问。

不知不觉间，冒出了一座无论位在市街何处都能看到的黑色巨塔。

明明已经登出了，可是埃力格的黑色铠甲还穿在身上。

不仅如此，归还座标跟预计有很大的偏差，自己跑到了一条陌生的街道上。

京耶还来不及想出这几个问题的答案——

「呜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面八方就传来了愤怒与憎恨的啦哮。

在感到困惑前，京耶已迅速拔出了黑剑。

人狼、人马、维京人——各种样貌奇特的人怀着愤怒与憎恨，纷纷向身为《影男》的京耶袭来。

「怎么了！」

然后那些人通通被京耶给斩了，一个也不留。

京耶几乎是反射动作地把那些袭击者给砍倒在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

袭击者所流出的鲜血在柏油路上扩散，把路面染成宛如一大朵红花。

瀰漫着铁鏽般刺鼻臭味的血之花在路面绽放。

但京耶的黑色铠甲毫髮无伤，只有稍稍被喷到血而已。

「都是你的错……」

困惑的京耶听到脚跟前传来声音。

袭击者中，唯独生命力最强的人狼儘管身受重伤，依然没有失去意识。倒在路上的他用熊熊烈火般的眼神瞪视着京耶。

「《影男》——你是我们的敌人。」

说完，人狼也低垂着脸陷入昏迷。

京耶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里到底是现实，还是『游戏』里面？

「两边都是，也两边都不是。」

有人开口说话。一个不适合出现在大太阳底下，如黑暗般的声音响起了。

「向你说『恭候多时』，向我说『心爱的人』。」

黑色军帽，黑色眼罩，几乎快触地的黑色长髮。

红色的部分只有嘴唇，白色的部分只有皮肤。

无论是裹住丰满身体、长度与身高不合的军服，手套，靴子，还是裤袜。穿在她身上的东西全都是黑色的。

哪怕站在血泊中，她那一身黑也不会有一丝污染。

她出现在京耶的面前。

「京子！」

京耶大喊她的名字。京子面露温和的笑容，如贵妇人般优雅地行了一鞠躬。

「欢迎来到『开膛手杰克』小姐所留下来的新『游戏』世界。」

她说道。

「在这所有市民都仇视京耶、每个人都拥有能跟京耶一战的力量的『游戏』世界里，你能保持心灵不崩溃到什么时候呢？」

虽然内容听似挑衅，可是语气自始至终都十分祥和。

京耶皱起藏在黑色头盔底下的眉心。

想要交到朋友的『开膛手杰克』先前曾试图把京耶拉进跟她相同的领域。那个舞台装置就是这个『游戏』世界。

可是『开膛手杰克』已经不存在了。反而是她被拉进了京耶的领域。

她学会『不可以杀人』的道德观，交到了朋友，然后消失了。

「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她稍微挺直腰桿把脸凑向京耶。

她的吐息带有苹果的香味，温和的笑容就近在咫尺——感觉宛如準备接吻一样。

「到底还要牵扯多少无辜的人进来！你这家伙不要太过分了！」

「就是日雁市全体的市民呀。」

白皙的小手轻轻拿下京耶的黑色头盔。

从中露出的是眉头深锁紧咬嘴唇，板着一张苦瓜脸的京耶。

「替这个地方取名叫幻象都市好了。」

所有市民都变成『玩家』的『游戏』世界。

「在这『游戏』中的玩家，目标是打败为这城市带来悲剧的邪恶《影男》。」

讽刺的是这样的设定并没有跟现实不符。『开膛手杰克』的愿望是破坏城市，展开屠杀。让她产生这种心愿的，正是京耶。

而且追根究柢，『开膛手杰克』出现的主因，也是京耶。

这些都是事实——无论京耶有心无心，他就是铸成这一切的元兇。所以京耶无话可说。

他只是痛苦地皱起面孔瞪视京子，找不出半句可以否定或反驳的话。

「『杀人是不对的行为』。」

京子模仿京耶的声音如此说道。

「你能遵守这句话到什么时候呢。」

失去意识的袭击者们倒卧在京耶和京子的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