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重束縛

七月某天放学后，学治楼。

我跑上通往四楼的密道楼梯，看见Love Labo的门前站着一个人影，大惊之下差点一脚踩空摔倒。就算遇到鬼我也不会这么吃惊才对。

门上挂着一面刻有「恋爱心理研究会」字样的铜牌。我上去时，六连兄就站在门口。

不，更正确的说法——是被迫站在门口。

她的双手提着装满水的马口铁水桶，水桶侧面写着「2-E」和「3-C」。这应该是教室扫地时间用的水桶吧？

她脖子上还挂着一块牌子，上头写着「我做了坏事，请责骂我」。

……这横看竖看，都是被罚站在走廊的景象。

不过有一点我怎么也想不通，就是……六连兄身上的衣服。

向来女扮男装的管家少女六连兄，此刻不知为何穿着一套女僕服，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那种，而是两截式女僕装，裙子超级迷你。她身上另外还穿着镶有花边的围裙、长手套和过膝袜，所以四肢和肚子都算有块布遮着，但绝对领域、腰那一带和颈部胸口都十分暴露。

「唔，被你看见了……我刚才一直祈祷你在来Love Labo的路上被外星人绑架，并摘除你的重要脏器，彻底放血……可惜美梦向来都很难成真。」

「最好从教室来社办的路上会发生那种好莱坞电影式的大事件啦！六连兄想像的死法每次都很糟糕……」

呃，现在不是吐槽她的时候。六连兄现在一改管家少女的身分，化身一名女僕少女，我走到她身边想帮她拿水桶，因为那水桶对纤瘦的六连兄来说似乎太重。

可是，她马上发出尖锐的声音制止我：

「住手，这是我受的惩罚。」

「惩罚……你搞砸了什么事吗？」

「对，我在冰雨大人面前一时粗心，所以被罚站在走廊上。」

「六连兄应该是吹雪的管家，不用服从冰雨老师的命令不是吗？」

「我当然是吹雪小姐的专属管家，必须绝对服从吹雪小姐的命令，她要我死，我就会当场自我了结。但除了不能忤逆吹雪小姐，我也不能违背冰雨大人的吩咐，因为大人是狮堂最有权力的存在。」

六连兄双腿不停扭动摩擦，肩膀微微颤抖。原以为是水桶太重的关係，结果我错了。

「……我、我觉得好害羞，因为我几乎不穿裙子，也是第一次穿胸口这么低的衣服。」

她会不停扭动似乎是想用手压住裙摆，因为裙子实在短得几乎要走光，但手上的水桶却让她无法动弹。

「我竟然让我的敌人泽渡同学看见我这么没有防备的模样……好、好羞辱♡」

「呃，为什么会冒出爱心符号！」

唔，我当然没有真的看见，但我确实感受到其存在。

「没办法，我并不讨厌羞辱之类的感觉啰♡哈嗯♡」

优秀的女扮男装管家少女六连兄，其实是名超级被虐狂女孩。

而且对她主人，也就是狮堂的爱，已经超越敬爱的等级。换句话说，就是兼具百合属性，是位霹雳无敌怪异的管家。

「泽渡同学，你就依我脖子上这块牌子的指示尽情辱骂我吧，因为这也是我所受的惩罚其中一环。现在的我不管听到什么样的责骂，都会小鹿乱撞——不，是甘之如饴。」

「……还是算了吧，我没有臭骂女生的嗜好，希望你能赶快获得赦免。」

我对六连兄投以一个温柔的微笑，把手放上Love Labo的门。

结果管家少女的香肩一震。

「唔，这是放置Play吗？不过这样好像更好。」

「什么好像更好！你这个变态！」

「我才不是什么变态哈嗯♡」

「不要那么有感觉！」

够了，我不想再理她了。我抛下不晓得到底是在受惩罚还是获得奖励的六连兄，进入Love Labo里。

「话说吹雪啊～～你为什么要拒绝寒一郎帮你挑的治疗者？那名男生可是经过精挑细选，拥有我们狮堂家的信誉保证。人不只长得帅，也受过严格的调教，懂得如何应付女孩子，事后也不会纠缠不休。你要是选了他，应该能享受很愉快的治疗生活耶～～」

这时冰雨老师和狮堂正坐在沙发上说话。茶几上摆着小山高的鲷鱼烧，冰雨老师两手各拿一个，左一口、右一口地吃着。

狮堂似乎没注意到我进来，针对老师的问题回答：

「我之前确实拒绝了祖父挑选的治疗者，因为我不希望由别人来决定谁和我亲昵互动，但更大的原因是我不需要。就算癥状发作了，我也可以忍耐。」

「吹雪，听我说，冰雨我也得过青春症候群喔♪所以我很～～清楚发作的时候有多难受，那不是简简单单牙一咬就忍得过去的病喔。你一定会发疯似的想和男生肢体接触！」

冰雨老师坐在沙发上，踢了踢穿着过膝袜的双脚。

「结果想不到你为了自己挑选治疗者，竟然真的耐住那样的煎熬……你就这么想请由吾底迪当你的治疗者吗？难道说，你喜欢他～～？」

狮堂面不改色，不耐烦地拨了拨她的黑髮，口气冰冷地接着说：

「才没有，我没有非泽渡同学不可的理由。选中他只是巧合，因为我严重发作的时候，他刚好在我身边，就这样。」

「是嘛是嘛，由吾底迪真的没有很帅啰～～身高是还不错，但长得很普通，脑袋也只能说是个遗憾。更重要的是，身边还有一个拖油瓶～～」

冰雨老师贼笑着，斜眼瞄了我一眼。

……什么嘛，她早就发现我了啊。

狮堂则像是现在才发现我已经来了，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长相普通这一点我同意，但脑袋是个遗憾的说法似乎有点过分吧？」

针对我的抗议，冰雨老师给了一个极为合理的回答：

「冰雨是老师，也可以查看管理学生成绩的资料库喔。由吾底迪期末考的成绩是——」

「对不起！请您别提那件事！是的，我的脑袋真的是个遗憾！」

期末考的成绩略低于一般平均是件让人悲伤的事。

「喵哈哈哈♪你毕竟是吹雪选的治疗者，想必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人之处☆只要不是因为喜欢你而选你当治疗者就没有问题！我只是想确认这一点！没有人想像冬子那时候一样悲伤啰！」

冰雨老师捧起堆满鲷鱼烧的盘子，笑着站起来说：

「亲热项目的主题我已经跟吹雪说过了，你们今天也要继续以治疗为幌子用力亲热喔！要全身上下都涂满青春喔！冰雨打算把晶美眉带到楼下好好欺负取乐一番。」

「啊，对了，六连兄到底是粗心犯下什么错啊？」

我这么一问，冰雨老师便垫起脚尖跟我说悄悄话：

「那孩子不是喜欢吹雪吗？我刚刚本来要说出这件事，结果晶美眉竟然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用手捂住我的嘴巴。胆敢这样捂住狮堂家前任家主的嘴，当然要接受惩罚啰！要打屁股才行！」

「呃，那怎么看都是冰雨老师不对吧……」

「哪有，一直隐藏自己的倾慕之情不是很无聊吗！」

「她这样很可怜耶，请您停止对她的惩罚。」

「我才不要，人家早就想说一次『你给我到走廊罚站！』了。」

冰雨老师不开心地鼓着脸颊，像个小孩一样。

「晶美眉受到惩罚后好像也很开心，没关係啦☆」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我无法肯定冰雨老师的行为，不过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人是超级虐待狂，和吹雪一样都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或许这就是狮堂家的血脉遗传吧。这种血脉实在太令人困扰了。

话说回来，冰雨老师长相是个小萝莉，实际上年纪也一大把了，应该可以再圆融——

「喂，由吾底迪，你说谁是『萝莉老太婆』？」

冰雨老师突然瞪了我一下，小小的身体冒出混沌浊黑的火焰，绑成双边高马尾的银髮无风自动。好恐怖，超恐怖的。

「我我我、我没说那种话啊。」

「由吾底迪啊，别忘了，老娘要是真的想动你，拽一下就能让你断气……」

冰雨老师抓住我的手腕向上扭转，以可怕的声音继续说：

「对，我只要这样握住你的手，大叫一声『犯人就是这个人』……光是如此，就能让你死掉……」

「社会性死亡！」

「不可以动什么没礼貌的念头喔。」

冰雨老师威胁我一顿后，恢複平常的小萝莉表情。

「——啊——！我这几秒的记忆消失了！我可能又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不过不能怪冰雨喔☆」

「你是穷神○吗？」（注：日系大富翁类型游戏「桃太郎电铁」里的大反派，往往将玩家折腾得死去活来后说一声：「咦？我这几个月的记忆怎么不见了？」）

顾问老师自顾自的发表完意见后，抱着盛鲷鱼烧的盘子离开Love Labo。

我叹了一口气，坐到沙发上。

坐在我对面的狮堂这时正喝着红茶，瞥了我一眼后说：

「泽渡同学，你怎么这么晚来？害我被冰雨姊姊问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呼，当初因为感觉没什么人愿意当我们的顾问，我才去拜託她……但我真的拿冰雨姊姊没辙。」

「你之前也这么说过。到底是对她的什么地方没辙？她现在在学校可是一名很受学生欢迎的保健老师呢。」

「你应该很明白，我对于戏弄你这件事一直乐此不疲，对吧？」

「我是很不想明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迫理解。」

「冰雨姊姊也一样，将『让年轻人涂满青春』视为她的退休生活嗜好。在她还是狮堂家家主的时候，好像就基于个人兴趣，插手好几间学校的经营了。」

「涂满青春是什么？」

「她想让年轻人们像校歌里歌颂的那样度过灿烂的青春岁月。和好友们手拉手、肩并肩，胸怀梦想学习成长，有哭有笑有争吵，奔跑跌倒再振作，恋爱亲热上床怀孕然后退学。」

「喂，后半部分是怎样！最好有那种校歌啦！」

「『♪当时我说今天危险期～～不可以那个他不听～～呜呼哀哉，我们的校园狮子神学园。』这是隐藏的第三段歌词。」

「真的假的？」

「当然是开玩笑好吗？会相信的人脑袋真的怪怪的。」

「……」

「总而言之，冰雨姊姊很喜欢让年轻人高歌青春，对于不愿意治疗病症的我又特别忧心，这一点我是很感恩，不过……」

「依你的个性，太强迫你进行青春类的活动会很不舒服，是吗？」

「正是如此。不过将恋爱心理研究会变成社团，以及请冰雨姊姊来当顾问都是出于我的判断，所以也没得抱怨。」

狮堂将红茶杯放回碟子上，暗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先不提了，我们来进行今天的亲热吧。」

「老师说她已经订好题目了？」

「对，本日的亲热项目！主题是——『束缚』。」

「束缚指的是『限制对方自由』吧？那样算亲热吗？那种行为感觉不太值得推崇耶。」

「冰雨姊姊说，对恋爱中的男女来说，『束缚』这种行为也能让人感到悸动喔。」

真的是这样吗？我无法想像。即使是我的女朋友，如果耍任性，一下要我不能这样，一下又不能那样，我应该也会很烦。

「我们就来试试看吧。」

「你突然要我试着束缚你，我也不晓得该做什么耶。」

「也是，那我就先试着限制你的信仰自由吧？」

「一开始就宗教迫害？会发表这种高压言论的女朋友也太令人讨厌了吧？更何况我又没信仰什么宗教……」

「哎呀，泽渡同学，你不是Hin-nu教信徒吗？」

「你说的那个教名酷似某特定宗教，很危险！（注：印度教的发音是Hindu）你被人骂了我也不会帮你喔！等等，Hin-nu教是什么鬼啊！」

「当然是恭敬虔诚的贫乳少女喜爱者呀。不过即使同为贫乳教，也是有着『微隆起派』和『飞机场派』之间的教派之争呢。你是哪一边？」

「你问我我问谁啊！两边都不是！」

「可是你盯着小学女生胸部时的眼神，简直就像对神明感到崇敬一样，所以应该是飞机场派吧。」

「谁会从小女孩的胸部获得什么神奇感应啊！我好歹是个有小学四年级妹妹的人，请不要胡说八道些有的没的！我对贫乳没有兴趣！」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国中时期的绰号叫『运动胸罩』吗？」

「要是有人在人群中大喊『喂，运动胸罩』，我应该只能当场失蹤给他看吧……」

「没关係啦，不用伪装自己。你和巨乳飞鸟井同学交往，应该是你为了躲避异端审讯所布下的烟幕弹吧？」

「不是啦！怎么说，那个，其实我反而喜欢偏大一点的。」

「咦？你喜欢的其实是大胸部？换句话说，就是伪装成贫乳教的『隐性巨乳徒』？」

「隐性巨乳徒也太难发音了，会咬到舌头！」

「隐性巨乳徒受到贫乳教徒的迫害，会被迫踩圣像，不，是踩乳房。异端审讯官会这样质问你：『呼哈哈哈，你若真的是贫乳教徒，应该有办法践踏这对大胸部吧？』可是泽渡同学却义正严词地说：『不，你们来践踏我吧！』」

「感觉很变态，但相较于其他设定，还满帅的——？」

我打从心底觉得这段对话很白痴。感觉是满好玩的，但实在不能被人听见。

狮堂自对面的沙发站起来，坐到我身边。古董沙发微微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