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午过后,我依旧来到佐仓家,就在我站在玄关门前——
嘟嘟嘟嘟嘟嘟——地电话铃声忽然从门内窜了出来。我赶紧取出了佐仓太太交给我的备份钥匙,开了门便赶紧沖向电话机旁。
「喂、喂?这里是佐仓家,请问您哪里找!」
「………………」
「喂——喂?喂?」
听到对方没有回话,我的心情越揪越紧。
这通电话的来电显示是公共电话。虽说并不是从阿东优手机打来的,不过若是濑津美,她同样也有可能会用公共电话打回家里来。
「喂,是濑津美吗?濑津美,拜託你说话好吗?」
「………………」
说完前一句话后,我试着保持短暂的沉默,屏息等待着对反的回覆。
接着,双方一阵沉默之后对方终于开口了——
「……你……你是谁?」
这句话像是雨滴落入水洼一般,细微的声音稍纵即逝。
「我、我是医院里的柜檯小姐,我叫莳绘。为了方便联络和处理一些事情,我现在白天都会待在你们家里等待你跟我们联繫。」
我一口气把话给说完,声音在莫名的激动中显得有些颤抖。
「……是……是不是妈妈出了什么事?」
「不,不是。你妈妈没有问题,别担心……」
又听到她的声音之后,我稍微冷静下来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几天下来发生的事情全告知给濑津美——从我在偶然间接到这起协助寻找自用车的请託,然后到我现在自愿来到佐仓太太家里,帮忙守候各方面联络的经历;这其中也包含了阿东先生髮怒的事,还有我们已经向警方请求代为搜寻并确保濑津美和阿东优两人人身安全的事。
「……我可以请你告诉我一件事吗……」
濑津美听我说完了整件事情之后对着我开口问了一句:
「我妈妈她……说了什么?」
「这个……」
面对这个问题,我一时半刻之间烦恼着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回答——面对佐仓太太和她的先生,不论我怎么问他们关于这件事的感想,最后得到的都只有一个答案——他们希望女儿最后可以好好任性一次——然而,我却不知道我该不该把这句话转告给濑津美本人知道……
——哗——
「啊!等等——」
我听到公共电话吃掉最后余额即将挂断的声音,慌张叫了出来。然而,终究还是没有赶上——啪嚓——嘟……嘟……嘟……嘟……电话中响着通讯中断的提示音,我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发獃了好一会儿……
「至少……双方面的沟通上算是有一点点进步了吧……」
我忍不住这么安慰自己。
现在我至少可以确认濑津美平安无事,大概阿东优也一样平安。于是我赶紧拨电话给NNT(译注:NNT,日本电信电话公司,日本国内最大的民营通讯业者。)
之前我在接到了濑津美拨来的第一通电话时也曾询问过阿东优申请的手机电信服务业者,不过他们似乎不太能给出门号持有人确切的发话地点,以我们现在自力调查的情况来说,他们甚至不能提供这方面的协助。
然而,这次濑津美用的是公共电话。如果我把详细情形告知NNT公司里头具有一定阶级的主管,他们应该可以帮我们查询这通公共电话的发话地址才对。
「这样啊……濑津美打电话回来了呀……」
「对,我请了电信公司帮忙查询他们现在拨电话的位置,确切地点是在滋贺县大津——名神高速公路的大津收费站。」
我将中午发生的事告诉了兼差下班回来的佐仓太太。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莳绘小姐?」她问。
「我想去一趟看看。」
感觉这件事跟我没有关係,不过既然已经涉入到这一步,要我站在一旁袖手旁观,我实在没那种耐性——而且我的年假还有剩着。
虽说这么去不见得可以见到他们俩,不过若是他们遇上了什么困难,也许我有机会能够提供一些程度的协助……这是我答话时脑子里怀有的想法。
「对于你的决定……我并不反对,不过莳绘小姐……」
「嗯?是。」
「这次的离开医院,是她第一次凭着自己的意志决定的事……我希望你能够让她选择自己想做的事,不管遇上什么问题都不要拦她。」
「……我知道了。」
我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佐仓太太的家。我手上现在并非握有任何其他的线索,不过还是决定先行动身。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先试着联络一位朋友。
其实是因为虽然我打算往滋贺县去,不过我并非是有车阶级。而且虽有驾照,但几乎没有实际在公路上开过车,真要自己开我还不太敢开。再说,濑津美打电话回来的地方是在名神高速公路的滋贺休息站。现在他们可能还要往更远的地方走,因此我打算找我那位日子过得很悠閑,应该可以空出时间帮忙的朋友帮我开车,由我来付油钱和过路费。
「喂,我是莳绘。好久不见,那个……我有事情想找你商量……」
……
………………
「不行吗……」
我叹了一口气。
会有这样的结果我早也已经猜到了,不过这下子同事那边就全部碰壁了。我想,这次因为还关係到两位病人失蹤的事件,让她们更不想淌这趟浑水了吧……
我接着试问我的大学同学。她们刚刚开始都当做一次小小的旅行,因此都还听得蛮开心的,不过一旦话题切进了重点——
「抱歉,这件事听起来有点複杂,我想我还是算了……」
我听到一句又一句这样的推辞,结果又让我吃了好几次闭门羹。
……唉,说起来会有这样的反应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毕竟我自己也是偶然被捲入了这起事件的。如果立场对调过来,是我受到这样的请託,我想我大概也会回绝掉吧。
「呜……怎么办好呢……我又没有可以帮忙的男性朋友……」
其实女性朋友的有车阶级本来就少,而我自己也只有驾照,却没有实际上路的经验,实在也不能怪其他朋友都没有车。短短的一个小时之间,我的计画就这么狠狠地被浇了一盆冷水。
就在我打算使出最后的手段,想打电话给租车公司的时候……
——嘟嘟嘟嘟嘟嘟……一个不熟悉的号码随同电话铃声浮现在我的手机荧幕之中。
「您好,我是莳绘。」
「午安,我听说你要去滋贺县是吗?」
「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吗?我是昭岛——我该算是你大学时代的学姐吧」
她说话时的声音甜美,语气却显得非常活泼。但坦白说,我不记得有这个人。
「你刚刚打了很多电话在问有没有人能帮忙吧?」
「是……你该不会是从那边听到这个消息的吧?」
「对呀,我可以帮忙哦,我现在就去接你好吗?」
「啊、好,那就拜託你了……」
我接着告诉她我的地址,然后以最迅速的动作开始整理行李。
昭岛……也许是方才我打过电话的朋友告诉她这件事的。这是偶然也好,不是也罢,总之在我正打算放弃这个方法时,接到这通电话真的是为我带来了不小的帮助。
——叽咿咿咿!
一个颇为引人注意的剎车声中,一辆红色的敞篷车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
推开车门走下来的是一名穿着套装、身形显得略为娇小的女性。
「忽然给你添了麻烦,真是不好意思……」我说。
「别介意,整件事情我大致上已经听说过了。」
她边答话边打开敞篷车的车顶,同时坐进了驾驶座中。
「快,上来吧——那个……是莳绘小姐对吧?」
「啊、是,叫我莳绘就可以了。」
「我叫作昭岛优花,叫我优花就可以了。」
坐上了副驾驶座后,我在她的提醒之下繫上安全带,她便扳了一下钥匙发动引擎。她没打排档,而是先踩了几下油门,黑色的皮革手套在方向盘上摩擦,不时发出了——唧唧唧……的声音。
(……这女生,好帅气呀……这种俐落直爽的模样真的很适合她,想必她是个自然率真的人吧……)
「莳绘,那我们走啰!」
「啊、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太阳眼镜戴上,油门一踩便将车子疾驶了出去。
——一月二十九日东明高速公路海老名市——
黄昏的天空下,红色的Roadster疾驰在高速公路上。
优花的驾驶技术非常熟练,我们一路上车速始终维持在高档。
「这辆车跑的好快呀……」
「OK啦,虽说是辆旧车,不过我做了不少改装嘛。」
我在路上偶尔会像这样出声和坐在驾驶座上的优花攀谈——我在想,她也许是不太说话的,而我则是受她帮忙、坐在她车上的人,因此会担心不要让气氛弄得太尴尬。
看看她的外貌,似乎年纪大概跟我差不多,不过我总觉得她的实际年龄可能比我大上好几岁。再说,这次的事件似乎也是她从我的学姊的学姊那边听到的。种种层面都让我在心裏面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对她失礼。
扣掉这些部分不说,她愿意帮我的忙、淌进这么麻烦的一淌浑水里,心理上更免不了对她怀有一份愧疚感……
「啊,对了——优花小姐,我得先把过路费跟油钱给你!」
我边说边从钱包里面掏出了一万元大钞交给她。
「没关係啦,这不用你出。」
「咦?可是这一趟来回可是得花上不少钱呀!再说,我们现在目的地暂定在大津休息站没错,不过搞不好还得跑得更远呢,这些钱怎么能全让你出呢?」
「我就说没关係了啦。其实这次的事情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自己有兴趣才帮忙的。」
她答话的同时也打过了方向盘,将车驶进了中线。
「那个……优花小姐,你说你对这件事情感兴趣是……」
「喔。我听说你碰到的问题是有两个医院临终疗养病房的病患私自溜出去,开车去了滋贺县没错吧?」
「嗯,是……」
对于她的回答,我还是没能理解——事实上,我根本不觉得她有回答我的问题。毕竟这件事任谁碰到都会敬而远之吧?再说,她还不愿意收我提供的交通费,这就更令人难以理解了。
(……而且,现在的我根本就是连她为什么要陪我一起走这趟行程都不知道……)
「嗯,这样吧,我就简单跟你说——」
她彷彿读出了我的想法,先一步开口为了我心里的疑虑作出了解释:
「莳绘,你在那间医院工作的话,应该也听过这个传闻才对。」
「……传闻?是指哪件事呢?」
「就是之前七楼病房的病患擅自开车溜出医院然后被院方狠狠削了一顿的事呀。」
「啊、喔……是,我有听说过。」
这件事是我从一位在医院内担任病人看护工作的教会人士口中听到的。事件本身是没有酿成什么大问题,不过当时溜出医院的是一位处在重病末期的女性病患,她在没有得到院方许可的情况下,让朋友开车载她出游。
「你知道他们开的车最后怎么样了吗?」
「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那辆车,在当时溜出医院的那名病患过世之后,就送给了载她出游的那位挚友……当做是那位挚友全年无休地每天都去看她的奖品。」
她说完后轻轻地笑了。
「……是……这辆车吗?」
「嗯,大概吧。」
照她的说法,那她……她本身就是事件中那个每天都来探望自己罹患重病挚友的那个人了——同时也是未经院方许可而载着重病之人出游的驾驶……我不知道让她们想溜出医院的原因是什么,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她会对濑津美和阿东优这两个和她们做出同样行为的人感兴趣,就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了。事实上,我自己在医院里头任职,大概也能够理解。若是毫不间断地,每天都要到医院陪伴自己的家人或亲友,而且对象还是临终疗养病房的病患,那真的会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而她载着自己罹患重病的挚友溜出医院,先不论这件事对或不对,不过我想她和她朋友之间的感情应该是非常深刻吧。
「所以说呀,莳绘,你不用对我觉得亏欠,因为这是我基于自己的兴趣而想要参与的——不过话说回来,若你真的见到了那两个溜出临终疗养病房的病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嗯……这个嘛,我打算看看他们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想办法给予他们需要的协助。」
「哦……我倒是觉得这对他们来说也许有点像是多管閑事吧。」
「……多管閑事?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