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收購交涉 Itogami-jima Purchase

1

晓古城正在作梦。

一场由透明螺旋梯往下的梦。

阶梯周围什么都没有，唯有无所遮蔽的蓝天，开阔如汪洋。

头上模糊可见像镜面一样平静无波的湛蓝大海。

天地颠倒的奇妙世界。漫长阶梯从上下贯穿反过来的世界，而古城正持续不停地独自往下走，手里捧着一束艳红得彷彿鲜血滴落的十二朵蔷薇。

这场梦莫名生动──古城如此心想。

体验起来就像直接追随着某个人在以往看过的景象。

听得见有些微钟声夹杂于吹来的海风中。

在透明螺旋梯的末段，有一座雾气缭绕的海岬。

粗糙的岩石表面，长有苔藓的大地。海岬突出处可以看见一栋古老的建筑，石砌的破旧钟楼。

有人站在那栋钟楼前面。那是身穿纯白结婚礼服的娇小人影。目睹她的背影被阳光照出来的那瞬间，古城的心蹦了一下。

涌上的心爱感与怀念感直教人疯狂。

古城有种直觉，自己就是为了见她才会来到这地方。

看不见对方被层层面纱盖着的脸。

古城降落在飘浮的海岬之上，逐步朝破旧钟楼接近。

钟声不停响起。强风吹动她那一身礼服。

穿结婚礼服的少女回过头，察觉到古城以后有了柔柔微笑的动静。

她扑到赶来的古城怀里，并且缓缓掀开自己的面纱。

古城茫然屏息。

从纯白的面纱底下冒出一只宠物造型的丑布偶。

近得几乎能让嘴唇相触的它朝古城仰望而来，还发出挖苦似的「咯咯」笑声。

「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古城伴随着尖叫醒了过来。

恐惧令他想吐，全身僵硬紧绷，冷汗濡湿了背。

摩怪穿着结婚礼服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古城眼底，他猛力摇头想将它甩开，然后深深地叹了气。古城告诉自己刚才是一场梦，硬是压抑住内心的动摇。

没错，古城作了梦，荒诞而不祥至极的恶梦。他把手搁在至今仍猛跳的心脏上头，然后缓缓望向四周。

陌生的宽敞房间；厚地毯；豪华床铺；墙壁另一端有供多人使用的沙发以及玻璃桌。这是基石之门内的顶级饭店客房。

古城等人因为昨晚的风波而有所消耗，便决定在人工岛管理公社掌管的饭店留宿。要说这是在体贴赢得领主选斗的古城──并没有这么回事，称作遭受隔离会比较接近实情。与其放任不知何时会失控的吸血鬼在外游走，还不如把他留在能够就近监视的地方──人工岛管理公社应该是如此判断的。

床边的时钟指针再过不久就要走到正午。抵达饭店是在黎明，所以古城应该睡了将近七小时。

不过大概是因为作恶梦，全身都感到沉重。胸口难受，身体无法任意活动。

感觉像有人隔着棉被压在自己身上。古城刚这么想，眼帘就映出了人影。无声无息冒出来的黑髮女性身影──

「学……长……」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耳边细语的女性嗓音让古城回想起摩怪于梦境中的模样，使他忍不住开口大叫。不知怎地，压在古城身上的人影惊慌似的抖了抖肩膀。

「学长，请、请你静下来！是我！我是姬柊！」

那道人影压住有意挣扎的古城，还拚命开口呼唤。古城听见了耳熟的嗓音，才总算停止大吼大叫。

「姬、姬柊……？」

「是的。学长，你到底把我当成谁了啊……」

雪菜低头看向虚弱呻吟的古城，并且困惑似的叹气。

她应该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让以往被称为世界最强吸血鬼的少年吓成这样吧。她噘嘴的表情看起来也像内心受了点伤。

雪菜穿的并非平时那套制服，而是饭店提供的睡袍。古城也是因为这样才没有立刻认出她。

「等一下……姬柊，妳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门锁呢？」

古城带着还有些睡迷糊的语气问道。由于这是高级饭店的套房，寝室应该附有门禁周严的电子锁。

雪菜却理所当然似的爽快直说：

「我解开了，用式神解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被其他人发现。趁现在的话，大家都还在睡。」

雪菜莫名淡然地说明。为了让被眷兽附身而失控的古城恢複神智，有许多朋友奉献心力直到累垮。她们目前恐怕仍酣睡如泥。雪菜就是抓准这个空档，溜进了古城的寝室。

「难道说，妳有什么不方便被人看见的事情要找我？」

古城跟着压低音量反问。雪菜的个性正经八百，感觉不会没来由地做出这种与非法入侵无异的举动，想当然是有什么迴避不了的因素吧。然而──

「呃，差不多。」

被古城面对面凝望的雪菜却尴尬地别开目光。

她跪坐在床上，看似难以启齿，还忸忸怩怩地扭身。

「姬柊？」

「没什么，我是想问……学长取回吸血鬼之力了，对不对？」

「对啊。以结果而言，或许我被齐伊•朱兰巴拉达救了。」

古城一边撇嘴一边握起举到眼前的右手。雪菜附和似的点头说：

「所以说，学长之后是打算闯入异境，把奥萝菈救回来吧。」

「对。毕竟我跟对方的交易就是这么谈好的。」

古城笑着耸耸肩。第一真祖齐伊•朱兰巴拉达承诺过，他会赋予古城跟第四真祖同等的力量，代价是古城要前往异境阻止夏夫利亚尔•连的行动──双方立下的契约便是如此。

而齐伊虽然做法很乱来，仍履行了与古城的约定，接下来轮到古城履行契约了。

「所以在那之前……我想跟学长……先把那件事办妥。」

雪菜红着脸，始终没有跟古城对上视线就嘀嘀咕咕地开口。

「那件事？」

古城纳闷地蹙了眉。他不懂雪菜在讲什么。

「就是那件事嘛。那个……借着吸血鬼真祖的魔力，经由感染咒术构筑魔力路径以建立魔法系统来抵销神格振动波驱动术式带来的过剩灵力。」

「……啥？」

难不成这是新种的咒语？古城感到疑惑。

雪菜面对古城不开窍的反应，不知为何生气似的扯开嗓门说：

「真是！学长，意思就是要请你吸我的血啦！」

「是、是喔……那妳从一开始明讲不就好了……话说，怎么突然提这个？」

古城心绪有些混乱地撑起上半身。

雪菜是狮子王机关派来的监视者，以立场而言，她得劝诫古城胡乱吸血的行为。假如是攸关众多人命的紧急事态也就罢了，现况并没有迫在眉睫的危机，她要求古城吸血会显得有违作风。

这么说来，听说被吸血的一方在行为途中也能感到欢愉，有时候还会养成依存性。莫非雪菜有了像那样的吸血依存癥状？当古城感到不安时，雪菜就用往常的正经口吻告诉他：

「没有跟学长重新构筑灵能路径的话，我就无法使用『雪霞狼』。这样到异境时不就困扰了吗？」

「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此心想的古城鬆了一口气。使用「雪霞狼」这项强大武神具带来的反作用力，导致雪菜患有名为天使化的棘手癥状。

破魔长枪逆流的强大灵气会使肉体变质，将存在本身强制转移（Shift）至高次元──换句话说，会有就此从人世消灭的风险。

儘管无碍于日常生活，施展强大灵力将促进她身上的天使化癥状。这代表在战斗中使用「雪霞狼」会让她承受不了。

为了迴避这个问题，雪菜跟古城立下了「血之伴侣」的暂定契约。

用吸血鬼真祖拥有的无穷魔力来抵销流入她体内的过剩灵力，这就是其中原理。然而，由于古城放弃了第四真祖的力量，该契约也就遭到重置。

所以雪菜才会溜进古城的寝室吧。她的目的是要再次跟古城立下暂定契约，以便让自己使用「雪霞狼」。

而且要成为吸血鬼的「血之伴侣」，必须交换彼此的一部分肉体来当灵能路径的触媒。举例而言，触媒可以是封有古城骨与肉的契约戒指，或者雪菜的体液──也就是血液。

换句话说，雪菜想达成目的就必须让古城吸自己的血。这便是她趁夜来访的理由。古城懂了，懂归懂──

「妳也打算跟着到异境吗……？」

古城由衷意外似的反问。

「啥！」

雪菜愕然睁大眼睛。

「那还用说！因为我是学长的监视者！还是说被奥萝菈看见我们在一起，会对学长造成什么不方便吗！」

「这跟奥萝菈没有关係吧……！我是在担心妳耶！」

古城因为雪菜气沖沖地说得振振有辞，便赌气地回嘴。

雪菜气得噘起嘴凝视着古城问：

「担心……我？」

「呃，我知道妳很有本事，这点我认同。可是，那仅限于跟魔族交手吧？如果要对付像夏夫利亚尔•连那种率领私人军队的敌人，就算『雪霞狼』能用，妳也无能为力嘛。」

「学长想说我会碍手碍脚？」

雪菜仍一脸不悦地反问，古城却没有退让。为了吸引失控的古城，雪菜在半天前才流失大量血液。原本她这样的状态非得住院静养不可，古城总不能带着这样的她前往战场，万万不行。

「妳阻止了失控的我，对此我心怀感激。但是，那导致妳现在的状况并非万全吧？所以这次妳先好好休养，我很快就会把奥萝菈带回来。」

古城谆谆教诲似的说道。

雪菜听了这些话似乎就放弃说服古城，深深地叹气。

「我明白了。」

「是、是吗？」

古城发现雪菜意外地好讲话，就放心地捂了捂胸口。随后，他的视野猛然一晃。

因为雪菜把古城推倒在床上，默默地压了上去。她用抹去感情的眼神低头盯着古城，还把自己的睡袍钮扣一颗一颗地解开。

「──欸，姬柊！妳做什么，喂！等一下……！」

「既然学长说不吸我的血，我就让学长变得想吸。」

雪菜以缺乏抑扬顿挫的语气说道。古城仰望定睛不动的她，落得一副狼狈样。

「欸，为什么啦！慢着，姬柊！妳冷静点！」

「怎么了吗，学长？被原本认定会碍手碍脚的学妹推倒还动弹不得，请问你现在是什么心境？我明明是忍着羞耻来找学长的，学长却只顾自说自话，还不愿意吸我的血……！」

雪菜低头看着古城，语带挑衅地问。被说成在战斗中帮不上忙似乎让她相当恼火。

「争论的方式是不是偏了啊？话说妳用体能强化咒（Physical Enchant）是犯规吧！」

「请学长乖乖认命吸我的血。至少学长在怎样的时候会感到兴奋，我很清楚喔──」

雪菜抓起自己后面的头髮往上一束，换了个短髮风格的髮型。虽然非常难辨认，那似乎是意识到凪沙而换的髮型。

「等一下！妳为什么认为我看了凪沙会兴奋！打从根本就有误会吧！」

古城愤慨地叫道。勾起吸血冲动的导火线并非饑渴，而是性兴奋，换言之就是性慾。雪菜似乎认为古城偏好像亲妹妹凪沙那样的类型。古城固然习惯被人戏称为妹控，但他实在无法坐视雪菜有这种误解。

「不然要什么样的女生，学长才肯吸血呢！之前……学长明明就说过我可爱……」

「好、好啦，我懂了，妳很可爱。姬柊，妳很可爱，所以冷静一下再谈吧……！」

古城为了讨好露骨地闹脾气的雪菜，就拚命称讚她。即使客套也称不上有诚意的那些话，让雪菜不满似的鼓起腮帮子。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