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晓深森环顾眼熟的住宿设施,兴趣浓厚地咕哝一声:「哦~~」
桌上搁着吃一半的冷冻披萨,房间的灯开着,电视也忘记要关。而且应该在房里的古城,和他带来的那些少女都不见人影。
从这个状况推断,大概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才让他们急忙冲出房里。儘管这个儿子是深森带大的,可是晓古城的人生似乎过得波涛汹涌。
那原本就是料想中的事。在四年前,他的妹妹捲入魔族相关的重大事件时;或者在随后,他和某个少女相遇时就能想见。
那个有着一头火焰翻腾般的虹色髮丝,以及焰光之瞳的少女──
「伤脑筋……」
深森从冰箱拿出冰棒含着离开房间。
在寝室,凪沙正发出安稳的鼾声,简直像被下了安眠药或施了催眠咒术的深眠。不过,这部分并不用担心,能危害她的人应该不多。
古城带来的两个少女的底细也让深森感到在意。
不过在顾虑她们以前,深森得先照料别人。她穿过研究员专用的联络道前往研究所。
Magna Ataraxia Research──MAR是全球屈指可数的魔导产业複合体,其销售的魔导产品包罗万象,堪称从感冒药到军用战斗机都有经手的巨型企业。
设于弦神市内的研究所也是聘了近一千名研究员的巨大设施。
但这是波胧院节庆举办的日子,建筑物里人影稀少。研究所内也不是由人类来警备,而是让魔法迴路组成的机械及式神负责卫戍。这些优秀的设备和人类不一样,不会敷衍了事,更不会出错。
另一方面,要是让优秀的攻魔师或魔女出马就能轻易骗过它们,倒也是事实。
哪怕是失去「守护者」,而且身负濒死重伤的魔女也一样。
「哎呀呀……」
晓深森看着遭到解锁而半开的医务室门扉,只好露出苦笑。
医务室里没有患者的身影。
病床上是被硬扯掉的点滴管和电极片,还有撕掉乱放的咒符。地板上则有全新的血迹,一滴一滴散落在地,有如负伤野兽逃走后的景象。
「小优真是的……」
深森难得露出凝重的脸色叹气。她从皱巴巴的白衣口袋里拿出款式过时的手机,然后叫出警备部门的号码。
单从室内的状况判断,逃走的病人还没有跑多远,现在立刻追上去应该不用费多少工夫就能带回来。
「哎呀……?」
可是在电话接通前,远雷般的不祥声音响起,研究所灯光闪烁。
那类似小规模地震,但是在属于人工岛的「魔族特区」绝不可能发生那种现象。电话迴路停摆,手机的连线中断,警备用的式神们也停了动作。支撑着弦神岛的公共建设似乎发生障碍了。
「……暗誓书……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小优……」
深森轻轻用手触碰床铺,像是要确认她留下的余温。
微微的冲击再次侵袭人工大地。
2
古城来到船舱外,看见的是起火的顶层甲板,以及扛着巨剑、身穿甲冑的男子。
「瓦特拉……被干掉了……?」
坐等男子发动袭击的贵族青年埋在瓦砾中倒地不起。
令人无法相信的光景让古城说不出话,只呆望着。那个战斗狂吸血鬼落败的可能性,之前他连一丁点都没有想过。正因如此,古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那家伙是什么来头?」
「布鲁德·丹伯葛莱夫……过去受聘于西欧教会的佣兵啾。」
假想人格回答了古城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还不改胡闹的语气,以某种意义来说,或许满了不起。
「找到你了……『空隙魔女』。」
甲冑男子察觉到小那的身影,发出生鏽般的低沉嗓音。
古城将小那交给浅葱,然后站到甲冑男子面前。男子看了他也只是微微眯起眼而已。假如古城要来碍事,就连他一起斩除──男子眼里正如此肯定。
「那套铠甲和奥斯塔赫大叔的有点像耶。你也是歼教师吗?」
古城试着问得若无其事。总之现在要尽量取得敌人的情报。
洛坦陵奇亚的歼教师──鲁道夫·奥斯塔赫穿的装甲强化服,除了提升肌力的结构外,还内藏名为「要塞之衣Alcazaba」的对魔族特殊装备。要是有那股力量,或许就能和瓦特拉斗得不分上下。
被称作丹伯葛莱夫的甲冑男子却不感兴趣地摇头说:
「歼教师……教会的退魔者吗?虽然并非毫无关联,但你错了。」
「我想也是。毕竟奥斯塔赫大叔并不会像你这样,把战斗当成乐事。」
古城并不失望地发出叹息。
这是在浅葱面前,但他已经有了觉悟。要召唤眷兽。现在想保护她们,古城只能动用吸血鬼的力量。
问题在于对方的能力不明。而且古城胸口的伤,到现在还没有痊癒。在这种状态下,究竟能不能正常驾驭眷兽──?
「──『优钵罗』!」
魔力的波动撼动大气,巨大眷兽具现成形。
现身的是绽放蓝色光芒的蛇之眷兽。不过召唤者并非古城,而是具备「蛇夫」别号的吸血鬼贵族──
「瓦特拉?」
「……抱歉,古城。不要抢走我难得的玩伴好吗?」
受创的瓦特拉用惊人怪力拨开掉落的瓦砾起身。
他满身是血,原本纯白的大衣已经看不出原貌,不过浪蕩的做作口气依然健在。
瓦特拉的眷兽发出咆吼,甲冑男子脚边冒出裂痕。
可以让空间产生龟裂,将敌人拖入其中──那就是瓦特拉召出的蓝蛇能力。即使以「旧世代」的眷兽来说,那仍是超乎常轨的强大力量。
然而,铠之男朝着蛇之眷兽挥下巨剑,伴随猛烈闪光的强悍斩击。光是如此就劈裂了瓦特拉的眷兽,令其随着哀号一同消灭。
「血肉之躯的人类……斩了眷兽?」
料都没料到的光景让古城感到战慄。同样身为吸血鬼,他能亲身体会瓦特拉的眷兽有多强劲。正因如此,眷兽被斩毙的事实使他备受冲击。
但瓦特拉本人反而平静地接纳了这个结果,模样冷静得彷彿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如此。
「……那家伙是屠龙者Georgios一族的后裔,西欧教会的黑暗面。只特化了战斗能力,属于异类的受聘辟魔师。而且也是在和龙战斗时,让众多城市受到波及而灭亡的大罪人。难得一见的强敌,真不错,太让我满意了!」
瓦特拉笑得像是止不住体内高涨的欢喜。
甲冑男子望着瓦特拉,嘴唇不快地扭曲。他也察觉瓦特拉的异常了。
「可悲的吸血鬼。」
瓦特拉召唤出两匹新眷兽。
绽放金色光芒的大蛇以及漆黑大蛇。它们虽是眷兽,身上仍继承着浓厚的龙族特性,对上拥有屠龙者属性的佣兵,必然严重吃鳖。两匹眷兽释放的超高压水刃无法伤到男子肉体,巨剑一挥,男子反而将眷兽陆续屠灭。
「屠龙者的不死之躯吗……!」
「正是。我的铠甲并非为了保护我的肉体而存在,纯粹是因为经得住我穿着作战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服装。」
甲冑男子悉数承受瓦特拉的攻击,全身仍毫髮无伤。
沐于龙血的人全身将变成钢筋铁骨,获得任何武器都无法伤及分毫的不死之躯──他又获得了屠龙英雄能享的特权。
「──『跋难陀』。」
瓦特拉又召唤出新眷兽。那是条全身以兇恶利刃武装的巨蛇。
「没用的,瓦特拉。无论你的眷兽有多强大,都敌不过我的杀龙剑Ascalon。」
甲冑男子再次扛起巨剑。然而瓦特拉望着身为屠龙者的男子,愉快地笑了起来。
「那倒难讲。」
「唔……」
「为什么成功讨伐龙的骑士会被歌颂为英雄,你这屠龙者总不会不懂吧?」
瓦特拉愉悦地眯起双眼,绽放出不祥的深红光芒。笑得狰狞的唇缝露出被己身鲜血濡湿的巨大獠牙。
「屠龙者若真的无人能敌,将龙杀退就称不上什么伟业。然而人们会将挑战龙的战士歌颂成英雄,就是因为凭他们的力量,要讨伐龙仍然极为困难。换句话说,挑战龙而死的屠龙者还是比较多。」
「你要试试吗?瓦特拉?」
男子全身鬼气蕩漾地问。
「当然。」
瓦特拉带着凄厉笑容施展攻击。环绕于眷兽周围出现的,是无数如冰柱的寒枪。彷彿大刀阔斧削出形状的那些枪,弹丸般射向甲冑男子。屠龙者迴绕巨剑,将那些全部打下──
瓦特拉的攻击无差别地落下,殃及深洋之墓二号的船体,摧毁範围越渐扩大。飞散的碎块也毫不留情地落在距离较远的古城这边。
「好险!瓦特拉那家伙,居然这样瞎搞……!」
「古……古城,这样要怎么办?」
抱着小那的浅葱一边闪避冰雹般落下的碎块一边尖叫着问。古城则掩护她们俩,并且望向周围说:
「总之逃就对了。再继续留在船里,我们会先完蛋。」
「你说要逃,可是能逃到哪里……?」
「──这边请,古城大人。」
穿银色晚礼服的娇小贵族少年朝不熟悉船里而困惑的古城招了手。古城注意到容貌标緻温文的他,安心地发出叹息。
「是你啊,吉拉。」
「是的。如果您想下船,请利用后侧甲板。」
「得救了。不过这样好吗?放着瓦特拉那样瞎搞?」
古城一边跟着吉拉一边问道。
瓦特拉他们再继续斗下去,这艘船几乎肯定会沉。吉拉大概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想让古城等人去避难。
船沉了,吉拉他们当然也会伤脑筋。不过──
「嗯,没关係,这是家常便饭。再说我的同伴也在帮忙救援。」
苦笑说完的吉拉将视线转往舰桥。站在那里的,是个相貌俊美的贵族少年──加坎。他唤出数匹眷兽,留心不让瓦特拉等人的战斗殃及市区。
仔细一看,港口附近好像也安插了几名吸血鬼。想来瓦特拉并不会介意给旁人添麻烦,所以他们都是自己主动做这些的吧。
「不过,我们会优先维护市区的安全,可能没有余力保护各位。因为奥尔迪亚鲁公要是认真起来,弦神市就会在短短几分钟内消失。」
「我明白。我们会自己设法。」
「感谢您。」
吉拉恭敬地低头,对古城表示谢意。古城打从心里对他感到同情。这种性格要当瓦特拉的心腹,一定有操不完的心吧。
「你们也真辛苦耶。」
「哪里,能多少帮上忙是我们的荣幸。」
吉拉羞赧地微笑。一行人刚好抵达要找的后侧甲板,能看到下船用的舷梯了。
「谢谢你。有机会再见面吧。」
古城向带路的吉拉答谢并伸出右手,吉拉红着脸回握他的手。吉拉的手细嫩得出乎意料,让古城有些惊讶。和吉拉握完手以后,古城困惑地望着自己的手。
浅葱则用狐疑的眼光望着他那模样。
「古城……你真的没有那方面的癖好?」
「咦?你在讲什么?」
古城无法理解自己遭受了哪种怀疑,露出纳闷的表情。
在船上,瓦特拉和逃犯的战斗仍持续着。雷鸣般的爆炸声响起好几次,每次都让巨大船体剧烈摇晃。在熊熊火焰反照下,夜空染得通红。
儘快下船大概比较好──古城这么心想,抱着小那直接冲下舷梯。在埠头等着古城他们的,是手持银枪的护士服少女。
「学长,你没事吧?」
「咦?姬柊──!」
古城没有想到雪菜会等在那里,顿时变得心急。
以保护小那的战力层面来想,能和雪菜会合是很庆幸。问题是浅葱在这里。要隐瞒雪菜在狮子王机关担任剑巫的真相,还要合理解释她带着长枪到处走的理由,感觉几乎不可能。
可是,浅葱的疑心却不是针对雪菜手上那把长枪。
「……你怎么会穿护士服?」
浅葱看了雪菜那套和场合不搭调的服装,狐疑地蹙起眉头。对她来说,雪菜那谄媚的白衣装扮似乎比长枪更具威胁性。
雪菜面对意外的问题,也显得有些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