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很难得的做了个梦。
是个非常有真实感的梦。
我站在铺设在体育馆中的四方形赛场的一端,身上穿着无袖的空手道服。那是一种非常令人怀念的,彷彿直到昨天我依然穿在身上的感觉。
虽然我练习空手道的时候还是小学生,但在梦里出现的我却是现在高中生的样子。
和我对立,站在赛场另一侧的,也是一个高中生样子的,比我体格稍稍健壮一点的少年。
脸非常的模糊,不知道他是谁。
只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特别的清晰。
站在我们中间的裁判一挥手,我们两人如同互相被吸引的磁石一般,慎重,大胆的向场地中央迈进。
一直前进到可以相互握手问好的距离后,两人一齐暴起。
如同被解开枷锁的猛兽一般,挥动着手足,朝着对方攻击而去。
朝着毫无怨恨的,甚至连话都没说过的对手叩击,踢击,直拳突击。
叩击,踢击,踢击,打击,叩击。摆出踢击的架势却直拳突击。硬抗对手一记直拳后再踢还回去。
这样的情形一直在持续着。
刺钉板钉在肌肉里一样的疼痛感一阵阵的袭来。
短暂的攻防后,沉重的疲劳感遍布着全身。
明明是在梦里,却十分真实的感觉。
为什么非得这么辛苦呢?梦里的我这么想着。
一边想,一边继续给予对手痛击。
明知道赛场上是充满了伤痛的,但我们依然义无反顾的走来。
为了什么?
俯瞰着梦的我,问梦里的我。
为了什么呢?嗯?
梦里的我,看着眼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对手,用左拳叩向他的锁骨,无声的向他询问。感受着他锁骨传来的弹力,顺势侧过身,继续用右勾拳打向他的侧腹部。隔着空手道服传来了拳陷入肉体的感觉。
收回右拳的同时,我暗中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疼吧?痛苦吧?
然而从他脸上却看不到类似的表情,只是稍稍有点变形而已。
在很遥远的过去,我确实曾经见过这样的景象。
很痛吧?很难过吧?那么你就倒下好了,这样就能够轻鬆了。
只是认输就行了。好了,快倒下吧——我这么祈祷着。
然而他却用力踏着地面,向前走来。
看着他的样子,我却莫名的感到非常安心。
是啊,无论多么痛苦,你也会选择继续向前的。
我相信他。虽然不希望这样,但我相信他会这么做。
我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他?是谁来着?
一边想,一边用右拳打向他的腹部。
但在下一个瞬间,我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的直拳正打在我左前胸。
强忍着贯彻心肺的疼痛,我维持着站立的姿态。
前足外侧又被他扫腿踢中,上半身一阵剧烈的摇晃。
但我依然没有倒下。
回想起刚刚他直视着我的眼神。
你也相信着我吗?
一边祈祷着我赶快倒下,一边却相信我不会选择认输吗?
而他的回答却是打在我身体中心处的直拳。
因为这一拳的冲击而从梦中惊醒的我,在那一瞬间想起了他的名字。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看了下闹钟,时针指向凌晨3点半。不过我却没有了继续睡觉的慾望,打开屋里的电灯,拿出了游戏手柄。
阿斯米不在线,不过也无所谓了,我现在想一个人战斗。
把阿斯米,暗,甚至连我的过去都统统忘掉,现在的我只想战斗。
27战全胜。
还想继续玩下去的时候,才发现,太阳已经渐渐的升起了。
和暗的邂逅,以及听阿斯米诉说了她的过去之后,又过了一段日子。
只剩下两周了,我们必须在两周内超过暗。而用来增强操作实力的时间却不太够。说实话,现在根本不应该留在学校里準备什么学园祭。
然而,通过阿斯米的话,了解到真山明日美的心情的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视学园祭为无物了。
不过,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想要开心的办好学园祭的活动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吧。
但是,如果同时还要打败暗那就困难了。
「……君,速见君。」
「哎?什么事?」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笑声,我又不小心想入神了。
「真是的,食材啦。生乳酪能用吗?」
「啊,这个应该……」
我慌慌张张的翻开执行委员参考用的资料。我们刚刚被学校批准举行咖啡店,现在班级里正处在决定内部装修以及菜单的忙碌时期。
「嗯,生乳酪不行。不过店里卖的蛋奶糕可以用。还有,水果基本上也是禁止使用的。」
「听到了吧。那么,速见君,先把禁止使用的食材写在黑板上吧。我们一边看一边再想用什么好。」
听从上级指示,我在黑板上写下禁止使用的材料。
写完这些,剩下的就交给真山吧。
我静静的在真山身后不远处待机,獃獃的看着教室。
站在讲桌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整个教室。
这里面,有多少人知道真山的过去呢?
知道真山脆弱一面的人一共又有多少呢?
永井好像是知道的。所以才会为真山担心,才对我说那些的吧。现在的她正用手臂支着脸颊,抬头看着黑板。
也许过去曾经失去过朋友,不过,现在不是有真心替你担心的朋友吗,真山?一边想着,我侧眼看了一下真山,她看上去很开心。
就一直开心到最后吧。
一边祝福着真山,我再次开始在黑板上奋笔疾书。
离学园祭还剩两天。
我们高一四班终于要尝试做学园祭菜单上的商品了。
既然是学园祭上使用的商品,自然器材和食材都有着严格的限制。因此,菜单的选择也让人大伤脑筋。最后终于决定以薄煎饼为主的小吃作为菜单的内容。现在他们正在尝试着作出成品来。
从学园祭的前两天开始,得到许可的学生可以在校园里逗留到夜里。因此,虽然现在已经过了7点,但依然有很多的学生很忙碌的来回奔走。
校园各处都洋溢着準备学园祭的兴奋,甚至比白天上课时都充满了活力。
高一四班也有近一半的同学留在教室,都瞪大了眼睛盯着煎锅。另外一半的学生当然不是已经回家了,不在教室里的他们应该也在为自己的活动部举办的学园祭活动而奔走吧。
不过,如果没有成为执行委员的话,也许我就会一个人回去了吧。
其实在昨天,就已经没有执行委员的事了。
调理组和装饰组,即使我不在,他们也会和睦的进行着準备工作。我只是因为执行委员的头衔而留在这里的而已。即使回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看着在眼前忙碌奔走于调理组和装饰组之间的真山,我却无法默默的离去。
「速见君。」
真山突然而来的呼叫声让我为之一愣。
「如果你现在空閑的话,能不能去超市买点糖浆来呢?不够用了呢。」
「啊,嗯。」
等我回答的时候,真山她已经有跑到别处去给其他的同学下达指示了。
「啊,那边露出来了呢。海报可是招牌呢,要认真贴好哦。调和蛋液的时候不要偷懒,要好好测量份量才行。哎?水彩笔不够用了?那谁去本部取一下吧。或者去美术部借一点来。」
大家都在各尽其职,无论男生还是女生,没有一个人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被真山命令反倒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嗯,真山真有做领导的潜质啊。
我是不行呢,也就能做个跑腿的而已。骑自行车上学,又没有参加任何课外活动,有着大把空閑时间的我简直就是跑腿的最佳人选。
「速见君,别忘了拿小票回来哦。」
背后传来了真山的声音,我离开了洋溢着热情的同学们和教室。
走在学校的走廊上,我不经意的想起。
真山那开朗的声音,举动,还有言语,到底有多少是真心的呢?
想着这些,我走下了学校的楼梯。
在学校和我平常路过的商店街的中间位置,就是这次跑腿的目的地——超市。那是分店一个遍布全国的,不仅提供食材,还有着家具,服装等各种各样商品出售的大型超市。骑着自行车,我很快就来到了超市前面不远处的人行横道,不巧的是,恰好碰到了红灯。
我在人行横道前下了车,百无聊赖的看着来往的车流。突然间,我注意到人行横道对面有个男人一直盯着我。说是男人,其实也是穿着高中制服,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吧。只不过体格比我强壮的多。
不过我没见过他啊。他不应该有瞪我的理由啊。可是,他毫无疑问的瞪着我的脸。不会是前些天纠缠真山的那帮人的同伙吧?不对,制服不一样。既然不是他们的同伙,那他瞪我干什么?
虽然被不认识的人瞪着确实很让人上火,不过我还是想避免不必要的冲突。真人格斗我已经够了。
交通指示灯变成了绿色,他向我走了过来。我本来打算转身离去的,不过还要去超市买东西,所以决定不去看他,也径直的往前走去。
就在我们擦身而过的时候。
「你是速见吧?」
被叫出名字的我停了下来,真的是在哪儿见过吗?回过头,仔细看着那个男人的脸。
剪得很短的短髮,粗眉毛,紧紧闭着的嘴唇,坚毅的眼神。
果然还是不认识——不,认识,我认识一个有着这样眼神的少年。
何止是认识,我还见过硬抗他直拳后,反击时他那稍有些扭曲的表情,以及紧咬牙关,用直拳打向我小腹部时的表情。
还有,前几天在梦里也见到过他。
「鹫尾……鹫尾恭司?」
他皱着眉点了点头。
我们买了罐装饮料,坐在离人行横道不远处汽车站里的长椅上。
这里离学校不远,时不时有同学经过。没拿书包的他们大概也是去超市买俱乐部举办学园祭活动时需要使用的物品的吧。
看到我后,他们都是一副惊讶的样子,不过却没有和我打招呼,而是直接通过人行横道去超市了。在班级里如同空气一样没有存在感的同学突然和外校的一个一脸严肃的男生坐在一起,无论是谁看到,都会有点在意的吧。
「我们有两,三年没见了吧……还是更久呢?」
拉开易拉罐拉环的同时,鹫尾低声说道。
「我放弃空手道是初一时的夏天,有三年了吧。」
说着,我也打开了易拉罐。
拉开拉环后,我突然发现,和鹫尾交谈这还是第一次。以前,鹫尾和我从来没有说过话。
只是每年在空手道的地区大会上碰见过几次而已。我们的名字总是位列对战表的左右两端,最后,总是在决赛中碰面,胜负则几乎平分秋色。拳击脚踹,那时我们拼尽全力的想打倒对方。
然而,三年后和他再次相遇,却给了我一种和过去的老朋友重逢的感觉。
朋友?
我们是朋友吗?我默默的问自己。
我们共有的时间和空间太过于特殊,很难定位在「朋友」或是「同伴」这个关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