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CHAPTER:01

冬世界历311年

和突然出现的超巨大ENO——城塞级交战结束三个月后。

艾尔兹一行人今天也一样在战场上不断奔波着。

虽然城塞级自从那天以来就没有再出现第二次，但是与ENO的小规模战斗却从来没少过；不仅如此，频率还有上升的倾向。

而在刚驱逐完十头三角龙级的杰斯特马克返回战舰「南方伊甸（South Eden）」的机库后——

「这是今天第三次了……」

爬出位于机体胸部的驾驶舱，绿髮少年——艾尔兹喃喃自语道。

脖子上满是汗水的艾尔兹拉开具有伸缩性的驾驶服衣襟，让身体透透气。

接着，三名少女也跟在他后面爬出驾驶舱。

那雪、米奈与莉丝缇。

三人也同样面露疲态，累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过，莉丝缇的动作倒是依旧俐落。只见她用小跑步拿了饮料回来，然后交给艾尔兹。

「哥哥，这给你。」

「谢谢你。」

艾尔兹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饮料，这才感觉到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放鬆下来。

「……呼。抱歉，这么累的时候还麻烦你。」

「这次不是我当主驱动员，所以不要紧的。」

杰斯特马克是由念动力来驱动的兵器，武装会随着主驱动员而改变。

而这次担任主驱动员的人是那雪，所以其他两人只要负责支援那雪就好。

即使如此，莉丝缇的额头上依旧布满了汗水。

——要说累的话，其实大家都一样。

不过战斗并不是造成众人疲劳的主因。毕竟最近来袭的敌人对艾尔兹等人来说根本称不上威胁。

问题在于看不见的敌人。

或许某天又会出现跟城塞级一样难缠的强敌——这才是他们最害怕的事。

警报声每响起一次，紧张感所带来的压力就压在他们身上一次；上了战场以后还得时时绷紧神经，留意敌人有没有增援。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个月，累积下来的疲劳至今仍然不断折磨着他们四个。

人类可以靠着智慧针对未来可能发生的状况来拟定对策；但是很讽刺的，智慧同时也为人类带来了恐惧。

「那零件我们这边马上要，先送过来！」

「61号汽缸要配B系统的控制组件才能发挥最大效率，下次别再搞错了！」

见到现在这副朝气蓬勃的模样，不说恐怕还没人知道这座机库里的整备人员全都是杰诺人。

也多亏有他们的奋斗，杰斯特马克才得以随时保持万全状态。

南方伊甸的存在所带来的不单单只有战斗力而已，充足的后方支援更是大大减轻了艾尔兹等人的负担。

跟没人帮忙整备机体的过去比起来，现在的杰斯特马克在性能上可以说是大幅提升许多。

白银新生——杰斯特马克所拥有的奇蹟之力。

利用所谓念动力的高阶能量来创造出有质量的物体，让机体进行变型或修复——甚至断掉一只手也能完全复原的力量。

但是，就算白银新生的力量可以复原机体构造，要是没有整备员们的力量，杰斯特马克还是没办法维持最佳状况上战场。

现在，整备员们正在机库里忙得团团转。

一名双手抱着大量零件，看来似乎是整备员之一的少女冲过艾尔兹面前——只见她一个重心不稳，怀里的零件全都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唔。没事吧？」

「不、不好意思……」

託了艾尔兹之福才免于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少女抬起头，艾尔兹这才发现她的双眼底下有着两片大大的黑眼圈，看起来疲态十足。

「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舒服……去休息一下会不会比较好？」

「不要紧不要紧。跟我比起来，整备组长的工作量可是整整多上一倍呢。」

少女一面说，一面朝不远处某位音量跟动作都比别人大上许多的男性，也就是整备组长的方向看去。

艾尔兹这时才想起自己的确常常在机库里遇见他，有一次甚至还看到他裹着毛毯睡在机体脚下。

「这样啊……好吧，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儘管说别客气。」

虽然艾尔兹觉得至少也得帮点什么忙，不过——

「不了，没那个必要。」

没想到却被对方一口回绝。只见少女转过头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就算我们把机体整顿得完美无瑕，要是艾尔兹大哥你们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不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吗？好好休息也是驾驶员的任务之一！」

「呜。可、可是——」

「知道的话就赶快回房去吧。快点快点。」

少女拍拍艾尔兹的腰打断他的话。完全被对方气势给压倒的艾尔兹只得乖乖认输。

「……她说得对。今天就听她的话好好休息吧。」

留在腰上的些许痛觉，在不知不觉间竟化成了满足感。

同一时刻，在南方伊甸中央部的C·I·C（战斗指挥部）——

「念动力雷达，扫描完毕。敌方没有增援。」

听完管制官的报告，现场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留着一头深蓝色长发的少女——芙兰也不禁放鬆了抱着玩偶的力道。

「了解。本舰现在起解除备战状态，开始实行半舷休息（注2）。舰上人员可以轮班去吃饭了。」（注2将船上人员分为两批，轮流下岗休息的休息方式。）

接着她鬆开绑在头上的缎带，让一头长髮披散下来盖住背后，刘海也遮住眼前。

从备战状态回到通常状态、从非日常回到日常——这就是她切换自我意识的方式。

「舰长。」

担任管制官的少女从旁叫住芙兰，但芙兰却扭过头去：

「……现在不要叫芙兰舰长，芙兰就是芙兰。」

在非备战状态的时候，芙兰一向禁止别人叫她舰长。

自己是因为没有办法才不得不担任南方伊甸舰长——这是檯面上的理由。

不过只要看到芙兰满脸通红的模样，恐怕没人看不出真正的原因到底在哪里。

其实她只是对「受到别人信赖」这回事感到不好意思罢了。

想当然，当那雪打算把这个称呼在舰上所有人员之间推广的时候，就只有芙兰一个人坚决反对到底；最后还是加上「只能在战斗中这么叫」的条件才说服她答应。

虽然这位身为管制官的少女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以说是清楚的不得了——

「真受不了你耶，梅莉莎。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到目前为止我一共用了这个称呼98次，其中同样的对话进行了27次。」

名叫梅莉莎的少女面不改色地回答。

每个杰诺人感情觉醒的方式都不同，不过像梅莉莎这种明明拥有感情，表面上看起来却跟之前没什么差别的类型倒是十分稀有。

接着，梅莉莎继续用平淡口气说下去：

「附带一提，快步逃离现场的场合发生过54次，是目前舰长採取过最多次的反应；而因为我硬是不改掉舰长这个称呼，最后被我烦到恼羞成怒的稀有场合发生过3次。那天舰长含泪逃跑的模样实在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抱起来好好呵护一番呢。」

不仅如此，梅莉莎的感情倾向似乎要比其他人来得更特殊一点。她明知道芙兰被人叫舰长会害羞，却总是故意用舰长来称呼她。

听了梅莉莎这一席话，涨红了脸的芙兰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

「你、你在说什么鬼话！？真是够了！！」

看着连忙逃出C·I·C（战斗指挥部）的芙兰背影，梅莉莎开始喃喃自语。

「结束对话后逃亡……是以前从未见过的反应呢，得记起来才行。」

接着她又歪过头来。

「……不过，为什么我会对舰长抱持这种感情呢？」

自问自答。很显然的，她似乎还没办法完全理解浮现在自己内心的冲动到底是什么。

不过真要说的话，这种不搭调感也的确挺有杰诺人风格的。

※　※　※

跟以前比起来，南方伊甸居住区内的餐厅现在简直变了个样。

虽然食物一样是雪，不过人们脸上的神情与谈话内容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安心，以及喜悦。

今天也能活着填饱肚子——沉醉在生存喜悦中的杰诺人们，一匙接一匙地将雪送进肚子里。

趁着半舷休息时间前来用餐的舰员大约有二十人。这么多杰诺人聚在一起快快乐乐吃饭的情景，在冬世界的三百年历史里恐怕还是头一遭。

在这当中，艾尔兹的周围除了平常的三位少女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人。

「芙兰，你的布偶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小心别把雪洒上去了喔？」

「少、少啰嗦！不用你提醒芙兰也知道！」

最近，芙兰渐渐变得会到餐厅来吃饭了。

只是，由于她过去都是一个人躲起来吃饭的缘故，所以艾尔兹他们一直没发现……芙兰不只吃东西的动作笨拙得要命，拿汤匙的姿势也很随便，不管怎么弄总是会把雪给洒出来。

虽然艾尔兹曾数度拜託莉丝缇教她餐桌礼仪跟汤匙的正确拿法，但是芙兰完全没有要好好学的意思。

再这样下去，状况根本就没有改善的余地。艾尔兹一脸伤脑筋地看向身旁的那雪——

「…………」

却发现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吃着自己的饭而已。

两边一对比起来，简直就像旧人类与杰诺人的立场调换过来一样。

那雪对芙兰的餐桌礼仪完全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以她的个性，不是应该会第一个发难，而且直到芙兰的坏习惯彻底矫正为止绝不罢休才对吗？

当艾尔兹正为此烦恼不已的时候，一旁同样低头不语的米奈突然叹了一口气。仔细一看，在她盘子里的雪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丽莎姊……不知道要不要紧……」

出自米奈口中的名字，是对她来说有如胞姊一般的人物。

丽莎·马夏儿，除了是拥有感情的杰诺人之一，同时也是担任诺亚机关所长的女性。

她不只帮那雪找出有关留美的情报，而且还提供食物给艾尔兹跟那雪，就算称她是艾尔兹一行人的恩人也不为过。

只不过，诺亚机关现在可以说是实质上的瓦解了。

这全都是因为佐特司令下令将拥有感情的杰诺人赶尽杀绝的缘故。

虽然诺亚机关的职员们在艾尔兹等人的庇护下才得以逃过一劫，但只有丽莎一个人至今还留在要塞都市里担任那个连是敌是友都还不知道的男人——上级机士长库拉的助手。

「跟她失去联络已经超过一个月了……的确是很令人担心。」

米奈抬起头，似乎是被艾尔兹的回答吓到的样子。

「哎、哎呀？难道我说出口了……？」

居然连下意识都对丽莎念念不忘，看来她真的很担心。

目前，要塞都市里存在着两项令人不安的要素。

其中一项不用说，当然是企图将感情与心从都市中排除的佐特司令。

只是当他发现没有必要赶尽杀绝之后，现在都市的方针已经改变成将拥有感情的杰诺人放逐到都市外，简直就像是在把这些成员塞给艾尔兹他们照顾似的。

虽然还称不上是让步，不过状况没有继续恶化下去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艾尔兹真正担心的反而是另一名人物——也就是库拉的动向。

他曾经说过，自己最终的目的是要拯救这座冬世界。

要是让ENO再这么无穷无尽地进化下去，迟早有一天它们的力量会凌驾于杰斯特马克之上；但是库拉却自称自己拥有克服这个问题的秘策。

只不过没人知道他口中的秘策到底是什么。

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他打算对要塞都市发动攻击这件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