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死界線

蕾吉娜张着天鹅的翅膀于偌大的天空中飞翔，等待着庞大魔力再度从地面起飞的瞬间。

她等待的是伊莉亚艾丽雅飞往平流层的瞬间，这确实是发动奇袭的好机会。

相对于自地表直接延续至空中的「对流层」，位于其上方的「平流层」具有迥异的构造，换句话说就是「异世界」。当人要发动魔法时，必须想像对方的所在座标，但是位处对流层的人类，却难以想像平流层这个异世界。如今蕾吉娜的头上有喷射气流呼啸而过，在其上方面是一整片名为平流层的寂静地带。

要穿透这张气象滤片，攻击到伊莉亚艾丽雅真的是困难至极。

所以这点成了可趁之机。

世上没有这位蕾吉娜•奥林匹亚•弗卢那拉办不到的事情。她要狙击伊莉亚艾丽雅逃入安全地带后，鬆懈心防的那个瞬间。

「呵呵呵……有一个魔法先进国就要在此消失了。」

赶快从地面飞上天吧。

带着亚瑟说的「破坏世界平衡」的罪行从魔境里滚出来吧。

蕾吉娜自己未入侵魔境一步，只是要来替伊莉亚艾丽雅定罪的。

她边笑边俯瞰着地上，然而就算拥有鹫之眼，也还是无法清楚窥探详细的战况，不过在雷雨过后成为荒野的魔境森林一隅，模糊地看见了一树和移香斋正在战斗的画面。

「那位剑士撤退了啊……换作是我，应该没办法用她那种方式战斗吧。」

蕾吉娜的语调中混杂着略感兴趣之情。这时她注意到有人瞬间发动了一种属性迥异的魔法，那就是所罗门王的力量啊……如果再加上之前让我见识过的那种「机智」和「多样的战法」，说不定……

「但是林崎一树或许会死在这里呀。」

蕾吉娜鸟瞰着与伊莉亚艾丽雅面对面的一树，这么嘟囔。

†

「邻死的极轮」的锋刃从肩头重重划过贝亚特丽克斯的身体，辉夜一边聚精会神地观察她失去哪种感觉，一边举起方才挥下的镰刀，接着又补了一击。她之所以能连续砍中，可能是因为贝亚特丽克斯面对自身诡异的变化时，内心有所动摇了。

「唔……这是！」

连身经百战的贝亚特丽克斯都发出不安的声音，往后退了数步。辉夜看见她那不稳的脚步后，确信已成功夺走了她的视觉……我赢了。只要对手不是一树那种知觉能力强化魔法厉害到能用魔力感应动作的人，失去视力等同是致命的缺损。

辉夜打算在这里分出胜负。她为了发动连续攻击因而拉近距离，举起了镰刀。

但她的锋刃挥空了。

贝亚特丽克斯朝正确的方向微微往后一仰，然后在后仰的状态下，以绝佳的身体平衡感挥出大剑。辉夜受到碎魔冲击而身体摇晃的同时大感惊讶。

「呵呵呵，你在惊讶什么！我和手持镰刀的战士已经战斗过二十八次了！虽然远远不及和剑士战斗的次数！不过只要大略掌握到魔力的动向，我就会知道你的镰刀会画出什么样的轨迹，身体自然也会跟着动作！」

辉夜从冲击力道中站稳脚步，挥出镰刀，但是眼睛看不见的贝亚特丽克斯却正确做出迴避，并且立即出手反击。

她那隐藏在强硬性格中、身经百战的本领，在视力遭到遮蔽后，反而锋芒毕露。

自己这种急就章的近身战斗力，即使已夺走对手的视力，即使想打成平手，却连一刀都砍不中……！

「被砍的时候虽然会感觉到痛……但是从这个地方也能清楚了解到你的所在位置、姿势和动作！这里会痛就代表……你用那样的姿势站在那个地方！」

辉夜禁不住想临阵脱逃而往后退去，但是对速度佔上风的贝亚特丽克斯而言，这么做根本毫无意义。

「……越来越觉得我们两个人犯沖！」

「我欣赏的对手总是会跑掉！但是我绝不会让你逃走的！」

「……真是纠缠不清！」

辉夜踏稳脚步，挥出了镰刀。在这个攻击距离下，勉强只砍中了一刀。贝亚特丽克斯被辉夜指责为纠缠不清后，边开心笑着边喊疼。

「这样的话，我就让你更痛苦！」

辉夜下定决心，转身面向贝亚特丽克斯。

「听你那个语气，根本就是个超级虐待狂的大变态啊！好啊，你放马过来！」

「终于等到访客的死神窃语啊！深沉迴响，为苦痛染上梦幻！响起那嗜虐的魔音吧！痛觉加倍(Ultra Violence！」

辉夜对贝亚特丽克斯的脑内发出了类似刺耳警笛声的音波。此音波会让累积至今的痛苦瞬间倍增，是种让人极度痛苦的魔法。

「哇喔……这是────！」

即使是那个贝亚特丽克斯，也是表情抽蓄，全身抖动痉挛。辉夜趁机挥了一下破坏感觉的镰刀，然后再挥出第二下，接着又补上一击！

「唔……我稍微吓了一跳喔！」

贝亚特丽克斯反倒砍了回来。辉夜为了再发动一次「痛觉加倍」，因此比起胡乱挥舞镰刀，她选择将精神集中在抵抗和咒文之上。

辉夜的魔力一味的遭到削减，贝亚特丽克斯则是被强迫置身于痛苦恶梦之中。

两人持续着莫名胶着的攻防战。

「痛觉加倍！」

辉夜再次发出了痛苦音波，打算在对手因痛苦而动摇时，再补上最后一击！

但是贝亚特丽克斯一面咬紧牙关一面瞪大双眼，露出激烈的笑容。

「我已经体验过你那招了！」

辉夜的镰刀挥空，对手正确的反击大幅穿破她的魔力。

……同一招已经对她无效了！那么……还有办法用镰刀砍中她一下吗……？

没办法了。那么还有让这名剑士内心动摇的其他方法吗……？

「好痛啊！但是这些疼痛……让我能实际感受到，我们俩正在互相砍杀！我的视觉、嗅觉和触觉全都封入了黑暗之中！所以才能藉由痛楚让我实际感受到纯粹的战斗！我欣赏你，音无辉夜！」

辉夜心想自己被这个恐怖的对手越盯越紧了。

「现在不在这里试试那招，我会受不了，我好想知道对你使用『头盖破碎之声』，你会变成怎么样……！」

「在那之前……我会先一击毙了你！」

镰刀已经无法砍中她了，辉夜理解到自己拥有的选项最多只能砍中四下。

至今的攻防全都徒劳无功。

现状就只能发动「地狱想火」或是「光辉之夜（Galay）」才能打倒眼前这个人了！

「太有意思了！你还能变出什么花样吗？快让我见识见识！」

但是辉夜打从一开始就注意到，面对这种攻击力的对手时，没有前锋帮忙防御，根本不可能咏唱那么大的魔法。

而且即使如今想要发动，自己的魔力也已经无法维持太久了。

──贝亚特丽克斯也察觉到辉夜的悲壮决心，语调突然归于平缓。

「……不过，单纯只是魔法师的你居然能单独奋战到这种地步啊。如果你前面有一树或他妹妹在，战况又会是如何呢？我要向你表示敬意……你或许比我还强。」

辉夜突然想起同伴的存在，稍稍分心暼看了周遭。

辉夜小队的其他七名成员，已经全数倒在地上。

身穿魔导礼装的艾莲奥诺拉和达米安，为了不打扰战斗，都站在远方眺望，两人的神情还是十分从容。

她们如果想法一转，三人一同包围辉夜的话，结果可想而知。

打从这场战斗一开始，辉夜就毫无获胜的希望，她的心情跌到谷底。

明明自己负责应付最强的难敌……没想到七对三居然会一败涂地。

然而就在此时，辉夜觉得脑中有种刺刺的感觉，接着突然环视了附近一带。连感觉几近丧失的贝亚特丽克斯，也露出注意到某种事情的表情。

「艾莲、达米安！小心点，有人正往这边过来！」

那个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是脚步声之类的声音，用通常魔法都能隐藏。她们感受到的，是想藏也无法完全藏住的魔力波动。

而且那股魔力波动，为了不被发现也是被压抑到极致，变成小又扁平的状态，因为是辉夜和贝亚特丽克斯所以才有办法察觉。

这是为了发动奇袭、突袭的高等技术。

艾莲奥诺拉和达米安回头看往背后，因为动静来自于两人的后方。

那位刺客可能是靠得够近了，所以不再隐藏声响，突然尽情地发出拨开树丛的声音，闯入了四人的战场。

「循环世界之力啊！在破坏神的引导下彙集于吾手，化为贯穿三界之愤怒一击三界三叉戟（Trishul）！」

辉夜也记得这名对手──皮肤浅黑的梁山泊少女。原本压抑在她手中的魔力释放后捲成漩涡，化为了一把与她等高得三叉长枪。

辉夜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因为那股魔力很明显是高等魔法的规模。

那位少女居然将那么庞大的魔力，压抑到那么小的地步！

艾莲奥诺拉和达米安也满是不寒而慄的表情。

「吾等所崇敬的埃吉尔啊，借予吾大海的无尽恐怖！赐予吾玩弄渺小者的波涛……天光之海（Himingl æ va）！」

艾莲奥诺拉在察觉到有人发动突袭的瞬间，便开始咏唱攻防一体的魔法。

「Hefring（高高捲起的波浪）！」

此时巨大的水块出现在艾莲奥诺拉和达米安眼前，成为一道减弱所有攻击的墙壁。达米安在这层守护下，採行了反击态势。

「放肆！让那冰块蒸发吧，火之三界三又戟！」

少女手持的三叉长枪染成火红，无视极厚的水墙，穿了进去。

水墙爆了开来。激烈的突刺颳起暴风，将水墙裂解成水花后，再将其刮散。同时还捲起烈火，让那些水花一形成便蒸发。突破水墙的火焰旋风威势不减，将艾莲奥诺拉和準备反击的达米安一同吹飞。

自树丛中跳过来的少女，将手上长枪一缩，落到了地面上，叉开双腿稳稳地站在原地。

像是用布缠住裸身的魔导礼装，简直就是印度教修行僧的打扮。

「欺负弱小的行为就到此为止！本人锄强扶弱！天下无双的恶汉（picaresque）在此参见！」

「……你是什么人！等等，这股魔力波我好像在哪里见识过……？」

在贝亚特丽克斯的盘问下，她熟练地自报名号。

「本人是梁山泊排名第二，人称『破坏旋风』的西瑞拉特•笛卡欧香！在中国南方提到文的尚香，武的西瑞拉特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契约神魔是湿婆！是来卖日本人情的！」

艾莲奥诺拉和达米安翻起身子，重新站稳了脚步。

「……武的西瑞拉特，就是她……？」

于北欧骑士团中负责谍报工作的艾莲奥诺拉脸色大变。

「喂，你这家伙……我不知道你是哪位，但还真是个低级的人……」

达米安露出兇恶的表情，恶狠狠地瞪了西瑞拉特。

「哦，你是在讨打喔！那种态度，真棒！」

西瑞拉特看似很开心地瞪了回去。

「艾莲、达米安，你们俩对付她，务必不要让她来打扰我和音无辉夜的决胜时刻！」

「抱歉喔，黑头髮的姊姊，在我收拾掉这两个之前，你再稍微撑一下！」

西瑞拉特得意洋洋地往地面一蹬，朝两名北欧骑士而去。

辉夜感到忐忑不安，不知道西瑞拉特是代表希望还是混乱。

†

「留下目击证人会很麻烦……」

伊莉亚艾丽雅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树，一边用细小的声音嘟囔。

她在一树眼前思考着事情。

──此时一树回想起亚瑟对伊莉亚艾丽雅的评价。

『她是一个冷静至极，当机立断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毫不迟疑，当周遭其他人心想糟糕时，她早已结束行动了。她就是这么一号人物。』

这家伙马上就会结束思考……来了！

「把你杀了，然后终结这个国家比较不会有麻烦。飞来星屑（Brieje Zvezda）。」

毫无预警的状态下，小型陨石伴随着她那冷淡的嘀咕，从空中倾盆而下。那些陨石在一树站立的周遭数公尺範围内的地面，穿出深深的洞穴，扬起漫天的尘土。

一树瞬间从那宽广的攻击範围里躲了开来。

他一边流着冷汗，一边为自己成功闪躲而鬆了一口气。

「……我无法了解你为什么能躲开？那种魔法的速度应该不是用肉眼就可闪躲的。」

伊莉亚艾丽雅歪着头。

一树至今已经亲眼目睹过两次伊莉亚艾丽雅的攻击。

她的动作和魔法完全没有预兆。她会在毫无徵兆下发动魔法，并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高速进行移动。一树先前在石上神宫空中，面对她这种无法预先判读的动作时，就曾感到棘手。

这应该是她的「王者权能」之一，当机立断的王……

第二次遇到她是在富士树海与蕾吉娜刚结束战斗的时候。当时她将陨石砸向一树，一树则是立刻迴避，躲开一劫。

──当时我是怎么躲开她的攻击？

一树试着回想，但仍不知所以然。伊莉亚艾丽雅的攻击毫无预兆，因此无法从呼吸、肌肉的律动或魔力的流动来预先判读她的攻击。

但是当时自己确实是立刻躲了开来。

我现在只能想到，那时候是感觉到了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