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独自在星期天来到百货公司,是一粮震勇气的行为。
如果是在地下美食街也就算了,这里可是男高中生必须抱着过人胆量才能踏入的4F女性服饰楼层。
没有五官但却装扮着春季流行服饰的假人模特儿,正冰冷地俯视着我。
现在,我不想遇见任何人。
但是,好死不死就是在这种时候——
「嗨!悠大,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你,真巧啊!」
同班同学——铃木吾郎正从对面的手扶梯下来,并朝我挥挥手。他带着笑容朝我挥手,一头捲髮因为潮湿而比平常更翘了。
我将购物篮藏在背后,脸上堆出虚伪的笑容。
「喔、喔,小吾。真巧啊——那我先走罗。」
虽然我想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朝后方退去,却被拉住肩膀。
「等等。既然难得在这里碰见,就来聊一下嘛!」
「抱歉小吾,你看那边刚好有根合适的柱子。那可是支撑着这间创业二十年老百货的伟大支柱。如果你想聊天就去找它吧。」
「喂喂,我说悠大,你怎么这么冷淡啊?如果你是个绝世美少女的话,那种态度我可是非常欢迎,但要是被男人这样对待,我的内心只会涌现杀气啊。」
「喔,也对啦。毕竟小吾可是一个对象只限女人的超M。」
「是啊!今天我最喜欢的那位气象播报小姐也报错了天气。所以儘管外面正在下倾盆大雨,我却连把伞也没带。」
「即使如此,在报晚间气象的时候,那位播报小姐还是摆出一副『要不要带伞应该是你自己决定的吧?』的超S表情,对吧?」
「就是就是!播报小姐真是太懂得挑动我这超M的心啦!」
「顺带一提,小吾今天全身湿淋淋地回家以后,你妈应该会递给你一条臭毛巾吧。」
「什么啊?老妈振作一点吧。」
「咦?小吾你的超M精神哪儿去了?」
「悠大你白痴喔!居然会把妈妈当作女性看待,你的爸妈到底是怎么教育你的啊!」
「真抱歉喔!我爸妈几乎都不在家啦。」
「抱歉,悠大,我是不是提到敏感的话题了?」
「他们只是因为工作才不在家。不要乱想!」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悠大你是无法与妈妈相见,因为寂寞而产生了奇怪的感情咧。」
「放心,我也不会把我妈视为女性。」
「当然,顺带一提妹妹也是一样。」
「拜託你把青梅竹马也加进去。」
「笨蛋悠大!青梅竹马应该算吧。」
「你才是笨蛋。虽然没有青梅竹马的小吾你可能无法体会,但那种东西就跟妈妈没两样。」
「真是那样吗?」
「就是那样。好,已经聊够了吧?那么我要走——」
「对了,悠大。」
「干、干么?」
「你从刚才就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身后的购物篮,到底藏着什么宝物啊?」
惊!大事不妙……
「没、没什么大不了的啦。说起来就像是丢入堆肥场的八宝菜之类的东西。」
「唔,虽然听不懂你举的例子,不过我变得更有兴趣了。快给我看看吧。」
「不、不行。其实这是政府託付给我的重大任务——啊!」
购物篮被抢走了。
小吾看了看篮子里的东西,又看看我,然后抱头惨叫:
「悠、悠大!」
「怎、怎么啦?挚友小吾。」
「我在上星期的入学典礼当天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抱着『这家伙一定是个好人,可以成为永远的好朋友』这样的笃定,但是我似乎看走了眼。」
「你、你在说什么啊?小吾。你应该要一本初衷,继续坚持下去才对啊?」
「悠大,你变了。整个人都变了。你是个变态。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整天做这种事。」
「喂、喂……」
小吾把购物篮还我,但完全不看我一眼。
这也难怪,因为购物篮里头……
——装的是女童用的内裤。
虽然是三件980圆的特价品,但如果想要把这东西和男高中生兜在一起,就需要若干不正常的思考及超群的变态性质。
但是请等一等!我并没有那么极端的头脑,之所以会像凑齐三神器那样买了白内裤、横条纹内裤及直条纹内裤,这当中是有比马里亚纳海沟更深的原委。
「悠大,我不想与这件事情有任何瓜葛。」
「那么你愿意当作没看到吗?」
「我打算交给专家来处理。」
小吾从口袋里拿出智慧型手机,迅速开始触控操作。
「等、等等,小吾。可以晚一点再叫披萨吗?」
「你觉得我会在这种情况下打电话订披萨吗?」
「不要忘记订可乐喔!小吾!」
「当然,是说披萨店的可乐为什么会那么好喝啊?还有麦当劳也是一样!」
「好、好吧,我们就到饮食区边吃试吃品边聊这个话题如何?」
「嗯,好主意。我就在报警之前陪你吃最后的晚餐吧。」
「唔!拜託你等等啊~~小吾!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你知道吗?这种行为被称为恋童癖。」
「才不是!我没有恋童癖!只要看看我的眼睛就能知道我是清白的!」
我皱起眉毛,眼神认真得像是能射穿小吾的心。
「我明白了,悠大。你说什么也想坚持恋童癖这条路对吧。」
「等等,你到底是怎么看的啊!?」
「放心,悠大。只要阉掉,你就能获得全新的人生。到时候我一定会以轻蔑的目光默默关注你的。」
「至少也用同情的目光好吗!」
「很抱歉,我办不到。」
「给我等等,小吾你的误会太深了。拜託听我解释!」
「没办法,既然是你这恋童癖患者最后的请求,我就勉强一听吧。」
我扯开嗓子用力大喊——
「——我并没有恋童癖~~~~!!」
……的确,我是打算购买放在篮子里的物品,另外还买了儿童用的小背心及袜子,而且我还特地挑了自己觉得可爱的草莓及爱心图案,打算连同一些女童用的衣物一起搬回家……咦?你问我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这些全都是我需要的东西啊!
「悠大,我很明白你的意思。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就让我送你去当个圣人吧。」
小吾敲着触控荧幕,做好令我堕入地狱的準备。
只要再按一下,我从明天开始就只能吃牢饭,消失于社会上了。
「悠大,你有什么遗言想说的?」
「拜託帮我删除硬碟里的东西!」
「嗯,你这念头很好。」
在小吾按下触控荧幕,令我丧失一切——的几秒钟前——
「啊!原来阿悠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
「小诗!」
伸出援手的女神朝我微笑了。
日向诗织,她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从小学二年级就认识,直到现在感情也好到以『阿悠』、『小诗』互称。既然来到思春期也没有改变称呼的方式,最近我开始体认到我们大概一辈子都会这样称呼彼此。
小诗以清澈而圆润的双眼仰望着我,覆盖在脸庞周边的茶色短髮上戴着一个醒目的红色发箍。发箍上还装饰着漂亮的小白花。就连我也几乎没有看过她取下发箍的模样,因为小诗总是说「如果没有发插,我的头髮会变得像蛇髮女妖一样」,坚决不肯取下。
「咦……日向同学?」
看见小诗,小吾瞠目结舌。
不对,他的视线应该更下方一点。
他看的是我和小诗之间的那个——
「爸爸~~妈妈~~」
他是看见一位以可爱的声音呼唤我们两人的女童,才傻了眼。
她是莉莉。年仅五岁。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是图画书里的人物。如果要以近年流行的用语来形容,大概可以叫她『森林风女孩』。一头轻飘飘的金髮带着自然卷,身上则穿着一件白色连身裙。袜子长度到脚踝的位置,鞋子则是蓝色的。带着稚气的她,看起来像是就算在森林里遇见了熊,熊也会替她带路一般,蓝色的双瞳则充满着好奇心。简言之,她很可爱。那并不是同年代的女孩子所拥有的可爱,而是一种令人怜爱的可爱。那并非刻意装扮成的可爱,楚楚可怜的莉莉宛如自然的花香。
小吾来回看着我们,然后就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还念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错,这孩子称呼我和小诗为爸爸、妈妈。我是爸爸,小诗是妈妈。
站在我们俩中间的女童莉莉,立场就像是我们两个的小孩。
「悠、悠悠悠、悠、悠、悠大……」
小吾的声音颤抖着,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但我很清楚他想说什么。
看来事情还是穿帮了。
如今我也只能老实招来。
没错,我并不是恋童癖患者。
购物篮里的物品已从嫌疑转为证据。
因为某种原因,很令人不可置信地……
身为高中生、年仅十五岁的我……
——正是某人的爸爸。
…………×…………
你问究竟为什么我跟小诗之间会有小孩?
那当然不是送子鸟带来的,也不是上天所赐的孩子。
莉莉这孩子,应该……是个迷路的小孩。
我们是在三天前的放学途中遇见她的。由于无法置之不理,我跟小诗花了两个小时陪着她一起寻找父母……但很遗憾地没有找到,只好交给人民保母警察先生处理。依循着这样如同模範生的步骤进行处理后,我们认为问题已经解决,接下来优秀的警官一定会马上找到她的父母。如此盘算的我,在家里悠閑地休息到晚上八点钟,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电铃声而感到些许不安併产生戒心,从大门窥孔一看——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白天那个迷路的小女孩!而且在她身旁还有一位怒气沖沖的女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我一打开门,就在闪耀着春季大三角的夜空下——被狠狠地训斥了一段时间。
这根本就莫名其妙。
而且,被骂的理由还是——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当成迷路的小孩送去警局,到底有没有身为父母的自觉——之类的。由于被骂了很久,到最后我只记得外头真的很冷,以及女警姐姐很漂亮这两件事。
可是,大姐姐居然说『迷路小女孩是你的小孩』。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只好解释说我还只是个健全的高中生,怎么会有那征的小孩呢?更何况所谓的母亲也只是高中生啊啊啊——结果就被甩巴掌了。脸上还多了个如果是超M的小吾保证会喜极而泣的清楚巴掌痕——总之你听懂了吗?下次如果你再把自己的孩子当成迷路的小孩送来,我就要逮捕你喔。以某某罪名逮捕你喔!女警姐姐如此说完后就离开了。
留下来的是五岁的女童莉莉。据说这是我和小诗的孩子。
这就是事情的始末。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一刻开始,除了我和小诗之外的所有人,都像是感染了流行感冒一般,把莉莉当成我们两个的小孩。
我没有生过小孩。
但我又不可能因为莉莉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把她抛弃,只好一边抚养她一边与这个谜团战斗。
至今已经是第三天。
我和小诗扮演着双亲,来到这间住家附近的百货公司,替莉莉挑选衣服。
「阿悠阿悠,你觉得这件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