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年二班的学生无不沉溺在胜利的喜悦中。

八平被佳乃与万石浦和其他几个学生团团团住，他想和香月说话，但迟迟找不到时机离开。

而且，他心里也有些不满。

他自认问心无愧，但香月居然擅自决定不出席颁奖典礼……

（可是……）

他还是希望能解开误会，一起分享喜悦。

（等一会儿，再假装上厕所，和香月聊聊吧……唔！）

从刚才起，他就断断续续觉得头痛。佳乃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不要紧，我只是有点累。」

他要是把头痛的事说出口，肯定会被带到保健室，没办法出席颁奖典礼。

正这么想的时候，教室里突然一阵骚动。

「北、北见会长！」

学生会的成员来了。铃音站在最前头，不畏众人目光，开口说道：

「这次是我们输了，我想来品尝一下传说中的美味咖啡，还有剩吗？」

她盛气凌人地朝佳乃点了个头……然后，对着八平嫣然一笑。

「我们还有一些备用的咖啡……八平同学，麻烦你了。」

八平精神抖擞地站起身，煮起最后一次咖啡。他将四杯咖啡放在盘子上，要递给佳乃时……

「不，这是属于八平同学的殊荣，对胜利贡献最大的人是你，做为胜利的证明……请你将咖啡端给他们。」

贡献仅次于你的就是我了吧，佳乃笑着这么说。

八平在每位学生会成员面前各摆上一杯咖啡，其中还有为了铃音的事怀恨在心，眼神兇狠瞪着他的人。

「会长，请。」

「嗯，谢谢。好香的味道。」

就在这个时候，八平的脚兀自动了起来。儘管平时锻炼有素，但他受了伤，忙了一整天疲惫不堪，再加上原本紧绷的神经在此时鬆懈许多，自制力可说是蕩然无存。

（咦……不会吧！今天的恋爱喜剧现象不是结束了吗！？）

他整个人扑向铃音，这么做免不得会溅上一身咖啡，他甚至进而压倒她，一头探进她飞起的裙子里。

八平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今天的恋爱喜剧现象原来是这个……第一次发生是刚才在体育馆后面，他被撞飞了出去，导致失去意识的时候！

刚才那个女子出手不是为了扶住倒向自己的八平。

她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让八平倒在她的双腿之间。

学生会成员纷纷大叫。

「犯、犯规……这是犯规行为！」

他们从怀里取出学生手册，确认规定事项。

「园游会举行当天，如发现学生有不当行为……该班应扣二十分处分。依规定，由学生会获得胜利！」

教室里顿时呈现死寂，佳乃和万石浦愣立在原地。

铃音要学生会的成员「先别扣分」，但是——

「会长，规定就是规定，你这是第三次遭到萨摩八平伸出魔爪，你还能强辩只是偶然吗？难道你因为跟他的交情好，打算从宽处分吗？」

呜……铃音哀鸣着，垂下了脸。

八平环顾众人，语气痛苦地说：

「你们误会了，我是因为撞到头……所以，脚一时不稳……」

学生会成员与铃音的支持者朝他投来看待垃圾似的鄙夷眼神。那个眼神……他在被迫离开棒球社时，也曾苦尝同样轻蔑的目光……

「……！」

八平冲出了教室。

后面传来佳乃的声音。他自觉没有脸见佳乃，于是只好藏在附近的理化教室，等她离开。

他像个幽魂，步履蹒跚地随处游荡……不知不觉间，他抱着膝，坐在漆黑的屋顶。

期间佳乃曾打过一次电话给他，他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便关掉了手机电源。

过了几分钟，他听到远处传来在体育馆举行颁奖典礼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透过校内广播转播典礼盛况，但是因为屋顶上没有扩音器，只有模模糊糊的声音传了过来。

（香月，我好想和你一起参加颁奖典礼……）

不只香月，还有佳乃、万石浦……以及其他同学。大家卯足了全力，是我毁了一切。

『只要你在队上，就会害得我们被判禁赛，你这性犯罪者！』

「……呜……」

尘封的记忆再次苏醒。不行，我一定得走出阴影。

（……儘管我们在今天和明天会遇到许多困难，我仍有个梦……）

这句话曾经一再激励他，此时，他依然心如死灰。

「……呜，可恶……！」

他的右手抡起拳头，击向水泥地面。

他感觉不到痛，不管打再多次，不管再怎么用力……

「住、住手，八平！」

八平抬头，香月就在眼前。「啊啊……！」她满脸悲恸，双手包覆着他的右手。

（和那时候……一样。）

两年前，他被赶出棒球社时，也曾大叫着要香月「去死！快从我眼前消失！」这让他想起，他不是为了再次见到香月哭泣——而是希望能见到她的笑颜，这次才会尽各种努力，不到最后绝不认输。

八平擦了擦泪水，又将脸埋进膝盖。

「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我没能把你带到那里，我毁了你的辛苦努力，毁了一切。」

「……八平，看着我。」

「……」

「拜託你，看着我……」

八平又擦了一次泪水，看向香月。她将八平伸出的右手，放在丰满的胸前。

「你什么也没毁掉，你给了没人看得见的我一个努力的机会，你让我了解，原来我也可以取悦别人。这份充实感，和你的温柔……」

香月看着自己的胸口。

「会永远留在我心里。谢谢你，八平。优胜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

八平情不自禁地伸出左手，轻抚香月的脸颊。香月则是将他的手夹在自己的脸颊和右手之间，即使触摸不到，依然能感觉到那股温暖。

我到底能给香月什么呢？

和两年前相比，我有那么一点进步了吗？

「……可是，我……我让大家的努力毁于一旦……我没脸去见大家……」

「那么我去听听大家怎么想！这一定只是你自己在杞人忧天！你待在这里别走喔！」

香月朝一年二班的方向飞了过去。

她穿过天花板，穿过无人的教室，穿过地板，将八平与佳乃相拥，以及他们互相称呼对方名字的事全抛在脑后……只是一心一意祈祷着向前冲去。

（拜託，八平那么儘力，拜託大家认同他，温暖地迎接他——）

她飞进一年二班。扩音器里传来颁奖典礼的盛况。

教室里的空气异常凝重。

所有人分成两派人马，分别是以佳乃和万石浦为主的八平拥护派，和以铃音的支持者为中心的弹劾派，双方人数约为二比一。

「我说过了，八平同学从刚才身体就不太舒服，一直按着头……」佳乃表示。

「所以他一跌，就这么刚好跌在别人的两腿中间吗？何况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对铃音大姊做出这种事了。」铃音支持者里的老大驳斥道。

「……那、那是……」

「啊啊，亏我们这么努力，夏威夷之旅就这么飞啦。」

佳乃恶狠狠地瞪了那位女同学一眼。

「八平同学付出的努力比你更多！不只是大受好评的咖啡，还有和服的搭配——」

佳乃犯下了实在不像她会犯的错。那位老大赶紧追问：

「和服？你说和服是他搭配的？」

「……那是……为每一位同学思考适合穿上什么和服的不是我，是八平同学。」

「……染谷同学被当成幌子啦？男生竟然对和服这么熟，好噁心。可见他平常都在观察我们，甚至连万石浦同学也被扮成女生……」

香月儘管知道没人听得见她的声音，还是不顾一切大叫。

「不对！帮大家想要怎么搭配和服的人是我！八平没有以那种眼神看着你们！」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努力竟会成为刺向八平的利刃。

「萨摩同学的姊姊不是个大美女吗？而且好像迷他迷得要命……不晓得他们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怎么把话题扯到雾子身上去了！你这混帐……！」

香月一头秀髮全竖了起来，揍向那女孩子。她接连猛挥了好几拳，对方当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呜……呜。）

我什么也做不到。

他让我知道，我并非一无是处，可是我什么也没办法为他做……

此时……教室的扩音器传出铃音的声音，教室里所有人全不自觉地竖起耳朵。

那听起来像是广播社正在体育馆的讲台上进行採访。

『北见会长，恭喜学生会荣获二连霸。』

『谢谢。』

铃音感谢起学生会成员，以及投票给学生会的人。

『谢谢您。』广播社的成员正要离开时……

『麦克风借我一下……抱歉。』

铃音疑似抢走了麦克风，体育馆里一阵哗然。

『这次，原本是我们输了，可是因为有一名学生对我……呃，做出违反规定的行为，才会由学生会获胜。』

关于八平的流言应该已经传遍全校。

『我听说，那位同学遭到了谴责，我希望各位绝对别做出这种事。据我的了解，那位同学……非常诚实。在立场上我必须给予处分，但是我相信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教室里人声嘈杂，佳乃和万石浦喜不自胜，铃音的支持者则是一脸遭到背叛的表情。

香月一边对支持者心想「哼，我就说吧」，一边感谢着大喊：

「铃音……！谢谢，谢谢……！」

广播社像是抢回了麦克风，向铃音提出疑问。

『那么，我想请问北见会长，这是你第三次遭此学生做出这样的事，要说是出于偶然未免太牵强了。』

『……唔，你说的确实没错……可是就算……是故意……也没关係。』

『嗄！？』

『……要是这么说……我……』

铃音的低语透过麦克风传了出来。

她像是下定决心，终于开了口。

『身为当事人，我并不讨厌那样的行为……大家别误会，如果是八平同学以外的人对我做出这种事，我绝对会揍到他站不起来。』

她一不注意，就这么说出了八平的名字。她接着大叫：

『我喜欢萨摩八平同学！！他要对我做什么都没关係！！与八平同学为敌，就是与我北见铃音为敌！！』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体育馆里欢声雷动，相比之下，一年二班教室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