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繫上羈絆線

……不管是退魔师或恶魔，都跟我无关。对我而言，五行同学、露娜，以及玛琪娜都只是可爱的女孩，根本没有必要感到害怕吧？

不知何时，忍同学曾跟我说过这些话。

而且他对着我笑了。

他的笑脸从未褪去，将会一直留在我心中。

在阿薰驾驶的车里，我静静地从车窗看着安静幽暗的街道，并回想着忍同学的话与笑容。

……那个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想要帮助最喜爱的朋友而展现了退魔的力量，但那个女孩却边哭边说我是『怪物』。学校里也开始流传着奇怪的谣言，我变成独自一人，再也不让谁见到我驱魔的能力，以免再次发生类似的事件。我一直认为要是让别人见到退魔之力的话，又会出现以前那种情况。

可是，忍同学不一样。

其实当我在忍同学面前施展退魔之力时，我心中已经做好受伤的準备了。

但纵使露娜小姐是恶魔，忍同学还是守护着她，而且对我完全不厌到害怕。

我因感到不可思议而开始在意他。曾几何时，自己的目光已紧紧跟随着忍同学。虽然大家都对我说忍同学是个可怕的人，但我发现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而且和阿薰有些相似……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呢？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男生说可爱呢……」

忍同学害羞的时候，把他泛红的脸颊藏起来的动作。

忍同学那换着我的头的温暖大手。

忍同学偶尔会突然展现出的温和笑颜。

他的这一切都非常地惹人怜爱，能碰到他的日子，我会很快乐；而见不到面时，我脑中尽想着忍同学的事情。

所以我可以从忍同学的态度与言行，马上看出他喜欢的人是露娜小姐；但是我没有办法放弃他。我把自己任性的梦想强行加诸在他身上，让忍同学困扰不已。我……让自己最喜欢的人痛苦悲伤了。

之前打雷时，忍同学因为担心而来接我。他希望我们能够继续当朋友……我却只能捨弃忍同学对我展现的温柔。

忍同学伸出来的手在颤抖，他像是在忍受什么似地紧咬嘴唇，似乎很悲伤……

可是，我再这样待在忍同学身旁，一定又会依赖他、让他困扰、为他添麻烦……再这样重蹈覆辙，说不定那一天就会被忍同学所讨厌。

要是变成这样子的话，我会更心痛的。

但是，我其实是……

我不知何时流下了眼泪，为了不让小薰看见，我将泪水抹去。正在开车的阿薰则开始嘟嚷起来：

「……小圣，就算是一点点也好，不能把工作量减少一些吗？」

我立即看了过去，阿薰的眉梢因为忧心而垂了下来。

「你参加了学生会的竞选活动，对吧？你现在就很忙了，如果增加更多的退魔工作，身体会吃不消的。」

「阿薰，抱歉。我现在这个样子比较轻鬆。」

正因为忙得不可开交，才能把一些事情抛到脑后。

「而且我也得趁现在做出一些实绩。」

「……是为了忍先生吗？」

「也是为了阿薰哟。」

我没有刻意否定阿薰的问题，并且勉强地给了她一个笑脸。

的确，我是为了让退魔组织认同阿薰是我的家人，才想改革退魔组织。但不仅仅是这样，这同时也是为了露娜小姐跟玛琪娜。不过这件事情并不需要让忍同学知道。

……虽然我已经无法跟忍同学在一起，但是我说过会站在他那边；也说过会支持他和露娜交往。

如果大家都能在一起的话，忍同学一定会觉得非常开心吧？就算那之中并没有我的存在，即便我无法看到最喜欢的笑脸，只要忍同学能够幸福……我也会觉得幸福。

「小圣。」

阿薰颤抖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结。

「你为什么要离开忍先生？忍先生很重视我和小圣，他也同意让我们留在他身旁……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忍先生一定十分伤心的……」

「忍同学身边就算没有我，也没关係的，他的身旁还有露娜小姐。我留在他身旁只会给他添麻烦，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他烦恼。更何况，身边不是还有阿薰吗？我只要有阿薰就够了。」

就算我嘴里这样说，浮上心头的仍是忍同学温柔的笑容。

「……我好没用。」

那一天，我们因为爱妮的魔术失灵而被手铐铐住时，忍同学清楚地告诉我，他喜欢露娜。

但我还是想就这样继续被铐住。如果保持被铐住的状态，我就会觉得自己可以陪伴在他身旁；觉得忍同学会继续让我留在他身边……

「我真的好没用……」

明知道不从幻想中醒来是不行的，是不可以的，但我却无法抑制淌下的泪水，寒冷的泪滴沿着脸颊流泄，呜咽声也不自觉地从自己口中溢出……

●　　●　　●

请你继续当我的朋友吧——如果那时候我能够清楚地将心意传达给圣，现在或许就不会是这种结果了吧？

这数日之中，我跟圣回到单纯的同班同学关係。这期间，圣依旧被学生们围绕着，而我却无法打入那个圈圈的中心。

而且那一天，圣拒绝了我在雨中所伸出的手，这件事仍悬在我心上，那时她露出的悲伤表情一直盘踞在脑中。总觉得假如待在她身边，可能会再次伤害到她。我今天还是找不出可以跟她交谈的字句，只能踩着沉重的脚步上学。

跟玛琪娜在教室分开之后，在上课前，我在走廊上，从窗口呆望着阴暗的天空。

那时，我的视线末端猝然捕捉到依然被学生群簇拥向前走着的……圣的身影。

她注意到我，给了我一个非常温柔的微笑，但我却在那笑容之中看到了莫名寂寥的神情。当我思索着打招呼的词语时，她再次跟大家持续谈笑着，然后就这样走进了教室……

掠过我脑海的，是她从前纯真无邪的笑靥。

她从大家身边离开，向我跑来的时候，脸上光彩夺目的笑脸。

还有那对不论何时见到，都会让人看得入迷的威风凛凛双瞳。

但是圣或许再也不会对我露出那样的笑容和眠神了。

……我们之间的关係会就此结束，圣也会变成一个跟我不相关的人吗？我胸口这股疼痛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平息吗？

后悔也好，寂寞也罢，如果这些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得无影无蹤，回忆也将会褪色而变得模糊不清的话，那真的是……

回教室之后，我在上课时也只想着这些事情，等回过神已经是午休时间了。

今天，浅田和南来到我和玛琪娜的桌子边。在大家一起吃便当的时候，不知是谁传出了一声叹息，随之周围开始起了连锁反应。一时之间，我的周遭笼罩了各种寂寥的气息。

「唉……」我说。

「呼……」玛琪娜说。

「啊……」浅田说。

「真讨厌……」南说。

我听了大伙儿沉重的声响后，情绪变得更加阴沉了，我再次发出叹息声。

「唉……」我说。

「呼。」浅田说。

「呀！」南条。

「不行！」浅田说。

「讨厌。」南喊着。

不知为何，浅田跟南从中途开始发出妖艳的声音，而且还不断地持续。

「嗯、怎样这样、不可以啦。」

「我也、啊、那里、不可以！」

「请你、嗯、住手吧、啊，奥兰杰罗同学。」

「呀、拜託、不要欺负我、啊、女王陛下。」

「呼呼，浅田也好，南也好，虽然说着『住手』，或是『不要欺负我』，可是你们脸上可不都露出了高兴的神情吗？好吧，那我就好好地欺压你们吧——才怪！为什么你们两个都发出了怪声啊！还有为什么会出现我的名字啊！南竟然还叫我女王陛下！」

「因为过了这么久，南条不但不吐槽，而且还不理我，害我好寂寞，现在只能依靠奥兰杰罗同学了……」

「我跟浅田同学的想法一样。小忍不但反应冷淡，而且我最近也没机会和五行同学一起吃饭。这阵子小忍精神萎靡不振，而五行同学则忙到连午休时间都不在教室里，所以只好让奥兰杰罗同学来慰藉我的心灵了。」

浅田跟南说了这些话，并以担心的眼神往我这里看过来。看我毫无反应，浅田便轻轻地耸耸肩改变了话题：

「就算是这样，没有五行同学的午休时间真是令人心痛。我一向都是以五行同学的笑容来配饭吃的……呃，我只是开玩笑啦，奥兰杰罗同学、南，你们不要再瞪我了。但是呢，正因为五行同学是学生会长候选人，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

「学生会长？圣吗？」

玛琪娜似乎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她听了浅田的话之后，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南则是垂下双盾，说明了来龙去脉。

「好像是现任的学生会长拜託五行同学接下会长的位置，之前五行同学曾这么告诉我……我讨厌这个样子，都不能跟五行同学一起玩了，而且最近的五行同学也有点奇怪。」

南的眉梢伴随着她的叹息声，微微地垂了下来。

「应该是太忙的缘故吧？就算在上课的时候，她也是看起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五行同学本人也许打算装出跟平时相同的样子，可是身为朋友的我看得出来，五行同学是有点逞强过头了。」

「……她不像平常一样保持着平常心呢。」

听了南的话，浅田难得表情认真地插话了：

「就算是我，也看得出来五行同学有些逞强过头了。五行同学不但漂亮，责任感又强，因此有许多人仰慕她：可是五行同学在难过的时候，却没有办法从那些人里头找到可以依赖的对象，不过……」

依然一脸正经模样的浅田，骤然向我看来。

「如果是一直跟她在一起的南条，不就可以成为五行同学的依靠了吗？」

浅田柔和的声音让我的胸口一紧。

我找不出可以回答浅田的词句，只能沉默不语。浅田看我没有反应，用食指搔了下自己的脸，有些笨拙地改变话题：

「呃，那个，哦，南条烦恼的面容意外地可爱呢，我可以亲亲这张脸吗？」

跟往常一样，浅田开了个玩笑。

南在听到浅田的玩笑话后，马上发出抗议：

「亲……亲亲……？浅田同学，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要对小忍做出奇怪的事！要亲小忍的人是我！」

「慢着！南，那你又在想什么啊！你离忍远一点！」

南打算抱住我，玛琪娜则慌乱地想阻止她，至于浅田呢，则企图把灰暗的气氛给赶走似地，一直开玩笑，而南与玛琪娜则像在配合演出般，各自对他吐槽。

……大家一定都在为我操心吧。

大伙儿闹得比平常还凶，根本就是想让沮丧的我笑出来。看着大家的脸庞，我胸口的疼痛也稍微减轻了些。

回过神时，我已经有了浅浅的笑容。在热闹且温柔的氛围中，午休时间就这样结束了……

宣告午休时间结束的铃声响起，我们的班导——柊茜老师走进教室，但是圣却不在教室里，她的座位仍是空的。

看到这个情况的柊老师，忍不住困惑地歪着头，班上的同学似乎也开始注意到圣不在教室里。而在不知不觉中，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已蔓延开来。

「……五行同学怎么了？」「她还没回来呢。」「据说，五行同学在午休结束时，在走廊上昏倒了。」「……真的吗？」「我完全不知道。」「五行同学还好吗？」「她现在好像在保健室里休息。」

……圣昏倒了？

听到同学们的议论悄悄地传入我耳中，我的内心逐渐感到忐忑不安。我的双层紧皱，这时玛琪娜把手放在我肩上：

「忍，如果你担心的话，要不要去看看圣？上课的笔记，我一定会好好抄给你的。」

「……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了。」

跟玛琪娜说完后，我立刻站了起来。柊老师讶异地看着我，问道：

「南条同学，你怎么了？」

「我觉得不舒服，所以想到保健室去。」

「咦？这样的话，老师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可是，从大家的谈话内容来判断，五行同学也在保健室——咦，南条同学？」

背后传来格老师困惑的声音，虽然对格老师不好意思，但我还是跑出教室，一路在走廊上狂奔。然后快速地下了楼梯，急忙打开保健室的门。

穿着白袍的保健老师正在保健室里。当她看到我时，微微地皱起眉头。

「……你的精力很旺盛嘛，在这里从老远就可以听到你的脚步声耶！你难道是打算跷课吗？」

「要这样说也可以，我听说圣昏倒了……」

「圣？啊……五行同学是吧。五行同学现在正在床上睡着，你是她的朋友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样啊，那真是刚好。」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后，保健老师静静地站了起来。

「我刚刚打过电话给她家里的人，五行同学的姊姊说会来接她。可是我必须到教职员室办点事，也必须跟你们的桧导师谈谈，你可以帮我看护一下五行同学吗？」

圣的姊姊应该是指小薰吧。在我点头答应之后，保健老师又说：「万一她家里的人来了，而我还没有回来，那就请她等到我回来。」说完，她就轻轻挥着手，离开了教室。

目送老师离去之后，我踏入保健室，看到了睡在床上的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