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啟蒙與宣傳

胭脂约一之濑亚梦到「幸福公寓」外头。

正值草木也沉睡的深夜时分，因此悠斗、绯夜梨、亚梦都正呼呼大睡着。

胭脂的光溜溜骚动后，众人商议后的结果是把摆放在屋子中间的屏风靠墙，将悠斗跟亚梦的睡垫并排。

悠斗、亚梦、胭脂、绯夜梨、雀等五个人依序并排睡在两张睡垫上。因为睡在左右两侧的悠斗跟雀会被挤到睡垫外，因此大家往中间靠拢。

亚梦非常开心，因为真的已经好久没有跟哥哥靠在一起，包围在哥哥的气息中，听着哥哥 的呼吸声，度过宁静的时光了。

亚梦是突变灵，其实不用睡觉也不用吃东西，可是因为半夜走动会打扰到悠斗睡眠，而且兄妹两人一起用餐的话，食物肯定会比哥哥单独吃饭更显美味，因此她儘可能过着生前相同的生活。

她已经习惯不睡觉的生活，也不再觉得感受不到肚子饱、肚子饿的身体很奇怪。

纵使如此，一旦大家安静睡着后，跟关灯前的骚动落差太大，她总觉得比以前更寂寞。

或许胭脂的心情也跟亚梦相同，所以她才会约她「要不要到外面走走？」

于是就这样，两人现在正站在「幸福公寓」前的停车场。

胭脂抬头凝望着没有星星的漆黑夜空，开口问：

「亚梦同学，你真实感觉到自己是突变灵吗？」

「真实感吗？嗯～～我不知道耶。我一直到不久之前都还以为自己是普通的灵，超过四十九天我也没有什么变化，心想或许我不会变成恶灵，但也会想也许只是慢一点变恶灵而已，因此每天都战战兢兢，根本没有余力去想到什么真实感……」

亚梦回想当时的记忆。

自己是灵这件事让她恐惧，明明是灵却能假装还是人也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如履薄冰地走在不知道何时会崩毁的现实里，一天，一天，又一天。

她不知道有多少次觉得「今天可能是最后一天」，又有多少次看着哥哥的笑容，强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看不到跟哥哥一同微笑的未来。

想要跟社会有关联。

可是就算跟社会脱节也没有关係。

支撑着她动摇不已的脆弱心灵的是……想跟哥哥在一起，绝对不要离开哥哥身旁的念头。

她颤抖着，紧紧抓住「想待在哥哥身旁」的念头过日子。

胭脂砰地拍了下亚梦的背，说：

「那是理所当然的。身为指导官说这种话可能不太恰当，不过我也当了五十五年的突变灵，至今还没有真实感，甚至偶尔我还会认为五十五年的突变灵生涯全都是一场梦，真正的自己正在某处沉睡着。」

「我隐约可以理解你的感觉，因为我有时也会那么想。」

「大部分的灵都凭藉着生前的回忆强忍不合理的境遇，可是我想不起生前的事，多亏周遭的朋友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真的吗？胭脂小姐认识很多灵朋友吗？」

「当了五十五年的突变灵，当然会有许多灵朋友。」

「我也可以交到很多灵朋友吗？」

亚梦用朗读国中部标语「培养友情，培养自己」的心情这么问，换言之她并没有想太多。

胭脂带着一丝寂寞的微笑，说：

「我跟你一样都在非自己的意识下,肉体与灵魂被强行剥离，因为原因不明的现象变成了灵，而且还是一只脚留在人世间的状态，可以跟人类接触。」

「啊……」亚梦一点就通了，「朋友关係」等于「对等关係」，她记得国中部校长曾这么说过。

胭脂望着朦胧的夜空接着说:

「普通的灵甚至无法跟家人说话，而且在超过四十九天前若没有斩断对人世间的依恋升天的话，就会逐渐背负污秽而变成恶灵，跟不受污秽污染的我们不同。」

「是啊，没有让灵在经过四十九天也不被污秽侵入的方法吧？」

「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躲进灵街。」

「灵街？」

「灵聚集的地区。」

「啊啊，灵街吗？有这种地方吗？」

「我来说明。」胭脂竖起右手食指摆在就算穿着悠斗的运动服也无法遮掩的巨乳前，「灵街位于人界与灵界之间，是错失了升天机会，也就是对现世还有依恋的灵聚集的地方，待在那里灵就不会吸收到现世的污秽，甚至还有可能慢慢除去身上背负的污秽。」

「就像是避难所的地方耶。」

「没错，灵街分布在全国各地，据说灵部省掌握了二十九处。」

「有那么多啊？这是一般人不知道的资讯吧？」

「亚梦同学已经不是一般人了，而且我也不是灵部省的正式员工，身为高等精灵的你不久也会知道这件事。」

「灵街……吗？我以后也会有机会去吗？」

「………………躲进灵街的灵会待在那里跟其他灵在一起，一直到依恋消失为止，因为一旦回到人界，不仅会吸收污秽，而且还可能变成恶灵或邪恶突变灵的食物。」

胭脂是否不想回答亚梦所问的「我以后也会有机会去吗？」的问题呢？原因是什么？还是她只是想继续说明下去而已呢？

只是胭脂停顿了一下让她有些在意……

亚梦并没有重複相同问题，而是换了一个问题问：

「恶灵及坏的突变灵会不会跑进灵街？」

「这点不用担心，污秽的灵一旦跑进灵街就会被难以想像的幻痛袭击，无论是恶灵或是邪恶的突变灵应该都没有纵使忍受那种痛苦也非得要走进灵街里的理由吧。」

「活人也会感觉痛苦?」亚梦问，脑海中浮现悠斗、绯夜梨、雀的脸。

胭脂慈爱地笑着回答说：

「活人闯进灵街会暂时失去视力直到习惯灵的波长，大概十分钟左右就能看得到，而且活人跟邪恶的灵不一样，并不会产生幻痛。」

「那么，人类也能住在灵街啰？」

「这个没办法，人只要待在灵街超过五小时，灵魂就会从肉体剥离。」

「真、真的吗？好恐怖。」

「除了乾净的灵之外，灵街是非常恐怖的地方。」

「不管是现世或是灵街都不是单纯的地方。」

「你说的没错，任何事都并不单纯。」

胭脂倏地伸出右手放在胸前，手掌朝下，五根手指头滴答滴答地冒出水珠。

这么突然是怎么了？

「胭、胭脂小姐？」

胭脂指尖冒出的水珠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地不断敲打着地面。

「傍晚悠斗同学问我『突变灵变回人类的方法』，你的意见呢？」

「我、我也想变回人类，变回人类过我的人生……」

「你有考虑过也有可能会变成那样吗？」让人由心底瞬间结成冰的声音。

亚梦吓到了，缩了缩身子，如临深渊地沿着胭脂的视线看过去。

「幸福公寓」前的小路前方，某根电线杆的阴暗处有团黑色块状物。

「啊……」

「我们在拒邪结界内，他无计可施，顶多只能对着这边喊话，你不用怕。」

是黑桃。

我来玩了~~

黑桃的声音飘过来。

从黑色块状物变成晚礼服装扮的他左手整只手臂没了，衣服也破破烂烂。

一根小指头就好，让我吃吧，只是卡兹一口而已。

胭脂磅地发射一颗水球击中黑桃的胸，他瞬间变成一条漆黑的蛇以螺旋状缠绕电线杆往上爬，之后变成一只黑鸟飞向夜空。

啪哒啪哒啪哒，发出猛烈的振翅声往大马路方向飞走。

「他想要变回人类却没有突破中途的关卡，结果就堕正了。亚梦同学，我再问一次，你曾经考虑过也有可能会变成那样吗？」

胭脂的声音让亚梦一阵哆嗦。

没多久前她才刚因为黑桃的陷阱而变成魔神，当时的记忆零碎地、彷彿绝对无法恢複到最初模样的小瑕疵似地留在脑海里的一角。

微髒的兴奋感、暗黑的破坏冲动、绯夜梨的悲鸣、巨大炎龙的啦哮、兄长的吶喊与泪水、无法承受的恐惧。

能够回想起一切的钥匙如今还在自己手中，亚梦这么觉得。负面灵力无法控制，危险且是禁忌。

好恐怖。

看着亚梦紧咬下唇穷于回答，胭脂失望地说：

「我也无法战胜那种恐惧，所以经过了五十五年……我还是高等精灵，而且变回人类的方法我也还只知道入口而已，前方还是未知的世界。」

胭脂说变回人类的方法她只知道入口而已，也就是说黑桃早就找到入口，并因此而堕正了吗？还是因为他不是高等精灵，所以逐渐吸收现世的污秽而恶灵化呢？

「我、我……」

「我现在已经找到高等精灵该做的事了，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我到底为了什么变成突变灵，而且还是绝对不会被污染的高等精灵……然后我发现了我存在的意义。发现了、我存在 的、意义。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所以重複一次。」

「存在的意义吗……」恐惧在心中熊熊燃烧，为了分散注意力，亚梦试着想要延续话题。

「我现在在进行拯救彷徨之灵活动，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就算被同类怨恨……」胭脂的声音里带着热诚。

听着她说话，亚梦深深地吐了口气，知道自己必须要坚强……

好像有点冷，而且呼吸困难。可疑的影子遮住脸。

是什么？

悠斗睁开眼，企图挥开脸上的东西。

软绵绵。

右掌传来柔嫩的触感，是什么？我的棉被呢？

贴在悠斗脸上的影子蠕动了。

这、这是……

伸出右手抓了抓影子。

软软的。

「呼、啊。」呼出热气。

悠斗的脸好不容易离开影子，藉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路灯灯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喂。」

是绯夜梨。

讲得更仔细一点，压在悠斗脸上的是她的上半身，若是要严格说出部位，是缺乏份量的两团肉圃。棉被早就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

悠斗摇头甩掉睡意，确认自己并没有离开一开始睡的位置，枕头、睡垫、到墙壁的距离都跟睡的时候一模一样。

绯夜梨从跟亚梦、胭脂同睡的地方滚过来了。

悠斗的脸离开没三秒钟，还在睡梦中的绯夜梨发出「嗯～～」的呻吟声，伸出双手四处摸索，然后一抓住悠斗的左手立刻黏上来。这时悠斗的脑海中浮现雀曾说过的话：「扭洛莉真是的，没有紧紧抱着抱枕就睡不着的人还跑过来」。

悠斗感受着左手传来的温暖及柔软，心跳加速，好不容易才得以转动脖子环顾屋内。

亚梦跟胭脂应该睡在他跟绯夜梨中间，可是却不见蹤影，只看到……

「扭洛莉你啊，蛇是没有脚的啦，呵呵呵～～～～」

讲梦话的雀。不太懂她在讲什么，应该是好梦吧。

蠕动着。

绯夜梨的胸脯压着悠斗的左手臂，左大腿也被她的双脚缠住。

「喂、喂……」

悠斗并没有用可以自由活动的右手唤醒绯夜梨，只是试图儘快将她的手臂及双脚拨开。

亚梦跟胭脂多半是一起去外面了，应该也有些话是只想跟高等精灵说的吧。

妹妹回来前一定要跟绯夜梨分开，这种状况要是被看到肯定非常不妙。

当然可以把绯夜梨叫醒，叫她「放开」，可是……总觉得不太好，所以他决定还是先採取「悄悄分开假装没事发生」策略。

悠斗马上将绯夜梨的手臂推开，一步步地，小心注意力道，不要打扰到她的安眠。

绯夜梨长长的睫毛就近在眼前，还有端正的鼻子、嘴唇、体温，香气。

樱丘绯夜梨这个女孩正紧贴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