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醒轉的少女

「请往这里走——」

在女僕长娜塔莉的领路下，神人等人来到了尤蒂亚的房门前。

若是带了一大票人涌入，只怕会让刚醒来的尤蒂亚感到害怕，因此进房的就只有琳丝蕾、米琉和神人等三人。

神人原本有所顾虑，认为让琳丝蕾和米琉进去即可，但据说尤蒂亚亲自表示希望神人也能入内。

（……也好，反正我也有事要问她。）

「——尤蒂亚，我进来啰？」

琳丝蕾有些紧张地开口说着，静静地将门打开。

在受到和煦阳光照射的窗边——

有一名躺在床铺上头的美丽少女。

那对翡翠色的眸子和璀璨的白金色长髮，虽与劳伦弗洛斯特家姊妹的特徵相同，但给人的印象却是南辕北辙。

她给人的印象，就像是轻轻触碰便会立刻毁坏的娇弱少女。

（这名女孩就是尤蒂亚·劳伦弗洛斯特啊……）

神人认真地打量着少女的外表。

尤蒂亚遭〈精灵王〉的咒冰封印，是发生在〈灾祸的精灵姬〉反叛的略早之前——也就是四年前在劳伦弗洛斯特举办〈水灵大祭〉的日子。

尤蒂亚比琳丝蕾小三岁，目前应该是十三岁的年纪，但其外表却远比年龄还要稚幼，就和现在的米琉差不多。

也许是遭到咒冰封印的期间，让她连身体也一併停止成长了。

这时，躺在床上的尤蒂亚的视线在一瞬间瞥向半空。

「……是琳丝蕾姊姊吗？」

那是有如朝着远处呼唤、显得有些沙哑的说话声。

「嗯，是呀！是我，尤蒂亚！」

琳丝蕾跑到了床边，并一把抱住了妹妹纤细的身子。

「尤蒂亚……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呢……」

「姊姊……姊姊……我……」

尤蒂亚将整张脸埋入琳丝蕾的胸口，哭成了泪人儿。

「……在这些日子里，我没有一天没思念过你唷。」

琳丝蕾的话声很快就转变为啜泣声。自视甚高的她，竟然会在他人面前展现自己哭泣的模样，可说是相当罕见的光景。

「尤蒂亚姊姊……」

「……这声音……是米琉吗？」

听到米琉的声音后，尤蒂亚有了反应，再次将视线投向了半空。

看到这不自然的动作，神人突然察觉不太对劲。

（她该不会……）

「……尤蒂亚、姊姊？」

此时的米琉似乎也察觉有异，困惑地歪着头。

「米琉，你在那里吗？」

唤着妹妹名字的尤蒂亚，将双眼定睛看向米琉的头顶上方。

「……尤蒂亚？」

琳丝蕾惊觉不对，抬起了脸。

而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起来。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

「……你的眼睛，该不会……」

尤蒂亚的翡翠色眼眸，空洞地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究竟是长年遭受咒冰囚禁的影响，还是那〈异界黑暗〉不仅侵蚀了少女的精神，连肉体都一併蚕食了——

「没关係的，姊姊——」

这时，尤蒂亚静静地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罪过。是将心灵交託给那股黑暗、消灭〈冰华之森〉的我的过错——」

「……唔！尤蒂亚一点错都没有呀！」

「对、对呀，姊姊只是被坏东西附身了而已！」

「不对，即使我的心灵遭到操控，但我复活了〈吉尼特拉〉并摧毁森林之民的故乡，却是无可动摇的事实。」

「尤蒂亚……」

琳丝蕾沉痛地呢喃着，抱紧了妹妹的肩膀。

「我会安排最高阶级的治癒师为你治疗的。若是帝都的治癒师，一定连你的眼睛都能医治——」

「谢谢你，姊姊。不过，我想不管用何种精灵魔术，都没办法治好我的眼睛的。」

尤蒂亚无力地摇了摇头。

——这时，她似乎察觉了某件事，忽然抬起了头。

「在那边的是哪位呢？」

「——我是风早神人，是琳丝蕾的同学。」

神人走近床铺，在少女面前蹲下身子。

「是你……」

尤蒂亚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是你解放了我和〈吉尼特拉〉对吧？」

「拯救了你的不是我，是琳丝蕾喔。」

神人摇头说道。

「当时要不是她及时赶到，我早就一起被封入咒冰之中了。」

「是，这我记得——我记得你和姊姊一起救了我的光景。」

「……咦？」

神人惊呼了一声，和琳丝蕾面面相觑。

「你在那咒冰之中还保有着意识吗？」

「我大多数时间都在一片黑暗中，一点意识都没有。不过，有时候我会像做梦一样，稍稍取回一点意识。所以，我多多少少还记得，姊姊总是三不五时来到我所在的祠堂探视我——」

「……真、真的吗？」

听到琳丝蕾发颤的话声，尤蒂亚用力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挂念着妹妹的琳丝蕾的声音——

确确实实地送进了受〈异界黑暗〉囚禁的尤蒂亚的心底。

（……不过，若是如此的话——）

神人这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尤蒂亚，我有件事想问你。」

「……想问我？」

「嗯。虽然对你来说，那可能是一段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吧——」

神人有些犹豫地支吾一会儿后，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

「我在想，你会不会还记得被那股黑暗吞噬时发生的事？」

尤蒂亚的表情登时僵住了。

原本交叠在膝上的手指，像是在害怕什么东西般微微发颤。

「哥哥？」「神人同学，这个问题——」

「……你看到了对吧？」

神人握住少女的手，再次询问道。

过了不久，在手指的颤抖止住后——

尤蒂亚用力地点头，静静地开了口。

「是的，我还记得。我很清楚我在那天所看到的东西。」

「……」

「那一天，我在黑暗中所看见的，是将整片黑暗埋没的无数〈天使〉——」

听到自少女口中流泻而出的话语——

神人忍不住为之屏息。

（——天使是吗？）

他感觉到头部的深处窜来一阵疼痛。

（没错，我看到的也是——）

在〈精灵剑舞祭〉夺得优胜，获赐谒见〈精灵王〉的那一天。

神人在抵达火之精灵王王座的前一刻，遭受〈异界黑暗〉吞噬全身。

当时，他的确看到了。

——看得一清二楚。

在不该存于此世之暗当中蠢动的——不属于精灵和人类的存在。

——那是成千上万、数之不尽的〈天使〉军团。

（……那果然不是我看错了啊。）

握着她的手渗出了冷汗。

那是生有翅膀，绽放着白银光芒的人形巨人。

根据大陆流传的传说，天使是最为古老的存在，精灵就是由他们所生的。

然而，迄今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们实际存在。

——应该没有才对。

神人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那些东西是否真该称之为天使。他只是将那些东西的外貌，和过去聆听床边故事时所听过的天使形象联想在一起罢了。

（……不过，尤蒂亚似乎也联想到了一样的东西呢。）

尤蒂亚用她那对失去光彩的眼眸看着半空，继续说道：

「我被那幅景象彻底震慑了。由于实在太过恐怖，我连身子都无法移动半分。就在那时，一名天使从黑暗之中朝我靠了过来，他带着绽放白银光芒的身子，就这么把我吞噬进去——」

（位于异界黑暗深处的存在——天使挑上了尤蒂亚？）

就神人迄今的印象，〈异界黑暗〉是一种污染〈精灵王〉精神的灾害，他不认为那团黑暗具备意志或是思考能力。

不过，就现在的陈述听来，与尤蒂亚接触的那名天使具备着明确的意志，并附身在她的精神上。

「……那个，你被黑暗吞噬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神人急忙追问道。

然而，尤蒂亚的反应是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那天记得的就只有这些了。之后的我身陷黑暗之中，只记得偶尔取回意识时看到的片段记忆——」

说到这里，尤蒂亚像是感到痛苦般按住了太阳穴。

「尤蒂亚，你还好吗？」

琳丝蕾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你还是继续休息比较好呢。毕竟你才刚醒来呀。」

「……也是、呢。我有点累了。」

床上的少女，露出了娇弱的微笑。

「……抱歉，让你想起痛苦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