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亡靈

神人等人爬上自船身侧面垂下的金属攀梯，登上了飞行艇。

在所有人都上船后，船体大幅度地晃了晃。

提供动力的精灵机关发出了运转声，船只再次离陆上浮。

「……好厉害……是飞上天的船呢。」

攀着栏杆往下看的蕾斯提亚感动地说。

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管是看到还是搭乘飞行艇，应该都是头一遭吧。

「这是军用飞行艇对吧？和王室游览艇的构造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呢。」

「克蕾儿，你搭过王室的船啊？」

「……以前搭过一次。那是艾尔斯坦因家还保有领地的时候。」

「船体和巨人级的中型战斗艇有点像。」

艾莉丝抵着下颚喃喃说道。

法兰格尔托家是众多贵族中唯一获准持有飞行艇的家族，难怪她知之甚详。

「巨人级？」

「是啊，这是蓝巴尔战争时代的老古董了。过去奥地西亚军方也曾将其列为配备，不过我听说那些不是作废，就是被卖到教国一带。」

「——快看！飞行型的军用精灵从学院都市追来了！」

克蕾儿看着下方喊道。

仔细一瞧，果然，两只拥有巨大翅膀的石造怪物——石像怪型的军用精灵正準备从基地起飞。

「看来是克罗蒂雅派出的追兵。」

「欸，现在飞得这么慢，马上就会被追上的耶！」

「放心吧，就这艘船的性能来说，不管怎么样都甩不掉石像怪的。」

「一点都没办法放心——呃，呀啊！？」

突然间，船体重重一晃，一股强烈的重力压了上来。神人虽然勉强稳住身子，但其他三人却失去平衡，顺着这股力道倒了下来。

「……喔哇！」

神人就这么被她们推倒在地板上。

「呼啊啊！神人，你在摸哪里啊！」

「真、真是不知羞耻啊，神人——」

「呃，对、对不起……」

神人把她们三个一把抱在怀里，而他的手臂和脸部等地方都感受到了女孩子的柔软触感。

神人连忙起身，抓住身旁的扶手。

「……真、真是的，你、你这笨蛋……」

克蕾儿抚平裙子的皱褶，红着脸娇嗔道。

「这是不可抗力吧……不过，刚才的加速是怎么搞的——」

风儿呼啸而过，云朵也被抛向后方，而不管是追击飞行艇的石像怪，抑或是学院都市的夜景，都在转瞬间甩在远方，再也看不见了。

「怎么可能……蓝巴尔战争时代的老式飞行艇，不可能催出这种速度的。」

就在艾莉丝这么低语的时候——

「——让各位久等了。」

「……咦？」

听到这唐突的说话声，神人等人不禁面面相觑。

回头一看，在通往船舱的楼梯上头，有一名少女仔立着，低头睥睨着神人等人。

她年约十四、五岁，有着一头在肩部切齐的短黑髮。她穿着看似军装的夹克，下身搭着一条短裤。这身打扮以机能为优先，排除了一切无用的装饰。

「……你是谁？」

艾莉丝露出明显的警戒心，以强势的口吻问道。

然而，少女看起来完全未受动摇，她只是乖乖地低头行礼——

「——主人要我为各位带路，请往这边走。」

——并以缺乏感情的冰冷声调这么回答。

◇

神人一行人跟在少女后头，走在船舱内的狭窄走道中。也许是甩掉追击的军用精灵、进入了稳定航线的关係，先前的激烈震蕩，现在几乎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不过，精灵机关的运作声，倒是随着他们的深入而逐渐变大。

走了一会儿后……

「……我说，可以问个问题吗？」

神人对着走在前方的少女开口。

「请问吧，若是我能回答的，我便会回答。」

「那个，你口中的主人是谁？为什么要让我们上船？」

「还请各位直接询问主人。」

少女连头也没回，就这么淡淡地回应。

「……我知道了，那我换个问题……你是什么人？」

「我是主人的棋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身分，就只是一个道具。」

（……道具啊。）

听到她的回答，神人在心中确定了对方一部分的来历。

欠缺情感的冷漠表情、没发出脚步声的独特步法，以及有如野生动物般随处躲藏起来的身声带法——

而最关键的证据，还是她方才现身的时候完全没显露气息的这一点。

（……她大概是在那个设施里受训的一员吧。）

——若是如此，那她口中的主人身分，神人也多少有了个头绪。

「你们是从哪弄到这艘军船的啊？」

神人再次发问。在与主人会面之前，他希望能尽量多收集点情报。

「这艘〈亡灵〉，是主人和〈骸联盟〉的干部交涉购得的。」

「〈亡灵〉——是这艘船的名字吗？」

「看起来改造过不少地方呢——」

克蕾儿轻声说道。

「主人招聘了艾尔菲姆族的技师，请技师改造过了。虽然仍保留旧型外观，但据说作为动力的精灵机关，已经用上了最新的精灵工学打造。」

「精灵工学……该不会薇尔赛莉亚的〈要塞〉也是？」

听到克蕾儿的自言自语，艾莉丝露出了蓦然惊觉的反应。

「对、对了，姊姊在哪里？我没看到她的人——」

「……姊姊？」

「她刚才不是进了船底的货仓吗——」

少女像是理出头绪般点了点头。

「薇尔赛莉亚大人应该在医疗室里接受维护，目前不能见客。」

「维护？……什么意思？」

「启动〈精灵机甲〉会让使用者的身体承担极大的负荷。原本的活动时限是一分钟——而她刚才超出了这个时间，因此需要维护。」

「你、你说什么！？姊姊她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

艾莉丝气沖沖地向少女质问道。

然而，少女没理会艾莉丝，在通道中途的一处房前停下脚步。

「请在此处稍后，我去请主人过来。」

她打开房门，让神人等人进入房内之后，便返回通道。

踏入其中的神人环视了房间一圈。

以军用艇的舱房来说，这已经算是空间较大的房间了。房里设有一张椭圆形的大桌，并放了六张皮椅，而且没看到任何像是摆设的东西。

这是追求实用性、让人联想到军方作战会议室的房间。

「……真是个没办法让人放鬆休息的房间啊。」

神人将〈歼魔圣剑〉立在墙边，挑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神人，最好不要随便触碰这里的东西，也许设有陷阱喔。」艾莉丝这么说。

「如果打算陷害我们，就不用大费周章地把我们带来这里了。」

「……是这样说没错啦。」

这时，神人将视线投往桌面。

摊在桌上的，是以奥地西亚帝国为中心的大陆地图。地图留白的部分有着不少类似备忘录的记事，但因为用上了艰涩的军事用语，因此神人几乎无法解读。

……不过，还是有让人在意的地方。

那就是刺在地图某个地点上的红色图钉。

图钉指示的地点，是奥地西亚的邻国———神圣路基亚王国的首都，也就是圣都〈亚历山卓〉。

这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就在神人感到不解时——

「不过，那个叫主人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艾莉丝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这么说道。

「……我大概有个头绪了。」

「嗯，我也是呢——」

听到神人的话语，克蕾儿严肃地颔首附和。

「你说什么？」

「会做这种事的——」

——这时，传来了门把转开的声音，房门随之开启。

叩、叩——军靴的硬实脚步声响起——

那名人物随之现身。

「——果然是你啊。」

神人轻声低语，瞪着站在房门前的她。

那人红宝石般的双眸寄宿着强烈的意志，而在军服上套了件白色外套的装扮，就像个指挥军队的将军。

（……即使失去契约精灵，她的霸气果然还是不减半分。）

神人暗自屏息。

光是站在那儿，神人就感受到她散发着令人战慄的魄力。

「你、你是……」

艾莉丝说着瞪大了眼睛。

「姊姊……」

克蕾儿抿紧了唇。

克蕾儿应该也猜到了吧。不过，看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克蕾儿却是僵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诸位，欢迎你们来到我的船上。」

她开口这么说道。

而此人正是在〈精灵剑舞祭〉的决赛中失蹤的〈灾祸的精灵姬〉———露比亚·艾尔斯坦因。

◇

神人等人在圆桌的一侧并排而坐，与露比亚隔着桌子相对。

而先前帮他们带路的少女，则是送了麵包和红茶放在桌上。

神人一行人虽然相当饥饿，但却没有伸手取用的意思。只有蕾斯提亚向那名少女行了一礼后，就拿了麵包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