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寡斯·基拜的研究塔

游荡精灵使们在看到商人被逮住后，很快就鸟兽散了。她们终究只是用钱雇来的帮手，对僱主应该不存在忠诚心一类的东西吧。

况且，她可是游荡精灵使的天敌。

「……所以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神人半眯着眼，瞪视着眼前的少女。

她有着切齐的短黑髮、细长的美丽眼眸，身穿黑皮革制的战斗服，是名长相有些男孩子气的少女。

少女是〈十二骑将〉的第九席——薇蕾·布兰佛。

她隶属于奥地西亚军的〈暗部〉，是负责谍报工作的特务骑士。

神人上次和她见面，是在出发前往劳伦弗洛斯特之前的事。记得薇蕾当时说过，由于葛雷沃丝要去参加〈诸国会议〉，因此她会以护卫身分前往帝都。

「这里是〈暗部〉的庭院，抓这些阴沟老鼠可是我们的工作。」

薇蕾一脚踢倒被五花大绑的商人。

「……你知道我们和这个男人有接触？」

克蕾儿怀着戒心说道。

〈暗部〉的特务骑士不可能会偶然出现在这里。

然而，她若是来逮捕神人等人的话，目前现场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这样的状况又让人觉得奇怪。

「那是我在知道你们从学院都市的设施中逃狱后，才收到的消息。我很肯定你们一定会赶去拯救第二公主殿下，而非当地人士能入侵贵族区的路径并没有几条。照此估算，你们当然很可能会选择和〈骸联盟〉的商人打交道——」

「也就是说，我们侵入帝都一事，已经在你的掌握之中啰？」

「差不多啦——」

薇蕾点点头说。

神人握住了〈歼魔圣剑〉。

「——那么，你有何打算？要逮捕準备营救菲雅娜的我们吗？」

他锐利地瞪着薇蕾说。

薇蕾·布兰佛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隶属于〈暗部〉的她，其契约精灵能力应该与谍报能力有关才对。然而，她终究是有实力进入帝国最精锐的组织——〈十二骑将〉的一员。

「喔喔，别这么火爆嘛。我不是来抓你们的喔。」

薇蕾慌张地举高双手。

「……什么？」

「也就是说，我现在并非受〈暗部〉指示，而是基于个人的动机行动。换句话说，知道你们入侵帝都的，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个人的动机？」

神人讶异地皱眉，放开了剑柄。

当然，他没打算就这么信了薇蕾的话。不过，若她有逮捕神人的打算，只有她只身前来，又显得有些古怪。

「神人，这是场交易，就让我利用你们一下吧。」

「……什么意思？」

「我的目的，是要救出被奥拉涅斯囚禁起来的葛雷沃丝阁下。」

「咦？」

「……营救学院长？」

神人三人面面相觑。

薇蕾过去曾受军方命令打探葛雷沃丝的底细，但神人不认为她俩还会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我之前说过，我被踢出追蹤琉璃叶·李察尔蒂的任务对吧？」

「是啊——」

「当时自〈暗部〉遭到降职的我，被葛雷沃丝阁下收留了。因此，她对我个人来说有恩与义。」

「个人的恩与义啊……不过，你就只是为了这点理由，而甘冒可能会被踢出〈十二骑将〉的风险吗？」

葛雷沃丝目前可是皇帝暗杀事件的共犯，是个罪大恶极之人。救助葛雷沃丝，就等同于背叛帝国。

「当然，我的理由不只如此——」

薇蕾老实承认。

「坦白说啊，神人，这回的事件，让我对帝国本身产生了不信任感。」

「……不信任感？」

神人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同时也想到了与之相关的事情。

「你是指奥地西亚内部受到圣国操弄一事？」

「你怎么知道的！？」

薇蕾那细长的眼眸惊讶地瞠大。

「嗯，是某个情报来源告诉我的啦——」

神人没有搬出露比亚的名字，而是含糊地带过。

「我是挺在意那个情报来源是谁啦……算了，你若对这件事情有底，那也省得我解释了。奥地西亚的中枢部分，目前遭到圣国渗透了——」

薇蕾开口，谈起了最近在帝国发生的可疑徵兆。

中止追查琉璃叶·李察尔蒂的任务只是个起头，之后，面对〈圣灵骑士团〉侵犯国境的事实，帝国的反应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次的皇帝暗杀未遂事件——

薇蕾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调查，但也觉得其中有诸多离奇之处。

首先是菲雅娜用来解放魔精灵的〈精灵王之血〉，虽然研判是身为共犯的宰相所提供，但他究竟是透过何种管道得到这种国宝级精灵矿石的？而且，为什么里面封印的居然会是葛雷沃丝过去的契约精灵？

而宰相的自杀也是疑点重重。然而，帝国骑士团却在草草调查后直接结案。

「肯定有许多人对这次的事件抱有疑惑，不过，在第二公主派全被打入大牢的现下，谁都会变得害怕奥拉涅斯——不对，是害怕他背后的圣国。」

薇蕾用力抿紧了唇。

「现在的奥地西亚有地方出了问题。我以一介向帝国宣誓忠诚的骑士身分，摆脱与组织的关联，并基于个人的信念，起了营救葛雷沃丝阁下的念头。因此，你们的力量对我来说是必要的——」

「也就是说，你打算趁我们拯救菲雅娜引发骚动的时候，跑去拯救葛雷沃丝是吧？」

「——你头脑不错，省了我不少事。」

薇蕾对克蕾儿的说法点头同意。

「而且，在葛雷沃丝阁下被关入牢狱之前，她便命我要去拯救第二公主……只要这边进行得顺利，我就会来协助你们逃跑。」

「我们本来就希望能救出葛雷沃丝，若能得到你的帮助，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看来这场交易是成立了？」

特务骑士少女点点头，露出了微笑。

◇

〈暗部〉的特务骑士以不发出脚步声的特殊步法，在黑暗之中快步而行。

这错综複杂的地下遗迹，给人一种看不到尽头的感觉——终于，精灵矿石发出的光芒，照出了通道前方的诡异人造物。

那是一扇延伸到天花板的巨大铁栅栏。

薇蕾走上前去，将布满红色锈斑的铁轴转了几下，随即取下了中间的部分，空出了一个勉强可以让人通行的空间。

「帝都的地底下居然有这种地方……」

艾莉丝轻声惊呼道。

「这里就是〈暗部〉的秘密出入口啊？」

薇蕾没理会神人的自言自语，继续在黑暗中前进。

这时，忽有一阵恶臭扑鼻而来，让神人皱起眉头。

脚底也传来一股软绵绵的不适感，似乎是踩到某种小动物的尸体了。

「……这里该不会是——」

「是啊，就是宫殿的集尘室。不过，扔在这里的不只有灰尘就是了。」

在说完这句这别有深意的低语后，薇蕾在灰尘堆积的小山前停下脚步。

灰尘之山的上头，有个以红砖和灰泥铺设而成的圆筒形纵穴。

地面上的照明自穴孔上透了下来，照出了这片让人不太想看的光景。

那是许多沾满灰尘的白骨。虽然大多是老鼠之类的小动物尸骸，但其中也有相当大的骨头。

这是神人幼时司空见惯的光景——那些是被迫接受残酷训练，并没能存活下来的孩童尸体。

「……唔，神、神人，这是……」

克蕾儿捣着嘴低吟，而艾莉丝似乎因为受到冲击而说不出话来。

「你们有听过『寡斯·基拜的研究塔』吗？」

「……我是第一次听到。」

「那是蓝巴尔战争时代的研究设施——别名是〈拷问塔〉。」

「拷问塔？」

听到克蕾儿像是在呻吟般这么解说后，神人回问道。

「是呀，在蓝巴尔战争时代，即使在帝国，也进行了含〈咒装刻印〉在内的许多非人道实验。而寡斯·基拜的研究塔更是恶名昭彰，据说是集奥地西亚丑闻于一身的设施呢。」

「没错，不过这座塔已被封锁多时，而这座位于豪华贵族区下方的集尘室，就是那个时代的残留物喔——」

「……还真是让人有够不舒服的地方。」

神人唾骂了一声。

「——葛雷沃丝阁下就是被囚禁在这座〈拷问塔〉之中喔。」

「……什么？」「你说什么？」「怎么会！？」

三人忍不住提高音量说话。

「可是，你刚才说塔被封锁住了——」

「几个月前被奥拉涅斯重新开启了。他打着军用研究设施的名义，让帝国议会同意了解除封锁的提案。但这与其说是军事设施，不如说完全是奥拉涅斯的私有物。他不只让手底下的研究员滞留其中，甚至还有传言说有圣国枢机卿在此地出入——」

「学院长竟被关在这种地方——」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为何。但听说葛雷沃丝阁下的身体不会因岁月而老化，这对那些家伙来说，想必是绝佳的研究对象吧——」

「老太婆……」

神人紧咬臼齿，抬头仰望纵穴。

——在他们爬上纵穴后，抵达的是一处郁郁苍苍的森林。

这应该是在宽广的贵族区中设立的、为了让王公贵族享受骑马和狩猎之乐所设置的森林吧。但话又说回来，那些贵族平常应该也不会踏入这种林木茂密的地方吧。

天空被灰色的云层覆盖着。

若是下雨的话，应该有助于己方消除脚步声吧。

「……外面巡逻的状况呢？」

「这个时间带不会有太多人。而且，帝国骑士的第一师团，目前似乎正前去应付出现在郊外的不明军用艇。」

神人和克蕾儿互看了一眼。

……那应该就是露比亚的〈亡灵〉吧。

「第二公主殿下被关在艾雷西亚大祭殿底下的〈隔离世之宫〉。就我来说，我是很希望你们大闹一场，好为我吸引注意力啦。」

「我是不想闹得太大啦，但似乎也没办法了呢。」

「是啊……」

听到克蕾儿的低语，神人也点头同意。

不过，神人也不认为事情有简单到不用上〈歼魔圣剑〉就能解决的地步。毕竟守护祭殿的有精锐的上级骑士，还有帝国最强的〈十二骑将〉。

「还留在宫殿的〈十二骑将〉有哪些？」

「护卫艾雷西亚大祭殿的，应该是第三席蕾絮琪·韩修齐托阁下的手下吧。蕾絮琪阁下是重力精灵〈杜彭〉的契约者。」

「重力精灵啊，对剑精灵来说好像有点棘手呢。」

「不过，首席赛菲菈阁下目前正在担任奥拉涅斯的护卫，而第二席亚雯阁下和第四席狄内阁下则去迎击军用艇，光是能只对上一人，就已经算是相当好运了。」

神人看着耸立在远处的艾雷西亚大祭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