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佐哈爾之暗

黎明时分——神人在小睡了几个小时后，提着礼品袋离开了房间，前往〈龙王（巴哈姆特）〉坐镇的〈王座厅〉。

除了答谢协助蕾斯提亚取回记忆的恩情之外，神人也挂心她被米蕾妮雅•桑克图斯释放的〈异界黑暗〉侵蚀之后的状况。

他走在裸露出粗糙岩层的迴廊上，抵达了〈王座厅〉的入口处。两名守在巨大门扉前方的卫兵随即认出了神人，向他无声地行了一礼。

「我想谒见龙王大人……」

「龙王大人已嘱咐过此事，还请入内。」

在两名卫兵轻轻点头后，神人便穿过门扉走入其中。

（……她好像早就知道我会过来了。）

由于在数千年前受到了〈地之精灵王〉的诅咒，〈龙王（巴哈姆特）〉变得无法离开城堡一步。不过，她似乎对城里的各种大小事了若指掌的样子。

神人踏着步伐，在迴廊上走了一段路后，抵达了石柱矗立的偌大厅堂。

这里正是多拉古尼亚的龙王〈巴哈姆特〉坐镇的王座厅。

而就在神人走到王座厅的台阶前方时——

『——寿命有限、怠惰而弱小的人类啊，欢迎到来。』

让地面为之震撼的恐怖啦哮声，在厅堂里轰然响起。

在停步的神人头上，绽放出一道炫目的光芒，照亮了台阶的最上方。一层浓厚的云雾凭空出现，不只笼罩了神人的脚底，还瀰漫了厅堂的四周，塑造出慑人心魄的恐怖氛围。

自天花板垂下的布帘后方，透出了巨大的影子。

那是生有弯曲长角的骇人巨龙之影。

『吾乃统御无数龙族的王中之王，在此等待汝之到来——』

「……不不，这种声光效果就免了吧。」

神人摀着耳朵忍受着咆哮，半眯着眼吐槽道。

「……」

在经过一阵沉默后——

「……真是的，亏我还特意準备了一番。」

台阶上的布帘在这时往上捲起，接着，多拉古尼亚的龙王便露出了真面目。

没错，坐在布帘后方的，并非一头巨龙——

而是有着勾人心魄的深红色双眸的一名少女。

她那琉璃色的长髮绽放着点点磷光，有着雪白而纤细的手脚。

不过，少女身上有着和人类大为不同的特徵。

在她的头上，生有一对带有美丽弧线的长角。

没错，君临大国多拉古尼亚的〈龙王（巴哈姆特）〉真面目——

就是这位有着娇柔少女外貌的龙精灵。

少女——龙精灵〈巴哈姆特〉气呼呼地鼓起脸颊瞪着神人。精心策划的排场被神人这么拆台，似乎让她略感不悦。

「……看你这副模样，应该是不要紧吧。」

神人将视线从眼前的少女身上稍稍挪开，并这么说道。

这看似是被最强龙精灵所释放的压力所慑——但其实并非如此，而是因为她的打扮还是一样，让人不知道该让眼睛往哪里摆。

少女的肌肤宛如打磨过的珍珠般雪白，纤细的四肢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胸前则是有一对微微隆起的小丘。

而她则是将这身美若天仙的胴体毫不保留地袒露出来。

虽然胸部和下腹部一带被树木枝桠所遮蔽，但这样若隐若现的姿态，却反而让神人更觉娇媚。

也许是察觉了神人的心境——

「哎呀，你这是在担心本王的状况吗——」

她露出了淘气的笑容。

「嗯、算是啦……」

「呵呵，真是让人心头一痒哪。我应该已经有好几千年没被人担心过了吧。」

龙王真不愧身为精灵，喃喃自语的格局也是不同凡响。神人拾级而上，在王座旁边盘根错节的树枝上头坐了下来。

「……？总觉得嗅到一股挺香的味道啊。」

这时龙王轻蹙秀眉，抽着鼻子闻了起来。

「我带了探病礼物来了。不过我只买了这种东西，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神人从手上的提袋里，掏出了一个以油纸包覆的炸包子递给龙王。

这是他在受蕾奥拉之邀前往〈欢龙街〉时，在路边的小贩购买的食物。

虽然只是将绞肉和切碎的蔬菜塞入麵糰，并在洒满芝麻后油炸而成的简单食物，但根据蕾奥拉所言，这可是被评为龙都第一的美食。神人也当场买了一个尝鲜，滋味确实是妙不可言。

「居然带了贡品来，还真是有心呀……这是食物吗？」

龙王以好奇的眼神打量着递到面前的包子。

「是多拉古尼亚的在地美食——炸包子啦……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这是我初次见到呢，毕竟没什么人会进贡庶民的食物给我。」

「你不是国王吗？不管想要什么贡品，应该都可以开口向下面的人要求吧？」

「不行呀，我贵为国王，要是索讨这类庶民的食物，可是会导致威望扫地的。」

「……原来如此，看来国王也不好当啊。」

神人感触良多地说。

「是呀。虽然现在已经被我禁止了，但在很久以前的那段时光里，人们也曾一口气献上一百头牛，或是献上年轻的女孩作为活祭品。哎，毕竟是我亲自塑造这种恐怖的〈龙王（巴哈姆特）〉形象，所以也算是自作自受啦……」

「……你也挺辛苦的嘛。」

「还好啦……」

龙王耸了耸肩后，对神人噘起了可爱的唇瓣。

「……？」

摸不着头绪的神人侧起了脖子。

「……」

「……」

「欸……就不能快点让我吃到那个东西吗？」

「嗄？」

神人不解地回问后，只见龙王的脸颊稍稍红了起来——

「你瞧，我没办法自己动手呀。这都得怪那个可恨至极的诅咒。」

「啊、喔，这样啊——」

由于〈地之精灵王〉下咒的影响，龙王的身体被束缚在这片地面上。只要她稍有动作的意思，树木便会缠绕上她的四肢，迅速将她捆绑起来。

「不过，这么说来，那些藉由姬巫女之手献给你的贡品，你通常是怎么处理的？」

「一般来说，我在品味过贡品的香气和外观后，就会叫她们收下去了。那些收走的贡品，应该都被我的姬巫女们拿去享用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

的确，精灵若要维持自己的存在，需要的并非人类的飮食，而是精神力量的泉源——〈神威〉。只要有方法能补充神威的话，就算不进食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虽说也有部分食物蕴含着能让精灵获取力量的成分，但姬巫女们之所以会将食物献给精灵，主要是为了取悦他们。举例来说，爱思特和史卡雷特虽然会和神人等人一起用餐，但这并不代表她们是出于生理需求而进食的。

不过，美食都端到眼前，却不能享用，龙王这样的状况还是让神人略感同情。

「……我知道了。那个、你把嘴张开吧。」

神人轻咳一声清清嗓子后，这么开口说道。

「好呀……该、该怎么说，总觉得有点害臊呢……」

龙王有些害羞地这么低喃后，便「啊——」地张开了那张樱桃小嘴。

为了不去直视她赤裸的胴体，神人谨慎地撇开目光，以手指撕下一小片炸包子，轻轻递到了她的嘴里。

「……啊呣。啊呣啊呣。」

龙王一脸享受地嚼着口中的炸包子。若是看到现在的她，想必任谁都无法想像这名少女就是让大陆各国为之惧怕的多拉古尼亚之王——〈巴哈姆特〉吧。

「啊——这世上竟有如此美味的东西！」

她嚼着塞了满嘴的炸包子，并露出了极为满足的笑容。

瞧她吃得开心，也不枉神人跑这一趟了。

「喏，你的嘴角都弄髒了。」

说着，神人拿出手帕，打算为她擦拭嘴角——

「给、给我慢着，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却满脸通红地企图躲闪。

「喂，你别动啊。」

「……唔……我说，我可是多拉古尼亚的龙王喔？我不仅是暗之精灵王（莲•阿休道尔）的心腹，在你们分类之中也是有传说级之称，乃是最强的龙精——啊呣呣！」

「好好好……」

虽然龙王死命地挣扎，神人还是细心地将她的嘴角擦拭乾凈。

……龙王的威严？那种东西早就不复存在了。

「好啦，我帮你擦乾凈了。」

「呜呜，能让我〈龙王（巴哈姆特）〉如此难堪的，你还是历史上的第一人呢——」

龙王噙着眼泪瞪向神人。

神人则是苦笑着站起身子。

「好啦，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

龙王以略感寂寥的口吻低声回应后，便将树枝伸到了神人的额上，简单地划出一道印记。这是多拉古尼亚自古流传的小魔咒，用以祝福旅人能获得龙族的庇佑，同时也祝福他们旅途平安。

「我会祈祷你们能顺利完成在〈教国〉的任务。」

「哦，包在我们身上吧。」

神人严肃地点了点头。

所谓〈教国〉的任务，是多拉古尼亚龙公国公开承认〈正统奥地西亚〉为国家的交换条件。而任务的内容，则是要拯救被雪拉•卡恩打入大牢的教国第二公主萨拉蒂雅•卡恩。

站在多拉古尼亚的立场来说，她应该是想先将萨拉蒂雅纳为傀儡，好作为推翻雪拉政权的第一步吧。即使外表看起来是个楚楚可怜的少女，眼前的龙王终究是君临了这个国家数百年的老练支配者。

（……耶鲁法斯教国是吧。）

不仅是催生出那个〈教导院〉的魔王教团的大本营，同时也是魔王的诞生之地。

在自己逐渐觉醒为〈魔王〉的这个时间点上，居然要前往那个魔王的故乡——思及于此，神人不禁认为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并静静地握紧了拳头。

◇

同一时间，于凯布勒斯山脉的〈龙之峰〉上头，在露比亚过去曾做过修行的〈暗黑龙〉祭殿里，克蕾儿等人正为了超越己身的极限而潜心苦练。

在艾尔菲姆族的古代装置的作用下，她们被传送到了异空间之中，并各自面对起属于自己的试炼。如今，她们正逐步唤起潜藏在体内深处的力量。

「要上啰，史卡雷特！」

「好的，主人。」

在克蕾儿的呼唤下，缠绕着熊熊烈火的少女高高跃起——史卡雷特迅捷如电地穿梭在林木之间，潇洒自在地挥舞着由火焰构成的巨镰。

群聚蠢动的暗精灵们，在转瞬间被烧成了屑末。紧接着——

「化成焦炭吧！」

克蕾儿补上了一记拿手的精灵魔术——〈火炎球〉。

不只是周遭的暗精灵而已，就连树木都被这一记火球炸得不留原形。

史卡雷特在空中转了几圏后翩然着地。克蕾儿虽然对她比出了大拇指，并露出了行有余力的微笑，但脸上却透露出浓浓的倦意。

「呼、呼……这真正形态所消耗的〈神威〉果然也是格外剧烈。」

猛喘着气的克蕾儿，这时双膝一软，瘫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