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魔王之都

神人等人搭乘的飞龙，正穿梭在轰声大作、狂风吹拂的沙漠之中。艾莉丝的〈斯摩夫〉飞在最前方，併产生风之气流，稳住后方的队伍。

「——就快到了，把缰绳抓稳了！」

艾莉丝大声喊道。

被沙尘暴阻绝视线的另一端，开始浮现出巨大的影子。

那是随着地鸣声向前推进的——教国首都〈佐哈尔〉的城墙。

「……那、那是什么东西啊——」

那实在太过超脱常轨的异样光景，让神人等人瞠目结舌。

无数如蛇般的长长触手，自石造的城墙缝隙蔓生而出。触手像是在痛苦挣扎似地不断扭动，并缓缓地在沙漠中向前爬行。不对，相对于那过于巨大的质量，那样的前进速度应该算是太过快速才对——

「……唔，好噁心的东西……那真的算是精灵吗……」

飞在队伍前方的艾莉丝打了个冷颤。

「真、真让人不舒服呢！」

「好想烤成焦炭喔……」

搭乘同一条飞龙的克蕾儿和琳丝蕾，露出了发自本能感到厌恶的神情。

……这也怪不得她们，毕竟这只精灵的外型，就是诡异到这种地步。

那缓缓侵蚀、污染着沙漠的模样，就像是巨大的黏菌一般。

那样的光景像是在玷污精灵的存在本身一般，对于伦理观正常的精灵使来说，眼前的景象实在是丑恶得让人难以接受。

『神人，那个已经不是精灵了——』

爱思特的说话声在神人的脑里响起。

虽然是毫无情感起伏的平板语气，但和这位搭档相处已久的神人，还是听得出她在这句话里所蕴藏的情感。

——爱思特生气了。〈利维坦〉过去曾是尊贵的高阶精灵，但却被人类改造成了那副模样。这份怒气，乃是被过去的那些人类激发出来的——

『没错。伟大的海王〈利维坦〉已不复存在。在〈精灵战争〉时，我们虽然彼此敌对，但看到它成了那副模样，我也无法忍耐了。』

蕾斯提亚也以压抑着情绪的口吻低声说道。

海王〈利维坦〉原本是〈水之精灵王〉的心腹，据说它在〈精灵战争〉期间，曾与蕾斯提亚和龙王〈巴哈姆特〉等精灵展开过一次次的死斗。

看到宿敌被改造成军用精灵，甚至连理性都失去的模样，蕾斯提亚的心中究竟是作何感想呢——

『——身为过去的宿敌之一，至少让我送它上路，好聊表心中的敬意吧。』

「嗯，我知道了——」

像是在回应爱思特隐忍的怒意和蕾斯提亚的心意般——

神人握住了双剑的剑柄。

「距离到达目标，还有六十，五十，四十，三十，二十——」

打头阵的艾莉丝大声喊道。

他们穿过了教国的防空火线，打算就这么闯入城内——

（……！？）

—就在这时，神人从小在各种生死关头里培育出来的直觉，传来了一股不祥的气息。

「不妙！艾莉丝，快迴旋！」

「什么？」

就在这一剎那——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利维坦发出了咆哮。

「呀啊！」「怎、怎么回事呀！？」

骇人的噪音化为冲击波，袭向飞在〈佐哈尔〉上空的神人一行。

飞龙精灵发出了凄厉的哀鸣声，开始旋转着向下坠去。

（……唔，要坠落了！？）

◇

——同一时间，在要塞都市莫尔迪司的〈魔王之拳〉，正为了迎击〈利维坦〉而加紧脚步做着準备。

「遍照此世的圣王之光啊，请化为牢不可破的护盾，守护我等吧——」

这里是守护都市的城墙上方，在菲雅娜的指挥下，教团的姬巫女们正在架设结界。

这是包覆了莫尔迪司周遭一带的大规模结界。藉由沿着地脉架设複数结界，并引发共鸣效应的手法，便能发挥出比一般结界强上数十倍的防御力。矿山周遭有着四通八达的地脉，也是莫尔迪司之所以能成为坚固要塞的主要原因。

此乃〈圣王之盾〉——在过去的蓝巴尔战争时期，用来守护都市用的军用〈战略结界〉。

「呼，总之，这下子就算是完成了。」

完成最后一座结界后，菲雅娜擦去了额上的汗水。

在短时间内构筑大量结界相当费力，让她疲惫得几乎就要倒下。

教国并没有类似〈艾雷西亚精灵学院〉那样的公立教育机构，因此除了军方之外，有受过正规教育训练的姬巫女实在是少之又少，因而加重了菲雅娜的负担。

虽然身为前任精灵姬的露比亚帮助她进行描绘魔术方阵一类的準备工作，但在身体上烙下咒装刻印，也失去契约精灵的她，已经无法好好发挥姬巫女的力量了。

「你的实力提升了啊。我记得以前的你相当不擅长设置〈结界〉。」

戴上了深红色面具的露比亚站上城墙，这么低声说道。

「我还远远不及四年前的露比亚大人和蕊荷呢。」

菲雅娜静静地摇了摇头。

「不过，我认为自己是有成长的。这都是因为和神人以及您的妹妹相遇的关係——」

「这样啊。」

露比亚闭上嘴，不再接话。

她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和沙尘暴一同逼近的〈利维坦〉。即使没用上〈远见〉一类的魔术，现在的距离也已经接近到能用肉眼看见那恐怖的外型。

（我听到精灵们的悲鸣了……）

菲雅娜以沉痛的神情闭上眼睛，用力交握双手。

佐哈尔里的精灵，恐怕绝大多数都已经被〈利维坦〉逮住，并被吸乾了〈神威〉吧。失去〈神威〉的精灵将无法返回〈元素精灵界〉，就此消失于人世。

菲雅娜轻轻念诵过镇魂的祷词后，随即在城墙上起身，对集合起来的教团姬巫女们下达指示。

「我接下来要启动〈战略结界〉，请各位做好準备——」

像是在回应菲雅娜凛然的说话声似地——

在城墙上排成一列的姬巫女们同时结出了手印。

这一瞬间，配置在要塞都市周遭的无数〈魔术方阵〉随之起了连锁反应，接连发出了光芒。点点光芒在一瞬间连结起来，化为包覆整座莫尔迪司的巨大结界。

〈利维坦〉所发出的地鸣声，已经连在城墙上都能听见了。

教团的姬巫女们纷纷露出了不安的神情，与隔壁的姬巫女面面相觑。

菲雅娜像是要给予她们勇气似地站上了城墙，以双眼直视着逼近而来的〈利维坦〉。

虽然不晓得这座〈战略结界〉能撑到什么时候——

（……神人，我们会相信你，并好好守护这里的。）

被菲雅娜的身姿激发出勇气的姬巫女们，敛去了胆怯的神色，对彼此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这副模样还真像是个圣女。」

「您错啰，我可是〈魔王〉的宠妾呢，露比亚大人——」

菲雅娜傲然一笑。

◇

吞噬着沙漠大地的〈利维坦〉所发出的咆哮声震蕩了大气。

神人的飞龙精灵在受到音波直击后，就这么旋转着向下坠落。

「欸、喂，琳丝蕾，要掉下去了！」

「我知道！但是飞龙完全不听本小姐的指示呀！」

克蕾儿和琳丝蕾所搭乘的飞龙也发出了嘶吼，在空中胡乱地飞行着。琳丝蕾虽然努力地灌注〈神威〉，企图让它听话，但仍然无法阻止飞龙的失控。

『神人，这头飞龙已经没救啰，它身为军用精灵的机能已经被破坏殆尽了——』

蕾斯提亚的声音在脑里响起。

（是能破坏精灵理性的咆哮吗——）

这就是〈战略级军用精灵〉的防空武装。若是搭着〈亡灵〉硬闯的话，恐怕会引发艇上的动力源〈精灵机关〉失控，进而酿成惨剧。

『——神人，我好像快晕机了。』

「嗯，我也是啊——」

剑精灵也会晕机吗？——神人怀着这样的疑惑，拚命地动脑思考。

若是不想点办法的话，会整个人栽到地上的。

「——神人！」

这时，头上传来了说话声。

他讶异地抬头一看，只见抱着〈魔风精灵〉颈子的艾莉丝，正努力地朝他伸出手。身为高阶精灵的〈斯摩夫〉，似乎没受到那阵咆哮的影响。

那是稍纵即逝的一瞬间。神人伸手握住了艾莉丝的手掌，纵身一跳。

在悬空的那一瞬间，身体忽然变得轻飘飘了起来。是艾莉丝咏唱了精灵魔术，以造出来的旋风包住了神人。

神人就这么被她拉了上去。

「艾莉丝，谢啦——」

「啊、嗯嗯……」

艾莉丝慌张地将手抽开，脸蛋涨红了起来。

「哇啊啊啊！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克蕾儿，你就算把我抓得再紧也没用呀！」

琳丝蕾她们的飞龙似乎也要摔下去了。

艾莉丝屈起身子，对两人叫道：

「你们两个，听我指示往下跳！我和神人会在下面接住你们！」

「咦咦！？」「这么做太乱来了！」

「相信我们吧——」

艾莉丝让〈斯摩夫〉做起急速迴旋。

「我、我知道啦……」

「只能放手一搏了呢……」

两人不愧是经历过无数激战的精灵使。

她们像是像是下定决心似地点了点头后，随即冷静地窥探下方的状况。

「就是现在——快跳！」

艾莉丝吶喊道。

在这一瞬间，克蕾儿和琳丝蕾双双自失控的飞龙背上跳了下来。

轰——由精灵魔术形成的旋风颳起，让两人的身子飘浮起来，而〈斯摩夫〉随即在绝佳的时间点滑入她们的下方。接着，艾莉丝抓住了克蕾儿，神人则是抓住了琳丝蕾，将她们拉回斯摩夫的背上。

「……啊，神、神人同学！？」

将整张脸埋进神人胸口的琳丝蕾登时红起脸庞。而女孩子身上特有的花香般气味随即传了过来，让神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这时，在空中飞行的〈斯摩夫〉忽然重重地失去平衡。

「看来要载四个人还是太勉强了，要在那处广场着陆了。」

「嗯，我知道了——」

在听到艾莉丝的指示后，斯摩夫拍了拍巨大的翅膀，在一处偌大的广场上着地。

「——斯摩夫，谢谢你这么努力。」

艾莉丝像是在慰劳斯摩夫般，摸了摸它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