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晚的劍舞

（……那封信上究竟写着什么东西啊？）

神人被大小姐们驱离现场后，现在已返回自己的房间。他把爱思特竖摆着靠在墙边，没有先换下制服，就直接扑躺在床铺上。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嘛，今天都快累惨了。）

身体陷进软绵绵的床铺后，囤积在肉体上的疲劳感便一口气涌上。

……这也难怪，昨天一整天神人经历的事情可多了呢。

先是和〈龙皇骑士团〉的王牌主将——蕾奥拉·兰卡斯特进行约会，紧接着又参加〈水灵祭〉，在泳池里和艾莉丝等人展开激烈的对决。

后来前往〈大祭殿〉听取精灵姬宣布关于决赛规则的谕旨，最后——

学习了葛雷沃丝託付给自己的最终奥义。

那是招能打败专门对付精灵的破坏型剑技——〈烈华螺旋剑舞〉的最强反击型剑技。

绝剑技·终之型——〈天绝闪沖〉。

「……」

神人在漆黑的房间里把右手伸向虚空中，一根一根地依序弯曲自己的手指。

当时，由于全身受到剧烈的冲击，导致现在手臂仍然依稀残留着一点麻痹的感觉。

他用力握紧拳头，彷彿是不愿让初步掌握到的东西——那招奥义的本质——从指缝中溜走一样。

（——那并非单纯的战斗用剑技，而是把姬巫女的仪式神乐融会贯通在其中的应用变招。）

在防御敌方攻击的同时，发动仪式神乐干扰对方的神威，还得把自己的剑击挥洒成能够吸收敌方神威的演舞；最重要的是，必须掌握住膨胀到极限的神威即将失控的那一瞬间，一口气释放蓄积的力量，放出必杀的一击——

……用理论来阐述的话，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吧。

想当然尔，单单知道理论是无法学会剑技的。

神人拥有超越常人的天分，所以能够分析那些战斗技巧。但是即使优秀如他，也无法在一朝一夕之间学会仪式神乐的动作窍门。

而且葛雷沃丝本人也说了，那招剑技是玉石俱焚的险招，可以的话最好不要真的派上用场——

「可是……为了打倒那家伙，或许只剩下这条路可走了。」

〈炼狱使徒〉队的指挥官。

和三年前的神人相同，使用〈莲·阿休贝尔〉这个假名、戴着面具的精灵使。

神人只和她直接用剑交锋过一次。当时为了拯救在森林中陷入危机的克蕾儿等人，和她交手了数个回合。在区区数剑之间，她所展露的压倒性实力便已带给神人非常强烈的冲击印象。

而且交手当时，她连〈精灵魔装〉都没有展开。

神人实在想不透，为何拥有如此强悍实力的精灵使，至今会一直默默无闻呢。

还有，她的目的真的如同葛雷沃丝所说的一样，是想掀起一场让全大陆再度陷入烽火狼烟中的战争吗——

（……算了，我自己胡乱臆测也是白搭。）

神人叹了口气，把探举在半空中的右手缓缓放下来。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再来也只能把想说的话託付在剑舞当中了。）

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好好休息，消除承习奥义时累积的疲劳，还有恢複剧烈消耗的神威而已。

神人一面感受着全身肌肉紧绷僵硬的不适感，一面静静地阖上眼睛。

就在此时——

「欸……神人，你睡着了吗？」

「……克蕾儿？」

听到说话声，神人连忙从床铺上弹坐起来。

凝神一看，只见克蕾儿正悄然伫立在自己的房门边。

「怎么了吗？」

「唔唔……这个嘛，我……」

……大概是眼见决赛在即，有什么事想和自己确认清楚吧。

神人脸上浮现出问号，并伸手点亮了床旁照明用的精灵矿石。

「……唔！？」

接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不禁傻住了。

原来——站在门边的克蕾儿，身上已经换上一袭轻薄的蕾丝睡衣。

而且不知是否因为刚淋过浴的关係，她头上的红色双马尾髮丝还湿润地挂着水滴。

「那、那个……其实……」

克蕾儿玩着手指、忸忸怩怩的小动作，此刻看在神人眼里却显得莫名其妙。他连忙小鹿乱撞地移开视线焦点。

「怎么了？该不会是要跟我说……你睡不着吧？」

这也难怪，明天一早就要正式进入决赛，岂有不紧张的道理。

「对、对啦……」

「这样啊。」

神人点点头，继续说道：

「不然，我稍微陪你打发一点时间吧。正巧我也有点睡不着哩。」

「嗯，谢、谢谢你……」

克蕾儿用带着点客套的语气点头答应，接着便走进神人的房间。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好啊。」

她盈盈地在床铺边缘坐下。

从濡湿的秀髮间，悠悠飘散出洗髮精的甜美香气。

「……」

「……」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语地沉默了好几秒。

（唔……好尴尬……！）

神人吞了口口水，润润乾渴的咽喉。

现在自己正和穿着睡衣的美少女在房间里单独相处。

……仔细想想，虽然两人住在学院的宿舍时也共用同一个房间，不过却未曾像现在一样并坐在床铺上。

克蕾儿依然把视线焦点投射在遥远的彼方，忸忸怩怩地玩弄着指尖。

（这家伙，怎么这么可爱……）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点是不争的事实。

望着克蕾儿秀髮微湿的侧脸，让神人悸动的心情油然而生。这时——

「欸，说……说点有趣的话题来听听嘛？」

克蕾儿终于打破沉默，开口提了这个要求。

「有趣的话题？」

「对、对呀。因为我平常习惯在睡前阅读喜欢的书助眠，哪知道琳丝蕾那家伙居然大嘴巴地把故事的结局提前说出来，害得我现在连书都没得看了。」

「噢……我想起来了。今天早上你们才刚因为这件事情吵过架嘛。」

今天早上米琉特地来叫神人起床，为的就是要他帮忙制止两人的争执。

不过也正因如此，神人得以大啖琳丝蕾亲手做的早餐作为报答，还听到两人小时候的故事。

「抱歉，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有趣的话题。」

神人耸耸肩摇头说道。

感觉上不久之前，两人之间才刚有过类似的答问。

……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和克蕾儿一起前去和〈烈破师团〉交涉同盟事宜时发生的小插曲。

「不然，你可以说说上次那段故事的后续发展呀。」

「上次的故事？」

神人疑惑地蹙眉问道。克蕾儿转过身子正对着神人说：

「哎唷，就是先前在剧场里说的故事呀——四年前你是怎么认识学院长的那段故事，你只要继续把它说完就好。当时你保证过之后会把后续发展告诉我的唷。」

「……」

神人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

……印象中，似乎真的答应过克蕾儿这回事。

（……这下惨了。）

想要讲述那段往事的后续发展，就不得不言及三年前那场〈精灵剑舞祭〉的事——也就是神人化身成〈最强的剑舞姬【莲·阿休贝尔】〉那段时期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实在不想把那件事情戳破——

（……没办法，她会感到好奇也是当然的事。）

神人一边沉思，一边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望向戴着皮革手套的左手。

克蕾儿想问清楚的，想必是自己和蕾斯提亚之间的渊源吧。由于蕾斯提亚在〈精灵剑舞祭〉的檯面下屡有动作，所以这位暗精灵对克蕾儿她们来说，已经不能算是毫无干係的存在了。

「……我知道你不想提起过往的事，我不会勉强你说的。我想，神人你应该也有许多苦衷吧。不过……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

克蕾儿先缓了缓语气，接着说：

「——那个暗精灵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她瞠着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眸，坚定地望着神人。

「……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想让我觉醒之类的。」

神人回答得有点暧昧。

他之所以给不出确切的答案，并非是想要含糊其辞地打迷糊仗。

……说实话，连神人自己也搞不清楚蕾斯提亚的目的究竟为何。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想要趁这届〈精灵剑舞祭〉的机会，唤醒沉睡在神人体内的〈某种东西〉。

而且她的目的，恐怕和另一个莲·阿休贝尔盘算的事相同。

神人惦记的还有——

『——我希望你能帮我暗杀掉他们……暗杀那五位精灵王。』

依稀残存在矇眬记忆中的那句话。

那是三年前，她寄託给神人、希望他帮自己实现的〈愿望〉。

眼下蕾斯提亚的行动，是否和那个〈愿望〉有所关联呢——？

「你说觉醒……和之前提到的〈暗之精灵王〉有关係吗？」

克蕾儿神情认真地追问。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

神人摇摇头，接着说：

「我长大的地方——〈教导院〉是个堪称地狱的设施；而在那个地狱中教会我何谓人类情感的，就是蕾斯提亚。无论她现在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一定要亲手把她夺回来。我就是为此才会参加这场〈精灵剑舞祭〉的。」

他一边说，一边使劲握紧戴着皮革手套的左手拳头。

「我懂了……」

克蕾儿露出略显寂寥的神情，继续说道：

「原来神人的心里，一直都惦记着她呢。」

「……什么？」

「……没、没事。当我没说！」

克蕾儿羞红了脸，像是在闹脾气般撇开了视线。

——就在此时。

房门外由远而近地传来一连串跑步的声音。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