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狼煙四起

神人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暗天空。

「……原来决赛的比赛场地长这样啊。」

他一边调适〈传送〉魔术特有的副作用——轻微的晕眩感，一边放眼察探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辽阔到很夸张的巨大都市遗迹。

随处可见用巨石砌成、像是祭殿的高耸建筑物；断垣残壁般的石块瓦砾堆积如山；石板铺成的地面风化龟裂，从中裸露出来的地表孕育出郁郁苍苍、却又奇形怪状的林木，形成宛如树海般的奇观。

「这种阴森森的地方，居然会被指定为用神乐为〈精灵王〉献祭的舞台？」

废都〈梅吉德亚〉——数千年前〈精灵战争〉的古战场。

尘砂随着狂风吹台掠过脸颊。

这里的氛围和圣域〈拉古纳·逸世〉截然不同。

一股不自在的氛围刺激着肌肤。用言语来形容的话，那就像是——毁灭的气息。

在这里找不到丝毫生命的迹象。

就连原本应该充斥在世界上、无所不在的精灵们的气息也感觉不到。

「……不管了。反正，看样子应该不会忽然得和敌队进行游击战。」

神人小心谨慎地环顾四周，开始迈步前进。

他望着矗立在眼前的巨大建筑，感受它所散发出的压倒性存在感。

虽说这里是时间几乎处于静止状态的领域——〈元素精灵界〉，但是好几千年前的建筑物还能保存得完好如初，实在教人叹为观止。

——神人走近环绕着这座废都的城墙，赫然发现一件事。

（……不会吧？难道，这东西不是普通的石材吗？）

一般石材的表面不可能像镜子一样光滑平整。

……实在难以想像这是历经数千年岁月风霜的古迹。

神人伸手想要擦掉沾染在城墙上的灰尘，不料手指触及之处竟迸射出微微的火星。

这是石材对神人手指释出的神威产生反应引起的现象。

（什么……莫非！？）

他惊讶得瞠目结舌。

说到会对精灵使释放的神威起反应的物质，神人只联想得到一样东西。

（这整座遗迹，居然是用〈精灵矿石〉的原石打造的！？）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眼前的现象铁证如山，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结论。

简单地说，废都〈梅吉德亚〉等同是一座用精灵矿石砌成的巨大矿山。

不过，这些矿石的纯度不高，就算经过加工淬鍊也派不上用场。

神人震慑地呆站在原地半晌——

（啊……现在可没空感叹，得快点动身寻找克蕾儿她们才行。）

他马上把心思转回原本的目的上，再度开始探察周遭的情况。

「对了……反正带着，不妨试一试。」

神人伸手探进位服的口袋，掏出通讯用的精灵矿石。接着集中精神，对指尖放出微量的神威。但是——

滋滋、沙——滋滋滋、滋——

他试着把矿石凑近耳边，传到鼓膜的却只有杂讯般的噪音而已。

「……真的不能用啊？算了，反正本来就没抱太大期待。那么……不知道这个能不能派上用场？」

说着，他又拿出另一块精灵矿石，并小声咏唱解放术式。

神人第二次取出的矿石里，封存着在迷路时相当管用的〈导引精灵〉。

这是他在〈精灵剑舞祭〉赛事开始前，从学院附近的〈精灵森林〉里捕捉来的。

一只光属性妖精应声被召唤出来，随即在神人的鼻尖附近轻盈地飘浮盘旋。

「欸，可以告诉我北边在哪个方向吗？」

神人先试着提问，不料——

……妖精只是露出困惑的表情，绕着原地兜圈子而已。

「……真伤脑筋，看样子只好自己边走边摸索了。」

不知是废都这块区域的属性使然，抑或是笼罩着整个比赛场地的封绝结界的影响；总之，在这里无法仰仗精灵矿石便利的功效。

其实早在听取〈炽焰之战〉的比赛规则时，就知道十之八九会遭逢这种状况了。

可以的话，希望在入夜之前至少能和同队的其中一名伙伴会合。

「……嗯？」

这时候，配挂在腰际的〈护界神·爱思特〉忽然绽放出幽幽微光。

「……爱思特？」

神人伸手触碰圣剑剑柄，并对其灌注微量的神威——

长剑随即应声幻化成一位拥有银白色秀髮的娇美少女。

「爱思特……怎么了吗？」

「神人，我知道这个地方。」

「咦？真的吗？」

的确，爱思特是位历经了数百年——不，应该是长达数千年时光的精灵。

照这么想，就算她知道这里——〈精灵战争〉的古战场遗迹，也相当合情合理。

不过，因为在和神人缔结契约时与真正的〈歼魔圣剑〉本体分离的关係，现在的爱思特只拥有一小部分的力量，记忆应该也只剩下零碎片段而已。

「怎么……你该不会恢複记忆了吧？」

「不是的。」

爱思特面无表情地答道。

「只是眼前的景象，确实存在我的记忆当中——」

——就在这个时候。

忽然窜升出一股教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恶寒。

「……唔！？」

「神人，有不祥的气息正在——」

「嗯嗯，我知道。」

一直到刚刚为止，神人都未感受到周遭有任何精灵的气息。

但是此刻涌现袭来的敌意，却强烈到让皮肤隐隐作痛。

（难道我被敌队的精灵使盯上了？不——）

霎时，忽然有无数的黑影如喷泉般从地表蓦然浮现，站立起来。

「……这是什么！？」

黑影的轮廓虽然朦胧无法辨识，却具备有人类的外型。

「怎么搞的！？难道……这些家伙，是精灵？」

「神人，它们是很久以前被歼灭的精灵残存于世的亡灵——〈废精灵〉」

「你说是精灵的……亡灵？」

「是的。如果精灵遭到歼灭时怀有过于强烈的怨念，便会丧失灵性，更甚者便会化作亡灵徘徊于土地之上——我感觉到这个废都有数量相当庞大的〈废精灵〉。」

「原来如此……也难怪，这里是古战场嘛。」

神人一边沉吟，一边用舌头舔舔乾涸的嘴唇。

世间的精灵具有千变万化的各种型态；但眼前的亡灵们毫无例外地，全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人类模样。想不到精灵被褫夺灵性后，竟然会沦落成这种样貌——

亡灵们嘶吼出充满怨恨的声音，同时伸手袭向神人。

神人在千钧一髮之际拉住爱思特的手，避开从四面八方伸来的攻击。

「……怎、怎么？这些家伙想攻击的不是我……而是爱思特！？」

「是的，神人。恐怕是因为我——」

爱思特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再度蜂拥而至的〈废精灵〉大军的攻击打断了。

「……啧！」

「呀，神人！？」

神人用双手抱起爱思特，使出敏捷的身法跳跃闪避。

「一一应付这种数量的敌人，打起来简直没完没了。爱思特，我们一口气杀出敌阵吧！」

「是的，神人。我是您的剑，一切如您所愿——」

爱思特在半空中点头应道。

——冷酷的钢之女王，斩妖除魔的圣剑啊！

——在此化为钢之剑吧！

〈精灵刻印〉应声迸射出耀眼光辉。瞬间，神人的手中便多出一把辉煌璀璨的银白长剑。

「抱歉，我现在没时间陪你们排遣怨念了！」

神人抡起最强的精灵魔装，发足朝亡灵大军突进。

◇

「……这里的风简直教人窒息呢。」

艾莉丝表情凝重地沉吟，扎成马尾的髮丝在风中摇曳生姿。

她被〈传送〉到的地点，是一处巨大建筑物的遗址内部。

那是个圆顶状的空间，天花板随处可见崩塌剥落的痕迹。

大厅正中央，设有一座已经被打碎毁损的老旧祭坛。看样子，这里八成是古代用神乐向精灵献祭的祭殿吧。

「风啊，聆听我的呼唤吧——」

艾莉丝把手伸向半空中，试图与风交谈。

岂知，平时都会善意回应她的风，此刻竟悄然沉默。

传到她耳里的，只有噪音般的细语声而已。

（感受不到精灵的气息，而且……地脉似乎也被破坏得乱七八糟。）

她不禁在心中忿忿地抱怨起来。

〈精灵战争〉的古战场——这种地方根本不像用剑舞献祭的适当场所。

〈精灵王〉选择这里做为最重要祭典仪式舞台的原因，实在教人摸不着头绪。

（……先不管这些了，得快点和神人他们会合。）

刚刚艾莉丝已放出侦察用的〈风〉，不过眼见地脉凌乱不堪，风应该也飞不了多远。看样子，只好一步一脚印地自力寻找了。

艾莉丝打定主意，走向连接着大厅的宽广楼梯，準备离开这个遗迹。

就在此时——

她感觉到风中传来微微的振动。

「……唔！？」

她马上驻足，警觉地摆出迎敌架式。

（——有人在附近？）

艾莉丝迅速召唤出魔风精灵〈斯摩夫〉，并将它展开成精灵魔装〈风翼之枪〉的型态。

她把风之力凝聚在枪尖，警戒地观察周围。

（附近没有人影啊？可是……）

剎那间，艾莉丝脚边的地面剧烈震动了起来。

「什么……在下面！？」

她凭着瞬间的判断，咏唱〈飞翔〉的魔术，往正上方高高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