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陰天之下

「好，约定的时间已到，我来说明规则吧。基本上，双方要使用各自的魔女遗产进行战斗。很幸运的是，你们的剑都是单刃剑，所以所有攻击都是刀背攻击。只要其中一方遭受到任何一击，便当场判定落败。」

三月二十五日，下午一点整。

这里是阴天之下的私立千羽学园。在校舍屋顶上，担任对决见证人的梨央姐对我们说明比赛规则。

「真是太好了。照这规则看来，哥哥或许有百分之一的胜率喔。」

屋顶已被包场，站在正中央的真由香穿着制服，挑衅地扬起嘴角，并举起熠熠生辉的刀对準我的双眼。

我也不甘示弱，同样举剑摆出中段架势。

的确，一击决胜负这种规则，对于处于极端劣势的我来说相对有利，但既然真由香会说那种话，代表她颇有自信。

嗯，这也难怪。

这三年来，这丫头一路孤军奋战至今。对梨央姐的罪恶感、继承过峰家职责的沉重压力以及严格的训练，她全都熬过来了。

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更要说出这句话。

「你可别太小看我啊，真由香。只要一击——规则怎么订都无所谓，打从一开始，我就决定只攻击你一次。」

「什么！你的意思是，不管规则怎么订，你只要一击就能打倒我？」

「当然。这还用问吗？」

「唔……」

真由香顿时面色一僵。

但是，她迅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複镇定。

「你的激将法对我没用。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昨天那个人说的没错，我很容易感情用事，导致用力过猛，因为这个缘故，我昨天连自己的魔女遗产都无法好好使用。不过……今天不一样。」

真由香如此断言。

「我会让你见识我真正的实力，以及这三年来——我历经多少严格训练。」

「……好啊，我迫不及待想看看呢。」

语毕，我微微向旁边一瞥。

小青站在担任见证人的梨央姐身旁。她满脸祈祷地守候着自己的拥有者，并且微动唇瓣对我送出无声的鼓舞：「好好打啊。」

嗯，没错，我不能输。

梨央姐将一切都託付给我这种人。为了她，也为了帮助真由香，更为了和小青一起搜集魔女遗产——我非赢不可！

「你们两个，準备好了吗？」

天空乌云密布，梨央姐询问我们的準备状况。

只要一回话，我再也无法回头。

我将这一点铭记在心，深深颔首。

「那么，让我以过峰家当家的身份说一句话。这场比试，将决定过峰家的任务由谁接任。希望你们全力奋战，不要留下遗憾。我为你们俩加油。接下来——」

「——开始！」

梨央姐尖声一呼，揭开战斗的序幕。

同一时间，真由香往下一蹬。

先下手为强——她展现这句话的真谛，一直线朝我疾沖而来，扬起银色刀刃横向一挥。

「！」

我短吁一声，往后退避开攻击，成功逃离刀刃的攻击範围。

如果这是一般的比试，仅是后退就没事了。

但是，这是魔女遗产拥有者之间的战斗。

一般比试的常识——在此不适用！

「……唔！」

喀锵！一声钝响刺穿我的耳膜。

两刃交错，我奋力将袭击而来的利刃架开。

「……原来如此。照这样子看来，哥哥已经知道了吧？」

真由香挥刀后，再度和我拉开距离，接着开口。

没错，刚才那一击……照理说，我已经逃离刀刃的攻击範围。

然而，剎那间，真由香的刀身却骤然变成两倍长，朝我直扑而来。若非我事先想好要举剑防御，恐怕方才早已中招，结束比试。

刚才那奇怪的现象，正是那把日本刀的能力。

「没错，这把刀的能力是——冰冻。它的刀身，是由硬度比金属还强韧的冰块打造而成。这就是我的魔女遗产，『Ⅸ』的末席，遗产NO.9——『月华冰刃』的能力。」

「……原来如此。它的本体不是刀身，而是刀柄。刀如其名，它的能力就是打造『冰之刃』。」

「是的。只要有水，它就能不断製造冰刃。因此，即使刀刃损坏，它也能马上製造新的刀身。」

语毕，真由香对我摆出架势，亮出银色刀刃。

没错，无论是何种名刀，长久使用之后，刀刃难免缺损、影响锐利度，但「月华冰刃」这项魔女遗产能克服这项缺点。

「而且，它还能夺走空气中的水分，自由变换长度与形状。哥哥，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吧？」

「……知道。若要比剑，没有比它更难应付的对手。」

没错，真由香能够自由改变攻击範围。

打个比方，这就像她随身携带数十把不同形状的刀剑，还能依据战况瞬间切换成不同长度的刀刃。在攻击範围位居首要的近身战斗中，这种能力实在太可怕。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当真由香砍断重装骑士的手臂时，她跟对方之间其实有一段距离。

她正是用这种能力，砍伤魔女宅邸的保镖。

「放心。」

在一触即发的气氛中，真由香喃喃着安抚我。

「七年前，我从来没有在比剑时赢过哥哥，但是——我比那时候强多了。儘管我无法像姐姐一样完全发挥『月华冰刃』的实力，仍会独自达成任务。所以，哥哥，请你认输吧。趁现在认输……这样就不会受伤。」

「…………」

真由香说的没错，她比那时候强多了。她用后天的锻炼弥补先天的不足，并且致力于搜集魔女遗产。在不断努力、吸取经验之后，她已不再柔弱。

可是——

「我不会认输。」

「哥哥……」

「对，你确实变强许多，但是……你太善良了。证据就是，明明比试已经开始，你却说出这种话。我不讨厌你这种个性，但你这份善良总有一天会害死你。」

没错，总有一天，真由香会承受不住。

罪恶感、压力、严格的训练——这一切将压迫她，最后残酷地将她压垮。在那之前，必须有人帮助她，而且，那个人最好是她身边的人。

「这样啊。」

真由香的嗓音清脆如刀，往前踏出一步。

「既然如此，我只好使用蛮力逼你认同。我将利用这把『月华冰刃』，证明自己可以独当一面！」

真由香大喝一声，再度朝我逼近。

数秒后，两刃再度交锋。

阴天之下，我们屏气凝神地持续过招。

×××

「到底还要打多久啊……」

小青半是茫然地说道。

比试开始后，已经过了大约两小时。多亏见证人梨央姐每十分钟提醒我们一次，我们才能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蠢事。

「哈……哈哈，你真的变强了，真由香。昨天若不是遇上雪奈，我看你早就轻鬆获胜。」

锵！我架开真由香的劈击，同时拉开双方距离，耍起嘴皮子。

老实说，我快不行了。虽然没有被真由香砍中，但无论是体力或集中力，都早已所剩无几。一旦我稍不留神，铁定会腿软跪地。

「哥哥……你到底有多讨厌认输！」

不过，真由香也一样。她应该没料到这场比试会拖得这么久。如今她呼吸紊乱，脸上汗如雨下。

高中剑道比赛的时间是四分钟，一般来说，根本不会比赛到两小时，而且还是使用真刀。在这种情况下，疲劳将比往常更加沉重。

「呼……」

我一边深呼吸，一边整理现况。

现在的战况很明显对真由香有利。

得以自由变形、伸缩的「月华冰刀」，压得我无力还手。

距离一拉开，它就变成长刀施展追击；当我想拉近距离，它又迅速变成短刀，趁隙往我怀里刺，锁住我的攻势。

儘管朴实无华，却是无懈可击的完美作战方式。

这正是真由香历经三年锻炼而成的结晶。

「——」

然而，到头来，她还是没击中我半招。

真由香的劈砍好几次逼得我走投无路，却迟迟无法打中我。我想，那是因为我将全副精力用来抵御真由香的攻击。

没错——起初我就说过，我只会攻击她一次。

我只能一边耐着性子等待机会，一边抵挡真由香一波又一波的攻势，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不过……身为你的哥哥，我真是感慨良多。想不到你会变得这么强。」

「……唔！哥哥……你又知道些什么！」

语毕，真由香再次奋力踏出疲惫不堪而瘫软的脚步，亟欲朝我逼近。

那一瞬间，我说——

「我全都知道喔，梨央姐已经全告诉我了。」

「咦？」

真由香顿时面色铁青。

紧接着，她停下脚步，激动地大吼：

「姐姐！你为什么告诉哥哥？那件事是我们的秘密——」

「真由香！」

我大声呼喊，强迫她停止怪罪梨央姐。

然后，直到她确实转向我这边，我才开口：

「真是难为你了。你一直对梨央姐感到很愧疚吧？所以，这三年来才会持续锻炼自己，想代替梨央姐接下任务。」

「唔……」

真由香咬紧下唇，看来被我说中了。

她的眼眸似乎微微泛着泪光。

「还有，我认为你今天之所以和我战斗，并不只是为了梨央姐。」

「！」

真由香铁青着脸，深深倒抽一口气。

……果然没错。

看到她的反应，我终于了解来龙去脉。

是的，真由香今日这一战，并不只是为了梨央姐。

我猜，同时是为了我。

『哥哥，请你今后别再插手干预魔女遗产的事。』

打从我回到本家，真由香不知说了这句话多少次。

为什么呢？

——很简单。

因为真由香害怕我会跟梨央姐一样，为了保护她而死。

所以，她才会如此坚决地持续拒绝我参与搜集魔女遗产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