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煉者的規矩 Farewell and Determination

在VR私人聊天室「ANIKACYU」里，『MICA』——舞花坐在一张奇特的椅子上，对四人桌旁的其他三人坦承了那件事。

「咦？」最先出声的是带领《鸟兽戏画》的『猫』，即『MEW』。

「……对不起，我好像Lag了，可以再说一次吗？」

听是听见了，只是不想理解。『MICA』能深切体会『MEW』的心情，但还是把相同的话重覆一遍。

「我想退出《鸟兽戏画》。」

「——当然不行啊！」

舞花话还没说完，『MEW』就拍着造型奇特的桌子站起身。她微微上翘的大眼圆睁，竖起的猫耳轻轻颤抖着。

「喂……冷静一点，小MEW。」

坐在『MEW』隔壁的清秀少女——『IS』低垂着狗耳朵安抚她。

瞥了眼忿忿不平地说完又坐回椅子上的『MEW』，『IS』同样不解地问『MICA』：

「这是怎么回事？小MI。说要退出《鸟兽戏画》是有什么不满吗？」

缄口不语的『MICA』让『IS』只能一头雾水。

见状，『MEW』又沉下脸。

「你要因为说不出口的理由退出吗！？」

「小MEW……」

「放开我！《鸟兽戏画》可是职业偶像！未来一整年的行程都已经排得满满的了哦！？要是『MICA』现在退出的话——」

「我觉得很好。」

一直保持沉默的最后一名成员突然插嘴道。

「『MICA』想那么做也没办法。」

「什……」「你在说什么……？」

『HITSUG』缓缓地对着惊讶的『IS』和『MEW』说了下去：

「『MICA』是我邀的，我想尊重她的决定。」

「这跟谁邀的没关係吧！？要这么说的话，成立《鸟兽戏画》的还是我跟『IS』呢！」

「小MEW，不要感情用事。这种时候更要冷静商量——」

「总之——」

『MICA』对还在争论的『MEW』和『IS』直言：

「我告诉你们我的决定了。」

才刚这么飞快说完，她便进入登出的程序。

「等、等一——」

话声中断，『MICA』——舞花确认回到自己房间后吁了口气。

不出她所料，想让成员们理解似乎相当困难。

这也难怪。不管谁怎么听，都只像舞花在耍任性而已。

就算如此，舞花也不能让步。

因为就如同散叶曾预言的一样，莲也已经被卷到这一侧来了。

不能对成员们说出事实真相来得到她们的谅解确实很不好受。可是……

在舞花陷入沉思时，扩充认知上传来收到语音讯息的通知。

『她们两个由我来说服。我会为了『MICA』行动。』

「『HITSUG』……」

『『MICA』就照你相信的道路前进。』

以朴素字体罗列出的讯息，让舞花胸口深处感受到一股温暖。

对，不能停下脚步。毕竟有就算不知道内情也有愿意相信自己的伙伴。

就当作是为了那样的伙伴，现在必须向前看才行——

舞花原本是那么想的。

在SV战•等级C的预赛胜出的隔天，舞花来到一栋老旧公寓前。

入口没有自动锁，应该说本来就没有入口。

舞花登上屋外的楼梯，抵达二楼的其中一间房门口。面对用手指按压式的门铃，略为犹豫了一下。

而她很快地就摇摇头振作起来，重新按下门铃。

叮咚——这般古老的音色响起，门从内侧打开了。

门后走出一名娇小少女，穿着像毛茸茸绵羊般的家居服。

见她和VR中几乎没什么差别的模样，舞花不禁低语：

「……『HITSUG』。」

『HITSUG』——芹川妃继只眨了眨那双爱睏的眼睛。

†×†

没有比那间套房更冷清的房间了。

裸露的水泥墙，最低限度的家具，几乎没有光源的昏暗室内。

以及——排满整面墙的众多萤幕。

在宛如过去的技术人员（骇客）会住的房间里，穿着布玩偶装的少女显得非常超脱现实。正当舞花这么盯着她瞧时——

「来。」

妃继从收纳空间拿出可爱的靠垫给她。

「……谢、谢谢。」

是要她直接把靠垫放在地板上坐吗？接受对方微妙脱离常理的好意，一坐到地板上，裸露的电线类和煞风景的机壳便映入眼中。

QD普及以后，一般家庭就看不到塔型电脑的影子了。她是听说过妃继『喜欢旧式电脑的事，没想到会这么——

「我喜欢自己动手操作。」

「欸？」

「QD没什么直接操作的感觉。」

坐在椅子上的妃继劈哩啪啦地操作现今难得一见的按键式输入装置（键盘），墙面上的萤幕于是显示出各式各样的情报。

国内新闻、国外新闻、众所瞩目的BLADE- LINK战斗、即时进行其战力评价的公开频道，还有股价等的图表。

像是使用QD巡视功能的光景让舞花直率地说：

「不会很麻烦吗？」

使用QD在扩充认知上的操作只需一个视线就能解决。一一用手指输入，就各方面来看都只是浪费时间。

不过，妃继只是摇摇头。

「因为打字这件事本身是有意义的。」

舞花不明白妃继这句话的意思。

（还是老样子呢……）

说起来，舞花会加入《鸟兽戏画》，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妃继邀请的关係。

在舞花还像只侯鸟般辗转于各个公会的时期，向她搭话的人就是妃继。

她表示自己只是偶然看到舞花的对战，然后就突然问她要不要加入当时已经具有相当知名度的《鸟兽戏画》了。

不带有各自的PS（玩家技能），只有人气的偶像公会。加入那种地方根本没意义。妃继对这么想的舞花说：

『想和强大的敌人战斗，就需要规模合适的公会。』

明明她对于自己的事一个字也没提——

明明总是发着呆，在BLADE-LINK也绝对称不上动作敏捷——

等察觉到时，舞花已经在妃继的引导下决定参加《鸟兽戏画》了。

她难以捉摸的气质从相遇时起就没有改变。

儘管话不多，偶尔却会说出一针见血的话。

如今来看，就连她那特点也让自己有亲切感——舞花正与这样的她正面相对。

「妃继……关于昨天的事，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吗？」

不在VR的聊天室，而是直接造访妃继家的理由。

自己绝对不是来玩的，是因为有事情想当面问她。

妃继和奈耶组队出赛的事。在大赛出场，就意味着想赢得冠军，也就是说——她将会挡住舞花的路。

在舞花严肃的眼神注视下，妃继轻轻敲打键盘，放大其中一面萤幕上BLADE - LINK的某一场SV战。

荒野战场上，《幻影兔姬》与《不败王剑》联手合作，接连打倒聚集的其他玩家，毫无疑问是昨天的——在BLADE-LINK官方大赛SV战•等级C上演的那一仗。

「我也有话想对舞花你说。」

妃继的视线一次也没离开荧幕，只是直勾勾盯着自己，令舞花感受到一股像是胸口深处被勒紧的罪恶感。

在名为《鸟兽戏画》的公会一路并肩作战而来的伙伴，马上就组成别的公会出赛了。她大概对自己的变脸速度之快感到幻灭吧。

暂且不提过去，现在有了归宿的舞花也能明白——一直在一起的公会成员间会萌生一种不同于朋友和兄弟姊妹的独特伙伴意识。

完全符合『战友』这个词，伙伴间会有从战斗中产生的羁绊。

面对前战友，舞花咬唇低下头。

「也对，没有解释清楚就採取这种行动……是很过分，可是请不要误会，我——」

「误会的人是你。舞花你知道的事情，我几乎也都知道。」

她用强烈的语气打断舞花，于是舞花抬起头。

「而且那件事跟现在没有关係。」

舞花开始搞不懂——脸上完全不动声色，淡然地这么说的妃继。

「…………咦？」

妃继知道舞花的事情？

到什么程度？《世界变革计画》呢？她甚至知道OBM、《》、散叶的事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邀请舞花以前？所以舞花要退出《鸟兽戏画》时也没阻止她？

如果是那样，为何？为什么——

前后不通的逻辑。支离破碎的线索。

被不合理和不协调逼到混乱的极致，让舞花想到一个可能性。

——曾是妃继搭档的奈耶。

她身为悠里双胞胎的妹妹，很有可能能够覆写记忆。

舞花压抑住想抱头的冲动，冷静地观察妃继。

她以记忆被改写的前提望着妃继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也许是感受到舞花拚命的样子，妃继没看着键盘输入了某些指令。

随后，舞花的扩充认知上就收到一个附夹档案的讯息。

传送人是妃继。开启档案的同时，房内其中一面萤幕变成同步心电图图形那样的画面。

附档内容和萤幕上的画面完全一致。

右上角还有类似手写的『我的脑波频率』这样一行字。

妃继瞥了眼萤幕，一边若无其事地说：

「放心，看不出什么突发变化，和前三个月的数据几乎相同。我的记忆没有受到改变的迹象。」

比起妃继提出记忆没有被覆写的客观证据这个事实，她知道那件事（记忆覆写能力）更令舞花感到震惊。

已经无可置疑了。妃继知道我方的事情。

她知情，并且挡在舞花面前。

自己过去明明一直那么相信她这个伙伴——

她明明说会支持想退出《鸟兽戏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