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絕對指標 Know thyself

当晚，莲也在自己房间里，躺在床上逛着网路。

在各式各样的讯息里，有关BLADE-LINK直播网的新闻，正以大画面播放着。

『轻鬆称霸日前S级公会战的，是由《刻印者》的顶点人物《终焉之黑（Black Stasis）》『FIATLU』，以及最强最凶的《斩虐女王》『CHILL』所组成的究极公会《THELEMA》！！』

影片播放的，是名闻遐迩的当前最强公会《THELEMA》，在S级公会战上几乎毫髮无伤地打败对手公会，魄力满点的精彩画面。

这次优胜让《THELEMA》获得《世界变革计画》的参赛资格，也登上各大预测网站的热门冠军人选。

视线挪向一旁，闪刃网的播报员正口若悬河地评论着，这次已握有正式赛门票的大公会，届时该如何与他们对抗。

而以这些广播为背景音乐，莲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里，挥舞大镰的《斩虐女王》散叶华丽的身姿。

看着她像是在蹂躏对手般，以武器劈斩那些还算颇富盛名的对手，让莲也逐渐陷入某种错觉，彷佛与散叶对峙的人是自己。

——来自上段的斩击以单手剑应付，左右而来的连斩以剑尖与剑柄招架，在攻击随后的零点几秒僵直时间里趁虚而入，使用反应速度提升技一口气反击……不，这招恐怕会被散叶识破。

果不其然，画面里的剑士直线移动，试着突袭散叶的破绽，也一如莲也的预料，狠狠挨了一记反击。

散叶的攻击模式，可以分为三大类：以最快速度劈斩对手（Straight），摸清对手的动向趁虚而入（Reverse），故意露出破给引诱对手并给予反击（Fake）。

莲也虽然常常看得出散叶的攻击手法，却也不见得能躲开，或者明知是圈套却依然中计，而看来其他玩家则是连其手法都无从分辨。

只见剑士耐人寻味地再三中招，惨遭散叶接连的斩击蹂躏，体力表当场归零。

即使胜负已分，《斩虐女王》却还想继续攻击，但被一旁的《终焉之黑》挡下。随后，完全胜利（Perfect Game）的系统语音在会场内响起。

太过一面倒的比赛。

赢得如此轻鬆，散叶的脸上却不带灿笑。

不，她是笑着的，却不是平时的傲笑，表情流露出某种意犹未尽。

——这点能耐可满足不了我。

像是诉说着如此心声的表情，让莲也感到似曾相识。

他记得——在BLADE-LINK Ver.1的非正式赛里（Training Mode），莲也三两下吞败的当时，由于散叶的行动太过捉摸不定，让他随口问了句「为何你有办法这么强」。

散叶先是眨了下眼，随后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莲哥你听过*德尔斐箴言吗？」（编注：源自德尔斐阿波罗神庙之神圣格言，起源于西元前六世纪，在前苏格拉底时代，为希腊民族一系列道德上的指导方针。）

莲也还没查那单字，她便很快地继续说了：

「我送一句里头的话给你。『认识你自己』。」

明明问的是散叶的事，却得先认识自己……？

听不懂你的意思——莲也回完话，散叶露出平常那倨傲而又带了些落寞的笑靥，指着莲也的胸膛。

「人类基本上无法摆脱内在的框架，因此一切答案都在自己身上。总之，关于我为何能这么强，莲哥你唯有先了解自己，才能得到答案。」

当时莲也只心想「她又在玩文字游戏了」，但一想到如今获得在扩充现实里自我完结的神之力——《》的散叶，这样的印象也跟着改变。

当时散叶说的也许根本不是什么文字游戏，而是她心目中的世界真理。

…………真理？

——要想了解我是什么，得先从了解你们自己开始。

突然，先前在朱天寺学园会客室里遇见的那谜般存在——黑羽留下的那句话，掠过莲也的脑海。当时莲也问了问题，他\她却说若要得到答案，首先得先了解自己。

当时莲也并没放在心上，但若他\她这句话确实是对自己真面目的提示——

若那答案与这次世界改变有些什么相关性——

让莲也认识莲也自己的方法——

看着视窗里的散叶，莲也推导出唯一的结论，同时眯起了眼。

†×†

《Blade Link》。

眼前文字一消失，出现在莲也眼前的并不是房间的天花板或先前逛网路的视窗，而是BLADE-LINK的场地。

以熟悉的平原场地为背景，他叫出选单画面，点选选项并移动至『对战房间•市区广场1』。

隔了一会儿，随着轻微的浮游感，背景也逐渐改变，最后来到像是中古欧洲风格的城镇。

中央有喷水池，被石造建筑围绕的广场里，处处人声鼎沸。

与R1时间相同的『对战房间•市区广场1』是不分玩家层级，最普通的对战等候场所。

在R1里相隔遥远的公会成员一登入，就会约在这里集合，而像莲也这样单人登入的玩家，也会在此组成临时公会，或是寻找对战对手。

莲也好久没这样独自登入了。

或者说，从Ver.1引退至今，扣掉某些特殊因素，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行动。

即使回到Ver.6（当前版本），自认该对散叶的离奇失蹤负责的莲也，为了不回想起当时，总是不知不觉地避免单人行动。

而刻意执行向来避讳的行动，就能更深入认识千宫莲也这个人——

为了认识自己而独立行动，听起来就好像是上个世纪曾流行过的『探寻自我』——正当莲也想着这些，却发现周遭人们正看着自己。

在场的几乎所有玩家看到莲也——看到『REN』的字样，便各个窃窃私语。

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行为，心中暗想不妙，但这念头只持续了一下。

「……请问，要是方便的话，能让我看看你的闪刃吗？」

身旁游侠打扮的女性玩家突然上前搭话。莲也虽感纳闷，但还是将自己的闪刃——不定剑《无定（Indefinite）》给显化。

「我的闪刃怎么了吗？」

「……是、是本人！！他真的是《不败王剑》啊〜！！」

她才刚喊完，周遭旁观的玩家们顿时一拥而上。

「真正的《不败王剑》出现啦啊啊啊啊啊啊！！」「那个，请问能不能赏光跟我打一场……啊、不对，只要签名就好了！」「哇〜我是你的粉丝！本人看起来果然是酷毙了！」

视野中心里，莲也的公用对话视窗，瞬间被讯息给填满。

「呃、喂……」

面对众人的提问攻势，他即使回应，也会被大量讯息给洗掉，使他只能左顾右盼。

而设为半透明的对话视窗另一头，就在这时，出现眼熟的少女背影。

对方头上戴着后冠，绑着纤细的双马尾，身穿高裸露度的朱红长裙，以及——比自身还要巨大的镰刀。

「——散叶？」

疑似散叶的少女就像是听见莲也脱口而出的呢喃，侧脸转向身后，亮出一抹傲笑。

但紧接着，她绕过街角，进入小巷里。

「慢——慢着！！」

莲也一声吆喝，推开围绕着自己的玩家们，拔腿追了上去。

†×†

『对战房间•市区广场1』并不是太大的场地。

莲也绕过巷子没多久，就追上进入死巷的，疑似散叶的少女。

而背向自己的那名少女，果然左看右看都是散叶——跟《斩虐女王（QUEEN）》『CHILL』一模一样。

但令莲也纳闷的是，即使再怎么凝视，她的PN就是显示不出来。

在BLADE-LINK里，只要遇上其他玩家，一定会显示出对方的PN（玩家名）。

例如先前游侠打扮的女性之所以能认出《不败王剑》，就是因为系统显示出莲也『REN』的PN，但这名看似散叶的少女别说是『CHILL』的名字，甚至什么状态显示都没有。

正当莲也感到事有蹊跷而蹙眉，额头附近冷不防地刺痛了一下，接着便传来BLADE-LINK里不应出现的痛楚。

反射性地伸手扶额的莲也，右手遮住自己视野的一瞬间。

「——！」

才只是一瞬间，莲也眼前景象骤变。

高挂天空的红月，脚下的短毛红地毯。

看似西洋古城王座厅的这里，就跟BLADE-LINK Ver.1的第一届官方大赛冠军赛，与散叶交手的场地相同。

坐在眼前雕饰庄严的王座上，跷着脚睥睨此处的她——

「散叶……！」

手拄在王座上的散叶——《斩虐女王》『CHILL』听了莲也的呼喊，奚落似地眯起双眼。

「原来如此，在你心目中最重要的是，这里的这一个，而不是她吗？」

「…………？」

与她不搭的用字遣词，缺乏抑扬的声色。

正当突兀感让莲也眯起眼时，大镰显化于她的右手。

接着，她走下王座，步步缩短彼此的间距。

反射性地将闪刃——不定剑《无定》显化于手的莲也，却并未将其架起备战，只是蹙起了眉头。

战斗尚未宣布开始。

莲也先前待的是对战房。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被眼前少女带到与第一届官方大赛相同的战斗场地，但在这连体力量表都没有的状态下，就算想打也打不起来。

她到底想做什么……？

疑问与疑问层层交错，莲也持剑的手垂了下去。

然而就在此刻，散叶模样的少女动了。

爆炸性的加速度，机械般不自然的动作。

没做任何战斗準备的莲也，完全措手不及。

「——」

他情急间能做的，就只有把剑扬起，但根本来不及应付高速劈落的斩击。

要中招了——这念头闪过的瞬间。

一道朱红闪光闯入莲也眼前，将少女的致命一击弹开。

铿——淡红而剧烈的兵刃特效随尖锐金属声绽开，而主动拉开距离的，是散叶模样的少女。

介入者一身亮眼的和服与飘扬的裙襬，等同向莲也透露其身分。

「舞……《幻影兔姬》？你怎么会在这里？」

舞花——《刻印者》《幻影兔姬》『MICA』没回应莲也的嘀咕，伸出带有『VII』之刻印的剃刀笔直对準少女。

「这是在做什么？」

平徐的口吻，里头蕴含怒意。

「我们应该说好了，不在这地方出手的。」

面对舞花的质问，疑似散叶的少女只回以暧昧的笑靥。

一番话虽然让莲也有些纳闷，可是在这之前——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被莲也一说，舞花这才回过头，神色紧张地提防着眼前的她，同时传了讯息回去。

『莲也的事我什么都晓得——我本来想这样回你，不过看来这次是例外。你难道忘了吗？我们可是你的公会成员。』

「公会成员……」

莲也以视线操作打开视窗，正要从说明页里找出公会规章，但途中便想出所以然来。

在视窗的一角，显示着直至先前还不存在的『MICA』字样。

「——是『状态分享（Situation Share）』吗？」

『状态分享』是仅限同公会的成员间使用的系统，能够将成员的当前各项状态即时通知给其他人——例如BLADE-LINK的登入\登出，战斗开始、胜利、失败等各种状况。

「……等等，但我记得要使用状态分享，BLADE-LINK不是得随时保持登入状态吗？」

这也许是偶然，但时机未免太凑巧了。

『我不是说了，我随时都注意着莲也你，再说阿姨也是这样拜託我的。』

「…………」

这种事是这样一句话就解释得了的吗？

莲也虽感纳闷，却还是觉得别想太多，于是抬眼瞧着站在舞花另一头，与散叶神似的少女。

「所以，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