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夜晚，雅呆坐在自家卧房的书桌前，静静地沉思着。

这张书桌从小学用到现在了。是父亲帮忙挑选的款式。

今天，雅拜託父亲给她看了DNA鑒定书。

资料判定雅和一马是亲生父女。证明雅不是熊五郎的女儿。

自己不是将悟的妹妹。

「唉……」

虽然早明白是这么一回事，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果然无比沉重。

不是妹妹，也不是男女朋友，而是表兄妹的关係。没有亲戚关係往来的表兄妹。

虽然不是一家人，但也不至于完全无关，算是有点一言难尽的关係。

——对了。下次我跟将悟说些辰子祖母的事情好了。

两人有着共同的祖母。不过将悟却从来没见过祖母一面。

自认想到不错的点子，雅的心情稍微愉快一些。

「不。乾脆找将悟一起去祖母家找她玩好了。」

辰子现在回到乡下，和祖父以及一马的胞兄夫妇一起生活。听说这几年她因为双脚不适少有出门机会，生活似乎有点寂寞。

「啊，既然鹤真同学是熊五郎伯父的女儿，也邀请她去好了——突然有三个孙子跑来，祖母搞不好会吓一跳呢。」

雅想像祖母吃惊的表情，开始怀起满心期待。

大脑已迫不及待地拟定好趁着寒假带将悟和心乃枝下乡访亲的计画了。

打铁趁热，雅离开房间下楼，打算询问父亲寒假返乡的计画。

打开客厅的门，发现父亲坐在电视机前沙发上的背影。他手持无线电话的听筒，不知在跟谁联络。

「前些日子我提出强人所难的请求，一定让您很困扰吧？——怎么会，我很开心有幸能和帝野女士谈话。」

——帝野？

雅忍不住竖起耳朵。因为父亲不可能用那么恭敬的语气跟将悟说话，所以对方应该是鹿野子。

只不过，父亲的声音却显得莫名兴奋愉快。

「是，如果改天还有机会可以一起吃个饭，我十分乐意赴约。」

他的声音流露出喜悦之情，宛如在和心上人聊天似的。

不知何故，雅觉得有点不开心。

——呣～这是怎样？这算什么？都一把年纪了还脸红心跳。

雅瞪着一双眼睛，直盯父亲的背影不放。

§

从公寓来到外头后，街道已亮起盏盏路灯。室外空气冰冷，从口中呼出的气息都变成白蒙蒙的。

将悟无声无息地站到了心乃枝的面前。心乃枝手中抱着DNA鑒定书和熊五郎的书信。她还没放火烧掉它们。

「已经来不及了吧……就算放火烧掉这些东西，记忆也不会消失。即便没有认定父女关係，我们也确定是兄妹了……」

心乃枝貌似伤心难过地喃喃嘟囔道。

「心乃枝，你就去认定父女关係吧。」

将悟语气温柔地向她建议。

「我也觉得我爸很自私。隐瞒了那么多年，事到如今才要他人代为转告真相。可是……心乃枝现在有了真正的父亲，也让我很欣慰。我不能因为想当你的恋人，就从你手中夺走父母，我没有那种权利……」

心乃枝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们两个才不是兄妹……」

将悟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慢慢地把她拉近。

他张开双臂，把只套了件毛衣、看似受冻的心乃枝搂进怀里温暖她的身子。鑒定书和信纸像被两人压扁一样皱成了一团。

「是兄妹也没关係。被其他人知道我们是兄妹也不要紧。」

「为什么……」

「我们……就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吧。」

听出话中的含意，心乃枝畏畏缩缩地抬头看了将悟。

「我们离开这里，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展开两人的新生活吧。」

将悟用力抱紧了心乃枝，把脸埋入了她的颈窝。

长年隐瞒秘密的父亲。有着教主级社长的美誉，却暗怀不为人知的秘密，牺牲了心乃枝的父亲。

心乃枝远比这样的父亲要温暖多了。

比起帝野集团，将悟宁可保护心乃枝一人。

「我什么也不要。社长的继承权对我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要有心乃枝肯陪伴我，我就了无遗憾了……」

「将悟同学……别说这种话……熊五郎伯父其实是很疼爱你的……」

「一点都不把心乃枝的事放在心上的父亲，教我如何相信他？」

「呜……事情……不该变成这样的……」

心乃枝就像在强忍泪水般抽噎了起来。

「我……我的希望是守护将悟同学……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做到的……就像当年你曾保护过我一样，我希望这回能换我成为保护将悟同学的女英雄……」

心乃枝的语气十分悲痛，彷彿是在向将悟赔罪似的。

「然而，我现在却差点毁了将悟同学……我现在正逼你踏上歧途，断送你的美好未来……」

「不是这样的！这是我自己做出的抉择！」

「就算跟我在一起，也不会获得幸福的……」

「怎么不会！光是像现在这样和心乃枝相处，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心乃枝用泪湿的双眼注视着将悟，面露有气无力的微笑。

「将悟同学你决定走的那条路，正是熊五郎伯父当年所走过的路。谈为人所忌讳的恋爱，逃避世俗眼光，一生怀抱秘密活下去，你决定走的可是这种不见天日的道路啊……」

「我早有心理準备了。」

「熊五郎伯父当年所做的决定，结果却害得他深爱的真由希女士尝尽孤独滋味。」

心乃枝的话比冬天的冷空气还要冰寒紧绷。

听到她这么说，将悟也无言以对。

因为深爱着熊五郎，结果真由希做出迴避亲生女儿，孤单一人活下去的决定。

如果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未来心乃枝也会重蹈她生母的覆辙吗……？

爱她只会逼她踏上不幸的道路吗？

「我喜欢将悟同学。即便在这个当下，我也一样深爱着你。可是，我们再继续交往下去，恐怕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心乃枝轻轻推开将悟的胸膛，和他保持距离。

然后她背过身子，往前走了两步、三步。

「心、心乃枝，等等……」

心乃枝停下脚步，背对着将悟开口说话。

那声音就好似在缅怀往昔的日子一般。

「将悟同学，自从在深流院学园和你重逢后，我一直过得很开心。好比说用那支手机佯装『妹妹』，还有和神风同学为了你争风吃醋……有时候会一起做有点色色的事情等等。」

心乃枝转身重新面对将悟。

她的脸颊上爬满了泪痕。

「将悟同学，我相信你以后一定可以交到更出色的女朋友的。你看……神风同学、国立副会长、天导会长、还有嵯峨良学姊，每个人都很喜欢你。」

「等一下，心乃枝。我决定的对象是你啊！」

「再见了，将悟同学。还有……」

一如要打断将悟的话语般，心乃枝这么说道。

黑压压的天空飘下了片片的雪花。

如细粉般的白雪，一片一片地飘蕩在两人之间。

在飞雪中，身穿白色毛衣哭红双眼的心乃枝，宛如被寒冷的天气给冻坏的小白兔般。

心乃枝尽己所能向将悟挤出最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陪伴我的这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