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雷-戴尔-葛雷寇,过去曾是距离大主教圣座,普林齐诺坡里最近的繁华港都。众多巡礼者们带着大量的资金、货品和技术造访这座港都,吸引了许多商人聚集在此交易买卖。圣王国东西方的物产经由运河以这座港都为集散地,输往各地的仓库、商会,还有许多行商者手中。
然而,当圣王国开始加强集权,东方公王国则以长久累积的财富与之抗衡;两方对立风潮一旦形成,大教堂在圣王国境内的重要性就逐渐减弱,而过去伊雷-戴尔-葛雷寇作为国内货物流通枢纽的地位,也因此被东方公王国札卡立耶斯戈,和海湾北侧的圣都邻近港口所取代,如今已不见当初繁荣的光景。
现在的伊雷-戴尔-葛雷寇,已经变成只有几艘小型破船停泊的穷酸港口。而这天,港口竟驶进了三艘高挂着札卡利亚旗帜的豪华商船,在港边的货运工人间造成不小的骚动。
「因为战火连年,许多商会都歇业了。」旅馆女主人将收来的银币仔细地重新堆栈在柜檯上,忍不住抱怨道:「大主教逃出去了,朝圣者的人数也因而锐减。小姐您该不会也是去了一趟普林齐诺坡里,结果败兴而归的其中一个吧?毕竟去了那里,看到大教堂周围全都插满了画着车轮跟翅膀的旗子,再怎么坚定的信仰也会受到打击吧。」
朱力欧抓紧斗蓬的领口摇了摇头,「我这才要出发去普林齐诺坡里呢。」虽然被误认为女人,他却没有否认。就算面前这人不过是旅馆老闆娘,但自己的骑士身分能不被认出来,当然最好不过。
「唉呀?大主教座下不在,妳还要去呀?大教堂可进不去喔?还有,听说圣王国军很多人很乱来呢,小姐妳一个人去不太好吧?」
也许是被朱力欧坚毅的眼神凝视着,旅馆老闆娘的气势屈居下风,下意识收起原先轻佻的语气,「……嗯、嗳,我是不该管那么多啦。毕竟这时候我还有新铸的布里格登银币可以数;不管是异教徒、死尸,还是猴子,给钱的就是客人,要住就住吧。」她说完便带着朱力欧走上二楼的一间房间。这是间带有霉味的四人房,里面摆了两张双层的单人床。
朱力欧确认老闆娘的脚步声从阶梯上消失后,将行李放到床下,然后深呼吸。这是距离港口最近的旅馆,因此选择在这里投宿,朱力欧并不期待这间旅馆会有多舒适。他打开窗,看见铁窗外阴霾的天空、灰色的海洋与扬着船帆的帆柱。
那是札卡利亚的商船。
即使这些商船看来像在卸货,却瞒不过朱力欧的眼睛。从甲板上下来的人太多了,以走路的方式来看,一眼就可看出他们全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朱力欧心想,若是绕到普林齐诺坡里等他们,肯定会来不及吧。
朱力欧受命单独执行一件紧急任务,他从圣都驾着快马花了三天赶来这里,手脚都已经累得不听使唤,但脑中只想着要握紧缰绳。一有时间让他放鬆下来,心里浮现的便全是那天的事:那天他离开圣都之前和希尔维雅的对话,还有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庞——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被解任那天早上发生的事,胸口就隐隐作痛。
※
那天早上,将朱力欧召到自己房间,并解除他女王守护骑士一职的人,并非格雷烈斯,而是仍在壮年的王配侯-路裘斯。
「你别看格雷烈斯那个人,他可是非常容易受到他人情绪影响的呢。」
路裘斯挺着宛如石柱般高大的身躯,灵活的双目露出觉得滑稽的表情笑着,让人非常不舒服。
「他好像因为窥视你脑中的记忆,对你觉得很抱歉呢。我说他不需要跟你碰面,所以由我来下令解除你的职务。」
朱力欧跪在地上,紧咬着下唇。一想起当时的情况,身体便不自觉地颤抖。
即使过去他曾待在王宫中,却从未亲眼目睹过烙印的力量。对朱力欧来说,这些都只是上信院教授的神话罢了。但这力量确实存在,他更不只一次亲身经历这种力量。
「我听说,你之前在上信院念书,然后转而跟着那名剑豪习剑,才被培养成骑士,真的吗?」
为何这名王配侯的表情那么开心?朱力欧不明白,但他仍答应道:「是,殿下说的没错。」
「你不但信仰着杜克神,又怀有骑士道精神,应该很难忍受女王陛下周围那些人对待陛下的行径吧?」
(殿下为什么特地把我找出来说这些呢?)
朱力欧抬起视线望向路裘斯的脸庞,终于恍然大悟。
「也是啦,毕竟不管圣瞩大典还是蔷薇章教条,写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内容……呵呵,结果呢?神官团还有我们三大公家,并不只是为了保护女王陛下而存在的。」
王配侯打量着朱力欧,似乎觉得非常有趣。朱力欧感到愤怒与懊悔,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恐怕连对方都听得见。
「……其实我隐约也察觉到了。因为老师曾经说过,女王陛下是孤独的。」
「喔?」
路裘斯的笑容从有趣转变为好奇。而朱力欧则狠狠瞪着他,「但我的失望还有愤怒,绝不只针对这些事。」
「那是为何呢?这位纯洁的白蔷薇骑士到底还为了什么愤怒呢?」
对方的揶揄声中,朱力欧语气坚定地回答:「因为没打算保护女王陛下的人,身上却也拥有神祇的庇佑。」
就连迪罗涅斯那种人也拥有刻印之力,格雷烈斯也是。为何诸神没有捨弃这些人?这个疑问深深打击了朱力欧的信仰。
如果有人打算玷污女王,那只要降罪于他即可。但朱力欧不明白,为何就连诸神也要背弃杜克神——这位天堂的主神在地上的代言人呢……
路裘斯瞇起了眼睛,「……虽然我之前就从格雷烈斯卿口中听过你的事,不过你这人实在太有趣了。」他嘴边扭曲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过。
「——有趣,真是有趣。你在内宫里都亲眼看到这些龌龊的事了,怎么还能如此冥顽不灵呢?为什么你还可以继续高唱着你要守护女王陛下的理想呢?」
「因为蔷薇章的教条中——」
「是喽,教条中写到,要对天堂诸神和圣冠效忠,是吗?这位神又是怎样的一位神祇呢!!我看你迟早要知道的,杜克神的车轮不过是为了践踏世间万物而存在。不论我们人类,还是天堂其它诸神,都是祂车轮下的牺牲品。还有,车轮上那双羽翼其实只是为了保护杜克神的代言人而存在的——蔷薇章教条不过是一连串空话,女王陛下根本不需要她的国家,也不需要守护她的骑士——我们根本没有受到杜克神的眷顾呀。」
朱力欧喉中的呼吸瞬间冻结。
「你知道吗?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教条、骑士团,还有我们身上的刻印,其实全都是为了从杜克神手中保护自己而来的呀。」
朱力欧已经无法直视路裘斯的脸庞,忍不住垂下目光。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你还是决定要贯彻你的骑士道吗?」
朱力欧只能点头。就算他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保护什么了。
路裘斯的窃笑在瀰漫着早晨冰冷空气的房间中回蕩,「好吧。其实格雷烈斯早告诉我你会这么回答了。所以我现在再给你一道命令——」
朱力欧暗自讥笑着路裘斯,心想,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还会愿意听你们王配侯下的命令呢……但路裘斯接下来的话,却让朱力欧全身冻结——
「我要你去杀掉托宣预言中的王绅。」
朱力欧花了些时间,才从硬直的身躯中回神。他僵硬地拾起头来,愣愣地盯着路裘斯的下巴。
(他、他刚刚说了什么?)
「我们得知了即将接替柯尼勒斯的新王绅来历,他人在札卡利亚骑士团中。我想你既然也是个战士,应该听过他的名字——他就是曾经受雇于我军麾下,令人闻风丧胆的佣兵,『噬星之兽』。」
朱力欧确实听过这名字。这名佣兵在德克雷希特主教领地之役、拉坡拉几亚之役,还有普林齐诺坡里攻略战等战役中立下傲人功勛,从许许多多被认为无人生还的战场上,一个人带着战功活着回来了。
「……为什么?」朱力欧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困惑,情绪开始失控,「为什么这种人会当上王绅……他不是一介佣兵吗?」
「这你不用知道。」
「而且您还要我杀了他……这是为什么?因为他出身卑贱吗?就因为大公家的利益,您就要我离开希尔维雅陛下的身边——」
「不对,要你杀了他是因为,这人迟早会杀死女王陛下。」
朱力欧一脸惊愕,整个人僵住了。
朱力欧回到一宫,稍微整理了一些随身物品,背后的门忽然发出声响。他回过头去,看到一双盖在红髮下的眼睛,正透过门缝窥视着他。
「希尔维雅陛下,您不可以在这种时间一个人——」
朱力欧慌张地赶到门边。虽说他自己好几次带着女王到庭院游玩,没立场说这种话,但现在是深夜,地点又是他房间,若是两人在这种情况相会被人窥见,可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我听神婢说,你不当我的守护骑士了?」希尔维雅只有脚尖踩进房里,别过头喃喃地说。
朱力欧低头望着自己脚尖。
「为什么?你不是说——说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保护我的吗?」
听到希尔维雅的质问,朱力欧紧咬着嘴唇,几乎要渗出血来了。
「……微臣……」他才出声,就觉得喉咙好比吞了块烙铁般难受,「微臣是格雷烈斯派来希尔维雅陛下身边的间谍。就跟希尔维雅陛下猜的一样,微臣已经没有资格在留在陛下身边了。」
「你说什么——」
「格雷烈斯殿下能够窥见人的内心。」朱力欧说话时听到希尔维雅咽气的声音,而非得告诉她这件事,更让朱力欧觉得难受。「他说,刻印之力对于受到杜克神庇佑的希尔维雅陛下不管用,所以他才派微臣去担任您的守护骑士……微臣、微臣应该早点察觉这件事的……」他的声音明显颤抖,就连自己也感受得到。「所以……微臣今后绝不能再待在希尔维雅陛下身边了。」
「这——」
「微臣要回到战场上。微臣要在沾满鲜血的武器和铠甲之间,从远方守护希尔维雅陛下。」
「你——你想干什么!」
朱力欧低着头,看到希尔维雅的脚尖已经踩在自己面前,「札卡利亚的骑士团中,有希尔维雅陛下的姐姐在吧?」他从眼角余光看见希尔维雅双手微震,红髮轻轻颤动。
「微臣要杀死米娜娃殿下身边那个叫做克里斯托弗洛的男人。」
「为什么!」
希尔维雅惊叫着抓住了朱力欧的手臂,指尖掐进肉里。朱力欧忍不住抬起头,看着那双湿润的漆黑瞳眸。
「果胎托宣中出现的就是那个人吧?」朱力欧在希尔维雅颤抖的嘴唇中找到了答案,「微臣从路裘斯殿下那里听到了,关于托宣女王的命运……在产子之后……会被杀死的命运……」
希尔维雅的指尖发热,彷彿直接触到了朱力欧的骨髓。
「所以微臣……微臣要去杀掉那个注定杀死希尔维雅陛下的人。」
「不可以!」
希尔维雅悲痛的哀叫撕扯着朱力欧的耳膜。
「你——你这样做又能改变什么呢!他死了之后,接下来又会有一个人出现在我的命运中,什么也没变呀!」
之前,路裘斯也语带嘲弄地说出了和希尔维雅相同的话——就算你杀了他,杜克神也还是会选出继任的王绅吧。这么一来,女王还是得和这个人成婚,然后产下继承杜克神之力的女儿,被杀的命运仍旧没有改变。不过我想,即使如此,你还是会愿意听从我的命令吧?
路裘斯说得没错,因为这是朱力欧唯一能做的事了。
「下一个人也好,下下一个人也罢,只要微臣还有一口气在,所有会伤害希尔维雅陛下的人,臣都会用手中的剑毁灭他。」
「不可以,他是,他是——克里斯是姐姐身边非常重要的人呀!」
「希尔维雅……陛下……您认识这个叫做克里斯托弗洛的人吗!」
「拜託你,朱力欧!就算你杀了克里斯,事情一样不会有转圜的余地,你不要为了这个理由回到战场去!」
(对呀,希尔维雅陛下在圣卡立昂时曾经一度被银卵骑士团掳走……是在那时遇见这个人的吗?)
(所以希尔维雅陛下和他的命运已经接轨了……)
朱力欧带着沉痛的心情,将抓住他两肩的希尔维雅扶起来,「微臣,非得杀死这个家伙不可。」
「为什么!」
「希尔维雅陛下,请问果胎的托宣之梦究竟持续了多久呢?在希尔维雅陛下……被杀了之后……您有看到他的脸吗?他在梦里有伸手碰陛下您吗?或者他有对陛下您说过什么话吗?」
希尔维雅铁青着脸从朱力欧身上退开,退到了合上的门板上,「你……你怎么……问了跟格雷烈斯一样的……问题?这是为什么?这代表了什么意思吗?」
「这个人身上的刻印,非常危险……那是可以维繫住和死者之间关係的刻印。」
这是可以将死亡玩弄于股掌之间,侵犯昼夜交界之人的刻印。其实朱力欧若是没有亲眼看到他的刻印也无法确认,但如果格雷烈斯大公的推测正确……这人身上的刻印,代表的正是一位不能道出名讳的受诅咒之神。
「要是没杀死他,不只希尔维雅陛下,就连米娜娃陛下的性命恐怕也会受到威胁,所以微臣一定得亲手杀死他。」
说起来,他手中这把剑原本就是为了杀人而铸造的。
(我已经不能再继续待在希尔维雅陛下身边了,这样的话……除此之外,我已经没有其它方法可以保护希尔维雅陛下了。)
他转过身,将身上的铠甲勒紧,把剑挂在腰上,然后扛起整理好的行李往门边走去。但希尔维雅却挡在门前不肯让开。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双手抱着自己肩膀,低着头,一头红髮垂在面前,以皇冠为中心分成了左右两侧,留下了两道浅浅的阴影在脸颊上。
「……不要……去。」
她沙哑的声音落到了冰冷的石砖地上。朱力欧紧握着剑柄,力道重得几乎要把剑柄折弯。他想跨出脚步,但两脚却有如冻僵般疼痛。
「愿希尔维雅陛下今后事事如意安康。」
朱力欧出声道别,声音冷淡得连自己都觉得害怕。在他推开门扉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希尔维雅抓住了他的衣角。朱力欧闭上眼睛,没有回头,甩开身后的一切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
铁窗外传来警笛声,将朱力欧从回忆拉回现实。不知不觉中,札卡利亚商船已经卸完货、準备收起架在船和码头间的木板。他们动作实在快得诡异,恐怕连商船回程该载的货都没搬几样上船吧。朱力欧再次确认房门已关紧,接着掏出望远镜回到窗前。他将望远镜贴在眼窝上,深深觉得这种等待非常痛苦。因为一旦静下来,脑中就会不断浮现希尔维雅的声音和身影。
(希尔维雅陛下觉得很难过呢!)
(我是不是真的不该来呢……)
绝没有这回事,朱力欧在心中告诉自己,要是他继续留在后宫,也只是任凭大公们利用而已。他曾以为只要有坚强的意志、信仰以及对蔷薇规章的信念就能克服一切,但现在他却痛恨自己的愚昧与天真。在诸神赐与的力量之前,一个人的意志就如同沙堡般不堪一击。
(我只有这么做了。)
朱力欧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努力摆脱脑中希尔维雅泪眼婆娑的脸庞。
傍晚,他在这里等着普林齐诺坡里驻军派来的使者。听说军方在这座伊雷-戴尔-葛雷寇港都早已布下许多眼线,将登陆的银卵骑士团动向一一传回了普林齐诺坡里。
「所以,骑士殿下大可放心,专心处理大公交代的任务。在下不知道骑士殿下究竟肩负什么任务,不过还是预祝殿下武运昌隆。」
使者说完便离开了。
看来军方在骑士团仍驻守札卡立耶斯戈的时候,就已经在查探这名札卡利亚女狐狸的动向了——迪罗涅斯作为一名军人的才干确实可怕。然而就算是迪罗涅斯,恐怕也不知道朱力欧被赋予的任务吧,否则绝不可能放任他态意行事。
夕阳西沉,商船再次架起搬卸货物的木板。朱力欧在趁着暮色下船的幢幢人影中,发现一名红髮少女的身影。她穿着连帽披肩遮住头顶,一头红髮却仍像燃烧的火焰般显眼。
(是她了,大概想看错也难——她就是希尔维雅陛下的姐姐。)
结果,札卡利亚骑士团不会进军圣卡立昂,而是经由海路直达普林齐诺坡里的消息,终究还是由南征将军迪罗涅斯率先掌握到了。而他之所以请命担任南征将军,恐怕就是想亲手把自己儿子带回王城——回去坐上女王夫婿的位子。
结果这也会造成迪罗涅斯那家伙成为希尔维雅的父亲,坐上太王的宝座,光想就让人觉得作呕。这么一来,王宫恐将陷入永无宁日的乱象了。
(——所以我非得杀了他不可。)
(我得在迪罗涅斯赶来之前,先一步杀了他——克里斯托弗洛。)
朱力欧握紧手中的望远镜,试图压抑急躁的心绪,同时仔细观察红髮少女的四周。
这队人马由一名雍容华贵的金髮女孩带头。这人八成就是大名鼎鼎的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了。她左边跟着一名浅褐色头髮的年轻女孩。女孩穿着蓝衣,戴着蓝帽,大概是医务兵吧;右边则伴着一位铁灰色头髮,眼神锐利,身材颀长的男子。他在斗蓬之下还穿着一件铠甲——是他吗?不……朱力欧再把望远镜移回米娜娃身上,看到一个人影跟在她身后半步。是位脸庞看来稚气未脱的男子。
(是他了。)
(这人穿戴的胸甲是北方安哥拉王国的高级舶来品;左肩的肩甲镶着宝石,那是德克雷希特主教的伯爵徽章……这身沾满了鲜血的战利品——错不了了,这人就是『噬星之兽』!)
(他就是注定杀死希尔维雅陛下的家伙!)
朱力欧透过两枚镜片窥视这名男子额头上那枚遭到诅咒、彷佛蚯蚓盘结而成的红色烙印。然而,那张脸却怎么看也不像带着成群亡灵啃噬活人幸运的野兽。
(只要上了战场,他肯定会露出真面目。)
(这个『噬星之兽』写下了许多战场传奇。虽然以讹传讹的过程中会被夸大,但凭他的刻印之力,并非不可能。)
(面对痛苦和牲礼之神庇佑的家伙……我要怎么做才杀得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