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晕目眩。 
视野扭曲,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一瞬间,我分不清自己究竟站在哪里。缺乏容身之处的不安向我袭来。 
万物是变迁的。 
如同流水,如同云彩,如同命运。 
没有事物会永远停留在相同位置,万事万物都在不断变化。在毫不留情转动的地球上,笼罩着不确定的主观面纱,在暧昧的时间感觉指针上摇蕩。 
人在本质上就是孤独的。 
我们只能以自己的主观描述事物。他人是他人,我是我。这个世界纯粹是属于我的,那个世界纯粹是属于你的。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之间,我的主观会对你的主观造成妨碍。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绝对不可能合而为一。 
在孤独的世界中,我们都孤独地活着。 
所以肯定没有人真正明白,自己目前究竟在世界的哪里。就算有人宣称自己知道,也有可能只是他连自己不知道都不知道。 
那么。 
这里是哪里。 
现在是何时。 
我究竟在哪个世界? 
「──想太多啦。」 
我一个人摇了摇头。 
人的主观可没有脆弱到一阵晕眩就足以动摇世界。 
很可惜,「我」的意识是连续的。 
今天可是堂堂的国立大学前期测验日。 
不久之前,我才刚目送钢铁小姐上考场。 
之后我正和别人一同在当地大学的正门前閑晃。 
成群结队掩盖斑马线,充满杀伐之气的考生战士们已不复见。考试开始的钟声一响,大学之外的空间完全恢複成日常生活。只有往来于国道上的汽车随意排放黑烟。 
「真是一成不变的景色呢……」 
二月的寒风冷到足以让人流眼泪,我缓缓迈开脚步。 
「……怎、怎、怎、怎么了吗,大葛格?」 
「没有,只是站得有点头晕而已。」 
「嗯~?」 
整个人躲在我的大衣内,活像演双簧的爱美停下脚步,宛如即将扑倒般配合我的步伐。小小的后脑勺彷佛摩擦着我的肚子,仰头上下颠倒看着我。 
「拜託不要突然停下来或突然走动。说过两人三脚的诀窍在于沟通了啦。」 
处于人生中最擅长两人三脚年纪的十来岁爱美,不满地踩了我一脚。 
但她依然紧贴着我的身体,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真是可爱呢。 
「就说为什么要笑咪咪看着我了啊!」 
「不是笑咪咪,是爱美美。」 
「好噁心!」 
当我抱持亲爱之意想抱起她时,爱美却手舞足蹈地挣扎。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能缓和心情,和幼女交流的效果更佳。年轻人啊,走出户外吧!然后让幼女缩进自己的大衣内吧!另外限定二次元的对象喔。 
「抱歉,我迟到了!」 
过了不久,扛着横布条的小豆梓穿越斑马线跑来。 
接着势必像汤姆猫与杰利鼠一样,与爱美展开追逐战。 
「等一下,等等我,等等嘛!」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快跑喔,快跑喔,快跑喔!」 
我们就这样挤进大学校园内,小豆梓摔个四脚朝天后才回过神来。 
「这个……不小心太专注了,对不起……」 
只见她的鼻头上沾着草,眼泪快要夺眶而出。 
各位都知道,她的心灵十分脆弱。不可以让她产生不必要的歉疚。女孩子难过就是我的难过,我得帮她分担重担才行。 
「等一下!让我代替她脱吧!大家看着我……哎呀?」 
就在我的双手即将放在腰带上的瞬间,突然被人紧紧扣住。 
警卫一脸职业性的无表情,试图将我拖进黑暗世界的牢笼里。 
我虽然不断挣扎,试图表示有话好说,但抵抗丝毫没有作用。横寺同学要被抓走啦!紧急车辆的警铃声由远而近,出现的是红白相间的救护车! 
……真是奇怪,不该是这样的吧。 
与爱美分别后,我们来到筒隐家,準备献上小豆梓谨制的横布条。 
一按下大门电铃, 
「哦,早上感谢你目送我进考场啊。」 
钢铁小姐随即迎门,让人有些吃惊。 
考试结束的时间,我们应该老早被大学赶了出来。而且我们没有抄近路,是搭公车来的, 
理论上应该比钢铁小姐更快抵达才对。 
「可能在哪里超越了吧。更重要的是,可以来吃晚餐啊。是月子亲手做的料理喔!」 
未经调理人许可就邀别人共餐,真是宽宏大量呢。若是钢铁小姐,可能会因为想吃妹妹大餐才早点跑回来吧。 
坐在缘廊向钢铁小姐说明事情的始末后,话题似乎飞越到奇怪的方向去。 
钢铁小姐频频提议去溜冰。 
「实际滑个四脚朝天后,如果还能稳稳考上,就代表我比什么言灵更强大,不是吗。」 
「是吗?」 
「没错!」 
「可是社长,总觉得有点本末倒置呢。」 
「没这回事。没有人会嫌自己不够强。俗话说成王败寇,对考生而言,什么才叫强!」 
「考试分数吧。」 
「……不要提到这些……」 
钢铁小姐默不作声。 
这一定只是顺势耍帅,假装生气其实想去玩吧。 
我和小豆梓互望了一眼,然后笑了笑。摆出姊姊风範的她,在奇怪的地方反而特别坚持。 
「──既然要去溜冰的话。」 
刚才默默听着对话的筒隐,突然从旁插嘴。 
「我认为星期六一大早比较好。」 
「哦,此话怎讲?」 
「时间愈晚,小孩子就会挤满溜冰场。」 
她的口气简直就像自己不是小孩一样,相信自己成长的心情表露无疑,真是有趣。不忘记积极向上的女孩,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肯定会成为大人物吧。 
「将来会成为好社长喔!」 
「……──咦。你刚才说什么。」 
「当社长。不好吗?难道你希望当追求安定的公务员吗?」 
「不……」 
不理会我拍手讚美,月子妹妹以茫然的速度眨了眨眼。 
可能听到出乎意料的字彙吧。虽然『社长』在酒吧里应该是万能褒奖词,但她究竟期待什么样不同的未来蓝图啊! 
过了一会儿, 
「是这样的吗?说的也对。」 
轻轻点了点头。 
「哎呀……?」 
自从马拉松大赛,我擅自帮助大猩猩学长以来,筒隐气得几乎不和我说话。她居然这么简单就点头同意,究竟吹的是什么风啊? 
「哎呀?脖子该不会睡觉落枕了吧?」 
「…………」 
我话才刚落地,随即被她用力踩住脚。看来她还没完全气消呢,放心啦! 
「虽然我有很多事情想主动开口。」 
「……筒隐?」 
轻轻缩回脚的筒隐,还是没有看我一眼。 
「即使继续拖延下去,反正学长也不会做什么正经事。我早已经决定好要成为大人了。」 
视线注视的另一端,是她自己的手掌。 
彷佛在掌心中,只有自己娇小的掌心中,隐藏着足以改变世界命运的重要提示。 
「我会採取行动,绝对会採取行动,坚决採取行动。」 
伴随让人一头雾水的宣言,宛如顺着急流沖向目的的救援队,筒隐紧紧握住我的手。肌肤传来到热血澎湃的感触,让我有些畏缩。 
我没有笑出来,筒隐也没笑。握手微妙地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一旁则是, 
「溜冰啊,究竟多少年没溜了呢。真是期待啊──咳咳!」 
钢铁小姐就像小女孩一样,露出笑咪咪的笑容。 
星期六,田径社的活动从下午开始。 
这么一来,也难怪爱钢铁小姐爱得无法自拔的舞牧麻衣会不假思索,接受溜冰的邀约了。 
一大早,溜冰场连铁卷门都还没开,我们──意思是我、小豆梓、月子妹妹与钢铁小姐──溜冰成员齐聚的大楼入口,也跟着看到麻衣衣的身影。 
只见她的站姿有些紧张,面对钢铁小姐, 
「好久。不见了。」 
「接任我的社长职务后,似乎领导有方呢。身为新社长的职责,做得很好。」 
「感谢您的褒奖。不敢当。承蒙。」 
有如行见面礼的模样,麻衣衣低头致意。竖起衣领的黑色大衣在强风呼啸下摆动,酝酿出一股类似黑社会的气氛。 
钢铁小姐缓缓轻咳了一声。 
「哎呀,这些礼数就免了,很好很好很好!」 
只见她伸出手来,开始大力抚摸学妹的短马尾。这可是钢铁小姐珍贵的大姊姊画面呢。 
「怎么会。会会会。太浪费了了了。」 
平常冷淡的麻衣衣,露出绝对不会让我看见的表情,对钢铁小姐撒娇。 
我、我才没有懊悔呢!我甚至也知道麻衣衣绝对不会让别人看见的部位啊! 
总之她能感到幸福就好了。 
如果在田径社的活动时间带邀请她,我倒想看看她会以哪边优先。是万分不舍地选择社团活动,还是抛弃一切与钢铁小姐享受余暇呢。 
两者都是难以割捨的终极选项。 
这两种选项应该儘可能保持距离。人生应该走在既定的单行道上才有价值,还好我没有需要选择的事物。太好了太好了,哎呀~真的太好了。 
「……欸,横、横寺。」 
「嗯?」 
小豆梓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口。 
「就是呢,其实,有件事情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