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转乘公车,在距离筒隐家最近的公车站下车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朦胧的夕阳,斜斜地切下车站的标誌。 
影子歪歪斜斜在地面延伸,诡异地显示某些东西蠢动的模样。 
「这样总觉得,有点……」 
像是地狱守门人,我心想。 
远离公车站后走了一段路,道路一侧立刻出现平整的石墙。 
有如黄泉平圾般长着青苔,年代久远的色调绵延不断。筒隐家的佔地十分宽广,大门还很远,以小孩子的身躯,连走过好几次的熟悉柏油路都感觉有些远。 
「反正边走边聊,一下子就到啦!俗话不是说嘛,出外靠什么,处世靠人情的。」 
「要死一起死,世界要完蛋?」 
「不要乱改成恐怖分子的标语啦!现在时机敏感耶!」 
右脚与左脚像玩具一样一步一脚印,交互摆动的同时,筒隐突然别过脸去。 
「只不过刚好目的地相同而已,变态的学长。」 
「啊,五七五耶。」 
「唔?」 
「你的说话节奏都不错耶。只不过刚好目的地相同而已,变态的学长。但依然形影不离,是爱的表现。」 
「……请不要将别人说的话乱塞进短歌结构,还擅自乱接后面的句子。会被JASRAC控告喔。」 
「短歌和歌曲是完全不一样的领域耶,月子妹妹!?」 
我们和乐融融聊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看见大门,仅存些许筒隐家古老遥远威严的门楣。 
门边站着一对穿着冬服的男文。 
「咦……」 
我一头雾水,月子妹妹停下脚步。 
女方我记得,是不久前造访筒隐家的人。闪耀的发色充满异国风情,也就是咪咪大姊姊,义大利方的代理人。 
男方更别提了,当然记得。不需要多费笔墨描遖,光是名字就够讨厌了——波鲁勒萝拉,爱美的爸爸。 
他们俩一发现我们, 
「欢迎回来——你们来得正好。」 
分别举起穿外套的一只手,咧嘴一笑。 
简直像一对雌雄恶鬼。 
* 
如果这样形容,听起来好像误闯杀戮AVG的大屠杀路线。 
可是现实却丝毫不是这样。 
虽然不值得说嘴,但是比起表现事实,比喻更像反应说话者内心景象的表现,也就是『戴着有色眼镜』。 
我的见解丝毫不保证能显示真相。毕竟我可是世界上数一数二不擅长说明,无法保持中立的欺瞒王子像。 
从结论而言,两人并非恶鬼,也不是坏人。甚至像圣经中描述的善良邻居。 
「我们是来道歉的。」 
咪咪大姊姊,也就是代理人的她负责开口,一旁的波鲁勒萝拉则笑咪咪点点头。 
「咦,可是采咲阿姨现在不在家喔……?」 
「不,我们是来向你们道歉的。」 
大姊姊对我露出注册商标,困扰的眉头。 
她们不久前才抵达筒隐家。按下门铃发现没反应,决定暂时等待一下。 
「昨天抱歉喔。之后我发现,你们可能听见了谈话内容。那不是应该在你们附近讨论的话题。」 
看到对方深深低头,我慌张得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这件事情不值得她道歉。采咲阿姨骂我没骂错,反而是我该向对方道歉。因为我擅自将对方当成敌人,甚至还想骗她。 
在我还不知道如何开口时,大姊姊抬起头来。 
「关于今后的事情,我也会再度向另一边解释。」 
她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这是与立场无关的个人心情。 
难道采咲阿姨的愿望,大人之间连回想起来都难受的沟通,并非毫无意义的吗?若是这样就好——其实这样也不好。 
「……谢谢你。之前对不起。」 
我忍住胸口揪紧的痛苦,好不容易挤出这句道歉。 
大姊姊讶异地侧头疑惑,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道谢……虽然是他要道谢。」 
然后瞄了一眼身旁的波鲁勒萝拉先生。 
「……学长。」 
月子妹妹牵着我的手。被她一握,我这才发现自己在流汗。 
可是, 
「埃唔哈皮耐斯土咪吐哈特波以(I"m happy o meet heart boy)。」 
他笑咪咪地点头。毫无恶意的笑容,足以让肩膀使劲的我感到泄气。 
「贝里贝里贝里贝里贝里哈皮哈皮纽哇哈皮波以(Very 5 happy happy you are happy boy)。」 
还有距离太近了。虽然我真的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将手搭在我肩膀上拉近,我很伤脑筋耶。被男人强行拉近距离,无法抵抗的我会心跳加速呢。 
大姊姊帮波鲁勒萝拉语添加注解。 
「他说,受过朋友照顾,欠朋友一个人情。」 
他曾经拜託采咲阿姨——也就是向猫神许愿——拯救自己家人的生命。 
然后发生不少事情,想再度亲自道谢,因此依循当时的记忆,单身造访陌生异国而陷入苦战。就在遍体鳞伤,徘徊在巷子里时,偶然受到她的帮忙,好不容易才抵达筒隐家。 
他诉说充满爱与泪水的激动前半生,可是好长,实在太长了。以他的视点描述下,换算成文库本小说,长度大概有十几页吧。 
明明与横寺同学完全无关,为什么会意外参杂这么一大串故事啊。真正的行家才不会想写什么就写什么,那只是自私而已。 
假设我是小说家,月子妹妹担任责编的话,早就被臭骂一小时,然后bo当场全文删除的下场了。哪个脑袋有问题的像伙想出这种架构的啊,要好好反省知不知道。知道了。 
换个话题,如果将面前的对象当成月子妹妹,不论多么严厉的责骂都感觉好幸福喔!我发明了无敌战法耶,推荐给大家试试看! 
因为如此所以这般,俐落完美归纳出结论后,爱美爸爸认为欠筒隐家一个人情。 
——现在虽然还不太会说这边的语言,可是总有一天,绝对会报答筒隐家的恩情。会为了你和你的女儿前来,愿意做牛做马。请这样转告筒隐采咲。 
他反覆用比手画脚表达自己的意思。 
十年后,或是在已经无法成真的世界中,为了避免筒隐家的长女罹患无可避免的疾病,他将会介入周边世界,用尽各种手段吧。 
猫神改变的命运真的有这么大,让他不惜这么做吗? 
虽然我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情,但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正确了解他人的心情吧。 
只有自己才知道,人生的根本之处。人是决定活下去的目标后,才度过余下半生的动物。 
就像他决定为了筒隐家努力,或是我为了女孩子的笑容活下去一样。 
在这个家里发生的事情,让我们决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某种意义上,我和他,或许根本上是相同的。 
我想起采咲阿姨眼神悲哀说过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正的坏人』。 
没错,没有人是纯粹的邪恶,这才是我这个世界的信念。 
虽然这条规则很天真,甚至痛苦。 
我原以为只要击败某个坏心眼的义大利绅士,迎向事先安排好的快乐结局,那该有多好。 
可是——没办法,就是没办法。现实世界就是没办法这样。 
* 
没什么意思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虽然我也不知道有不有趣,但如果聊我喜欢的话题,就是代理人大姊姊的胸部真的好大。而且外套底下是能杀死男孩(注6)的针织连身洋装,看得真让人—— 
「咪咪!」 
注6 二〇一五年的日本推特流行过的tag,名为『杀死处男的服装』。当然这里的『杀死』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各位都懂的。 
面临源自遥远古代的自然奇蹟,纯真少年自然而然会喊出这两个字。大有来头的古籍,也就是横寺同学笔记本第十集也这么写。 
「真是的……」 
加深困扰眉头的角度,大姊姊笑得很暧昧。 
面对话讲到一半突然没头没尾大喊的少年,真是神对应啊。既没生气也没退缩,仅觉得困扰而已。我感受到了爱。 
还有,脸上的『零件』总觉得有点怀念。 
考虑到儿童隐私问题,我没办法说出名字。但是她很像某只双马尾怪兽健康长大成人的模样,看来咪咪很有发展性喔,爱美! 
「欧耶嘶,埃辣舞欧派,悠吐(Oh yes, I love咪咪。You too.)」 
波鲁勒萝拉先生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对大姊姊露出意义深远的微笑。大叔,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性骚扰喔。 
「欧诺(oh no)……」 
我从他的肢体动作,感受到即使冒着危险也要尝试的挑战精神。我深受感动,波鲁勒萝拉先生爽朗笑着。 
贫乳只有一种选择,但丰富的咪咪却有豪多种。让世界上所有咪咪完美,是我们的使命啊。 
我们在这里,头一次交心。 
「咪咪~!」 
两个人要好地合唱,一脸笑咪咪, 
「…………」 
然后察觉到,后方的月子妹妹来回搓揉自己的胸部。 
不论世界重来几次,月子妹妹的身体注定了永远都是洗衣板。 
也对,你是第一次听见咪咪大合唱呢。 
我连忙逃出爱芙爸爸的世界,跑到月子妹妹身边。 
「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咪咪无贵贱之分,万圆钞票上的谕吉凶不是也说过吗?天不在胸部之上造胸部,也不在胸部之下造胸部。」 
「下一句话呢。」 
「『然而当今,放诸世界四海,有贫脊的胸部,也有富裕的胸部,有贵人,也有下人。其差距可谓天与地之别。』」 
「这样不是有天壤之别吗?」 
「啊,原来是这样解释啊……」 
沟通不良啦!我不只没让她消气,反而火上浇油,连汽油都撒上去闪燃了啊。爆炸燃烧后,什么也不会剩下,魔王妹妹的虚无随之扩散啊。 
她从口袋里掏出的,是似曾相识的图画纸。上面画着施加炸药钻头与水晶爆弹外墙工程的未来月子妹妹预想图……拜託,原来她这么小心保管那张图喔! 
「……可是。即使学长藉口一大堆,不是从以前就喜欢这种类型的身材吗?」 
「不,这个……」 
「我很早就知道了。其实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月子妹妹冷淡地别过脸去。 
嘴唇紧抿成へ字形,脸颊气鼓鼓胀嘟嘟,就像过年刚捣好的年糕一样。小巧玲珑圆嘟嘟,虽然可爱得好想吃一口,但没有等热度冷却的话,肯定会烫伤呢。 
「听我说啦,月子妹妹!看我正直的眼神!我不会以女孩子的类型差别待遇啦!我最喜欢大家了!可以从任何地方碰撞我的爱,是女孩子乌托邦的Trick Star!」 
「哼~」 
「看哪,真是神奇!从大礼帽里变出鸽子来呢!咕咕,你看你看!还从裤子里变出大象呢!咆喔~!好大喔!」 
「哼。哼哼哼。」 
「月子妹妹……」 
「哼,不理不理。」 
年幼不悦的声音一直闹彆扭闹个没完。不论我变什么把戏,脱哪一件衣服,她始终不肯转过头来。 
她这次真的生气了,而且是会记恨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