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门铃不到十秒,玄关的门就打开了。
「你今天来得真早呢,彩。」
那是水母的母亲,她算不上年轻,不过由于充满活力,因此有着与年龄不相衬的生气勃勃。
然而,那也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她现在的笑容只是强颜欢笑,眼窝下方还出现了黑眼圈。
「那个、因为学校只有上午的课,水母她在吗?」
对于自年幼时就认识的青梅竹马的母亲,彩没使用敬语。由于不曾用过,因此现在使用反而觉得奇怪。
水母的母亲不用言语回答,只是微微点头。
「彩也已经是高中生了,去和朋友玩吧,不必每三天来一次啦。」
彩也要探望另一位青梅竹马与妹妹,一天探望一个人,无论何时一定会抽出时间。
因此彩既没有参加社团,也没有打工,放学后也不曾和玉求以外的人在一起过——直到今天为止。
「是我自己要来的。如果造成你们的困扰,我就不会再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的对答,每次彩都是因为这句话而被打头。
「不会困扰,而是你没必要感到自己有责任。」
「不是责任,我是担心,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
「…………随便你吧。」
说完这句话,水母的母亲就走到里面去了。
水母的房间在二楼,所以彩缓缓爬上楼梯,走到最里侧的房间。
绯村家有两间给水母使用的房间。
一间是平常做为生活空问的水母房间。
另一间则挂着『水母的工作室』的牌子,那是她绘画的房间。
水母从两个月前起就一直关在这个房间里不出来,也不去上学。
房间上了锁,所以彩只能在门前叫她。
周遭一片昏暗,明明是晴朗的下午两点,整条走廊却是昏暗无光,只有装设在走廊尽头处的窗户部分,隐约透着白色的亮光。
「水母,是我,我是彩。」
没有回答。
门的另一边也没听到声音,由于每次都是这样,所以彩就这样继续说下去。
「话说今天有转学生转来我们班,她是很漂亮的金髮美女喔,她似乎没去过速食店,感觉有点脱线,是个有趣的人喔。」
没有回应。
只听到门的附近传来些微声响。
彩知道那声音为何,那是水母用铅笔在正方形的白纸上写字的声音,明明应该是用非惯用手的左手写出的字,却比彩的字更漂亮。
而且每次一定是相同的字,只见那张纸从门下递出。
彩蹲下来,捡起那张纸。
上面用圆滚滚的可爱字体,写着这样的一句话。
『回去』
「…………水母,出来让我见见你吧,至少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好吗?」
只见又是一张纸出来。
『回去』
「我拜託你,你说句话吧,你只写『回去』,这样我什么也不明白啊。」
宛如机械一般,在完全相同的地方,以相同的笔触,写出相同的文字。
『回去』
彩将第三张纸揉成一团,继续说下去。虽然从两个月前起,每次都是相同反应,但是彩至今仍未习惯。
「水母,我已经两个月没听到你的声音、没看到你的画了,我很喜欢那个喔,水母的……水彩画?上次看到时我觉得真的很漂亮,所以再让我看一次……」
『回去』
「……玉求也想见你喔,我们再像以前那样,大家一起见个面吧。」
彩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否传达给水母了。
但是彩仍然继续讲下去。
就好像害怕停滞,又好像是要阻止时间停止般。
然而,还是没有改变。
这两个月期间,水母除了『回去』之外,没写过其它的字。
一转眼,纸张已经超过十张了。
「我决定了。」
哒的一声,彩知道她停下了笔。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门下继续送出『回去』两个字。
彩将全部的纸集中起来,揉成一团。
「我要改变。」
他站起来。
「虽然我先前都只能在门前不停说话,不过现在不同了。」
他将手按在门上,彷佛宣誓般闭上了眼。
他参加了能实现愿望的游戏。
所以……
「我要改变世界,矫正错误,让大家能再次一起欢笑。」
门的另一头传来吸气的声音。
如果不是彩听错,那应该是强忍泪水时所发出的声音。
「……我会再来的。」
留下这句话,彩便离开了那里。
走下阶梯的时候,刚好遇见水母的母亲,不,或许该说她一直在楼梯下窥视着彩的情况。
「你每次都是来哭的吗?」
水母的母亲彷佛被他打败一般,又好似悲伤地笑了,那是她耗尽全力的逞强了。
「因为我讨厌有能做的事却不做,就算水母不愿见任何人,我也想要见水母。」
「但是你也要好好珍惜玉求才行喔。」
「……为什么这时候玉求的名字会跑出来?」
彩虚弱地笑了。
彩与玉求并没有遭遇其他青梅竹马所受到的不幸。
不过那只是偶然,正因为如此,反过来说那也是不幸。
只有玉求和彩没事,大家都在痛苦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人没事。
「今天我就回去了,我会再来的。」
水母的母亲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是把话又吞了回去.只是点点头,送彩离开。
彩再次下定决心。
——我一定要变强。
为了让大家能再度一同欢笑。
为了矫正这错误的世界。
■◇◆□
我抬头仰望天空,看起来柔软无比的云飘在空中。
虽然在书上时常看到『万里无云的天空』这种形容,不过至少我从未见过没有云的天空,就连《反转世界》里也有云。
不对,我已经等了那么长的时间吗?竟然看着天空,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儘管才相遇几个小时,但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的表情,他本人或许自以为面无表情,可是进入家门的前一刻,他的表情就像是快要崩溃一般。
我真的非常意外,因为虽然只是我的想像,但我以为他是不会哭的那种人。
我以为他是即使在悲痛至极的时候,也只有他会是笑着的那种人。
不过比起那种事情,现在令我在意的有两件事。
第一件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在公园道别时,魅影鬽黑所说的话。
「这是因为少年开口请求,并不代表我认同你了。」
并不单是因为这句话,而是魅影鬽黑整个人给我的一种违和感。
虹果他没有说谎,那么就是魅影匙黑在说谎了。
可是如果魅影鬽黑说的是谎话,为什么魅影鬽黑又要救他呢?
魅影鬽黑一副扑克脸,对别人又爱理不理,然而在他的面前却表现得像个少女一样。
若说是演戏,那样的演技也太差劲了,所以那应该是真实的她吧。
这么一来,说谎的就是他吗?
因为事到如今才坦承谎言,他害怕找会对他不利,所以在魅影鬽黑面前也装作不认识吗?
思考到这里,我摇了摇头。
不可能是那样,不管是早上还是在公园时,他都明确地否认了,那不可能是说谎。
「不对,我干么要为别人的事烦恼啊。」
成为【意能者】后,只要思考自己的事就好了说。
周围的人全部是敌人,只要是在《反转世界》看到的人,全部杀光就对了。
所以不用担心遭到背叛,因为没有人可以信任才感到悲伤。
不过他或许不一样。
他——真白彩或许和其他人不同。
——因为我也觉得和米拉匹莉卡·史塔卡特说话很快乐。
只是想起这句话,我的脸颊就开始发热。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那种话。
「嘻嘻。」
「你一个人傻笑什么啊?」
「呀啊——!」
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我猛然转头,只见他就站在那里。
原本哭丧着脸进去的他,好像大哭了一场似的,眼睛红肿地出来。
「是遇到开心的事了吗?」
「少、少罗嗦啦!你要出来也说一声再出来啊!」
「呃、不,那种事要怎么办到啊……」
「你去想办法啊!」
「你为什么生气呢?」
他困扰地搔着脸颊,来到我的身旁。
「好了,我们回去吧,转学生真的要来我家吗?我是无所谓,可是你父母没关係吗?」
「我、我爸妈不会管这个的……」
为、为什么?
不知为何,我无法直视他的脸。
是区为想起刚才那句话的关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