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呀。」「你是笨蛋吗?」
晚餐时。
今天玉求也会在家里吃过再走,所以餐桌上也看得到她的身影。
匹莉卡虽然称不上康复,不过病情已经好了几分,因此穿着睡衣坐在椅子上。
鬽黑的旁边是匹莉卡。
对面是彩和玉求。
而彩在全员到齐的场合做出这样的发言:
「我想和《人间失核》一对一战斗。」
就像这样。
听到他这句话,三人的回答都是否定的答案,虽说匹莉卡只是单纯在骂他就是了。
彩将双手盘在胸前,稍微思考了一下,心想也没有必要保密,于是便将白天遇见游回的事告诉三人。
除了受到威胁的事以外。
「……我就想说你去买蜂蜜也未免太久了。」
「啊……抱歉。」
彩向冷眼瞪着自己的匹莉卡道歉。他将视线移往其他两人,想要看她们的反应——
「原来如此……过去曾经受到虐待,所以要将那些无理的对待回报在他人身上吗?如果是真的,那对她而言,杀人或许真会感到快乐吧。因为让压抑的感情爆发出来是一种快感啊……」
鬽黑并不是有共鸣,而是冷静地分析说道。她的表情与其说写着不快,倒不如说像是同情一般。
「可是那观念在根本上就是错的。家人遭到杀害的人,难道就可以杀害其他人的家人吗?不行吧?这不过是欺负《人间失核》的人,以及《人间失核》本身都错了而已。」
这是正确的言论。
玉求说得很对。
若是不带感情去判断,那单纯就是梦坏游回做错了。
她做错事情,头脑疯了,可以说她根本不正常吧。
但并不是只有她有错。
不管再怎么推测,再怎么思考,心灵的创伤都只有本人清楚。
错的是环境和他人。
结果,性格扭曲的游回做出错误的行动。
那么究竟是谁的错呢?
只有游回是应该受责备的对象吗?
即使也许会被说是天真,也许会被批评是笨蛋,彩仍然无法断定梦坏游回这个少女是恶人。
虽然她做错了事,但彩无法憎恨她。
「……然后呢?假使《人间失核》是个可怜的家伙,为什么非要你一个人应战不可啊?」
彩有另外一件事没对三人提起。
那就是与游回订下的约定。
只要游回认输,她就要听彩的话;但是彩输掉的话,她就会杀掉三人。
而彩答应了那样的赌注。
这些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我会让她理解到她是错的。四人联手打倒她后对她说出『你是错的』,对方也不会认同吧。」
「……该不会少年你连对杀死自己的对手都要伸出援手吧?」
她的眼神就像在表示无法理解。
彩心想,最近她还真常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同时点头说道:
「没错啊。」
「为什么阿彩非得做那种事不可?」
「不是非做不可,而是我想那么做。」
「又不是什么反射动作,为什么你能为他人做到这样啊……」
「只是因为我一旦知道就无法无视罢了。」
只要游回还是【调整者】,而且企图杀害彩,那么就无法避免双方走上战斗一途。既然如此,要是战斗的结果能让她改正错误,倒也没什么问题。
彩原本就没有打算杀她,只足从『打倒她』变成『打倒她,让她明白自己的错误』而已。
然而三人似乎无法认同。
特别是鬽黑和玉求更是反对。
「…………我反对。」
鬽黑小声地、有如压抑着感情地说道。
「为什么啊?」
听到彩这么问,鬽黑空虚地笑了一声后说道:
「为什么?你竟然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那家伙曾经杀死你啊。为什么你明明遭遇不幸,却还要让她得到救赎呢?那样的做法不合乎道理。」
「那是因为……」
彩为之语塞。
因为鬽黑的表情实在太过认真,而且看起来是那么哀伤。
在情感上,彩能够理解鬽黑说的话是正确的。
假如有人伤害了自己重视的人,而那个被伤害的人却说想要救助伤害自己的人,那彩也会有同样的想法吧。
可是,纵使是这样——
「没有什么人是不该被救赎的吧?」
游回一次也不曾向彩求救。
非但如此,她是真心以杀人为乐吧。
但是彩不认为那是游回的本性。
因为她只是一直被伤害,因为没有人肯救她,因为她只知道强者凌虐弱者的现实,所以她不明白,她不明白什么是欢愉,什么是悲伤。
虽不知前一次的彩是否察觉了这一点,所以才说游回『可怜』,不过因为现在的彩是这么想的。
因为即使对象是过去曾杀死自己的少女,他也想救她。
「所以就算大家反对,我也想拯救她。」
「……!」
鬽黑紧晈嘴唇,移开了视线。
不知道是接替闭嘴的鬽黑,或者只是听不下去了,这时玉求开口了:
「对谁都温柔,等于是对谁都不温柔喔?」
「我从来都不曾误以为自己很温柔。」
「既然如此,那就是阿彩你没有察觉而已。阿彩根本就是温柔到残酷的地步,那样活着太辛苦了,这种生存方式很吃亏哦。」
听到玉求说的话,彩惊讶地圆睁着眼。
因为无巧不巧,玉求竟说出和游回相同的话。
原来如此,就别人看来,自己的性格和处事方式看起来就是会『吃亏』吧。
总是以他人为优先的做法,看起来或许就像是超出常轨的自我牺牲;而想要拯救曾杀害自己的人,这种想法就算被当成是伪善者也不奇怪。
彩如在安抚她们般地笑了。
「吃亏也没关係,我不想后悔。」
他看着玉求的双眼说道,视线丝毫没有偏离。
就算吃亏又如何,彩是这么想的。
损失迟早能弥补回来,如果是无谓的辛劳,则可以用快乐的时光抵销。
但是后悔就不同了。
事情发生才后悔莫及,只要一次就会永生难忘。
彩讨厌那样,他绝对不想后悔。
就算靠着见死不救而实现愿望,就算践踏他人的结果可以获得奇蹟,随之而来压在自己心头的后悔,只怕会持续到死为止吧。
「…………唉。」
玉求深深叹了一口气。
彩能想像到玉求接下来会说什么,所以不禁苦笑。
温柔的青梅竹马无论在什么时候,终究会顾虑到彩的心情。
「真拿阿彩没办法啊。」
听到这句十年来已不知道被说过几次的话,彩仅仅回以「谢谢你」。
当彩正烦恼着该如何说服仍然一脸不高兴的鬽黑时,匹莉卡开口了:
「他想那样做就随他去不就好了?」
原本一个人默默在旁边用餐的匹莉卡,这时用叉子指着彩说道。
鬽黑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地瞪着匹莉卡。
「哪里好了?」
「反而是你为什么要阻止彩呢?既然他都说想一个人战斗了,那样做不就好了吗?」
匹莉卡的语气听起来很随便,鬽黑难掩气愤地向她反驳。
「那是你不知道《人间失核》的危险性。」
「我们四人联手也未必赢得过对吧?那又怎样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说我的意思就是,不管对方太强,还是她以前曾让彩【退场】,这些都不构成阻止彩的理由吧?」
匹莉卡慵懒地继续用餐。
鬽黑紧握拳头,忍耐着想要大叫的冲动,以勉强保持平静的声音说道:
「即使少年因此而死也没关係吗?」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责备。
不过那也是出于她的担心。
可是匹莉卡却讶异地半张着嘴,停下手上的动作
「……你会说出这种话还真奇怪呢。」
「……你说什么?」
「我以为你应该更信任彩的耶。」
听到她这句话,鬽黑睁大双眼,懊悔地咬牙切齿。
玉求用眼神向彩询问「怎么办?」,彩则只能用眼神回答「不知道……」。
「再说彩的想法如果和一般的【意能者】相同,那你以前也不会被他所救了吧?」
「……!那个是——」
「自己被他的异常所救,但是当彩要救别人的时候,你却要说『那样不行』吗?我觉得那样很难看耶?」
「…………」
鬽黑不发一语。
这情况很少见,真的非常少见,匹莉卡竟然在口舌之争上压过鬽黑。
然后匹莉卡咳嗽两声,目光移向彩。
「不过如果你死掉的话,我会杀了你。」
说了这句话后,匹莉卡便移开视线,继续用餐起来。
既然说出要救人,那就不容许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