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漆黑的银髮少女·九在宗助的左前方踩着碎步前进。
「嘿,这个地方妳熟吗?」
她的沉默令人无所适从。于是宗助试着开了个话题……
「我只知道这里是一二三的城堡。」
……但九只冷冷地回了一句话。
「妳要去哪里?」
「不知道。」
对话的传接球难以一来一往地顺利持续,宗助抿住了下嘴唇。
宗助自从离开睡醒的房间以来就一路沿着走廊前进,但不可思议的是,沿途不曾发现任何房间,甚至不见尽头的墙壁和转角。
就算想确认时间,偏偏手錶坏掉了,也没有手机。
感觉上已经走了十分钟以上的路程。
儘管如此,走廊却一直线地往暗处无限延伸。
穿越了好几道拱墙,景色仍是一成不变。
宗助陷入好像在同一个地方不停打转般鬼打墙的感觉。同时也好像製作精緻的游戏画面,彷彿左右两边的画面一直在捲动一般的奇妙感。心里很不是舒服。
虽然听说这里是城堡,不过到底有多大啊……
宗助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说不定这里是一座无比巨大的监狱。不过,他又认为这样的形容与其用在这个地方,套用在平时身处的日常世界上还比较适合。
橘色的灯光还是一样只有特彆强调出黑暗的部分,在自己影子的遮掩下,以致于根本看不见脚边。
儘管不安的心情始终未曾消失,至少也没碰上有「某个东西」冷不防冲出来吓人一跳的状况。当然,也没见到啥殭尸冒出来。虽然情况如此荒唐,可是宗助不知怎的竞然有着「失望」的心情。
或许这是因为走在斜前方的那个名叫九的少女不可思议地给人可靠感觉的关係。儘管一想到自己在精神上可能仰赖着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少女,就觉得很窝囊、没有出息。
对话半途中断,两人默默地在这座奇怪的迷宫前进。可靠的东西唯有少女黑色圆头鞋所踩出的脚步声。
就这样走着走着,宗助忽然想到希腊神话的其中一部插话。
「嘿,妳知道克里特岛的怪物弥诺陶洛斯吗?」
宗助抱着稍微抒解一下心情的念头说道。
「牠是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建造来幽禁牠的迴廊就叫迷宫(Labyrinth)。那个迷宫是一个名叫戴达罗斯的发明家设计的,后来戴达罗斯自己和他的儿子伊卡洛斯也被关进了那个迷宫喔。啊,伊卡洛斯就是那个飞得离太阳太近导致翅膀上所使用的蜡融化,结果摔死的人——」
话说到一半,少女回过头来露出锐利的视线。所谓狰狞如鬼指的就是这张脸吗?唯独她左边留长绑成的麻花辨和黑色缎带形同鞭子般大幅度弯曲起来。
「你是一啊!」
少女嚷着莫名其妙的话。
「我一点都不想听你的长篇大论!」
「对、对不起……」
「不要跟我道歉!」
宗助只能选择沉默。开口说话也只是动不动轻言道歉而已。
耳里传来了「啧」的咂嘴声。
宗助垂下视线看脚边的影子。影子不知何故看起来就像一滩血水。大量流出的血液?自己曾看过这幅景象,那是……
不过宗助随即被拉回现实。
「喂,金田宗助。」
名叫九的少女以恼怒的声音说道。那声音就跟发现原本设定好要预约录像的节目结果却没正常录下来的时候一样。就好像事情怪罪不了别人而对自己感到气急败坏,可是又忍不住想把愤怒的矛头指向周遭旁人的那种感觉。
宗助抬起脸一看,少女用比成了手枪状的小巧指头指着黑暗。
宗助睁大眼睛仔细端详少女所指的黑暗,然后感到了困惑。
不知不觉间眼前出现了一扇门。明明先前只见一整条无尽的走廊。
那扇门的构造就跟宗助醒来的房间一样。是由浓黄褐色的木材製作而成,虽然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巧思设计,不过十分厚重。黄铜製的门把在橘色灯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黯淡的光芒。
宗助回头一望。先前所走过的道路已经完全沉入了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这意思是叫我们进去这里……吧?」
「八成是吧。」
名叫九的少女说罢,行事果断地把手放在门把上。
「等一下。」
宗助连忙阻止。
「干么?」
「不会有问题吗?」
「什么东西不会有问题?」
「打开门也不会有问题吗?」
「不然你是要我们折回去吗?」
「话也不是这样讲啦……我只是担心没有防备就贸然开门真的不要紧吗?应该要更慎重点。」
宗助话才讲到一半,名叫九的少女便露出已经听够了的表情转开门把。看来门并没有上锁,合叶「叽」地发出简短的声音。
内部的装潢果然跟宗助睡醒的房间一模一样。
酒红色的地毯,暗色调的壁纸,统一使用闪烁着浓郁黄褐色木材的柱子和窗框。橘色的灯光使这些器具浮现在朦胧的黑暗中。
不过状况明显和当初宗助清醒时不同。
有两点迥异之处可以指出。
其一是除了进来的房门外,另有一扇门。
另外一点则是房间的中央摆放了一个诡异的「装置」。那是宗助曾在电影和漫画上看过的一令人毛骨悚然的拷问刑具之一。
以「铁处女」之名流传于中世纪欧洲的拷问刑具就被摆放在这间房间的中央。那是一尊外型形似女性的立体像,直立在地上高达两公尺的棺木。
棺木的盖子是左右双开式,两边的盖子现在都是打开的状态。可以看见粗硬的钢针。万一盖子关起来的话……
不过,映照在宗助眼眸上的,并非这尊拷问刑具本身——
「大……大谷同学?」
宗助认识的女孩以站立的姿势在拷问刑具中昏迷失去了意识。
有一道影子飞快地穿过宗助的眼前。
是那个名叫九的少女。黑色连身洋装的裙襬蓬乱地飞扬了起来。
「是你认识的人吗?」
少女以兇狠的声音边问边往棺材接近,然后作势把脸伸进去般窥查棺木的内部。
棺中的女孩依然穿着学校的制服。她身披深蓝色的西装外套,头髮染成了不显眼的咖啡色,前面的浏海被髮夹夹起分边。虽然呈现瘫痪的模样,不过似乎并未断气的样子。
此外,她的两条胳臂、脖子、腹部都被状似「手掌」的奇妙物体给束缚住了。看样子是形同铠甲护手的「手掌」从棺材内部伸出抓住她的身体,使其维持站立的姿势。
但宗助的脑袋无法完整地处理这个状况。
拷问刑具和自己认识的女孩……
「我在问你认不认识她!」
名叫九的少女貌似不耐烦地重複问道。
「这、这是怎样啊……」
挤出这句话已是宗助最大的能耐。
于是少女掉头转身,一把揪住了宗助的胸口。
宗助被这么用力一拉,身体差点往前倒下。
「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喔?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搞清楚状况。」
宗助被少女揪住胸口的力量给吓到,同时也找回了一丝丝的冷静。
「对不起。」
少女「啧」地咂了声嘴,放开宗助的胸口。
宗助先是乾咳清一下嗓子,接着开口说道:
「……这女生我认识。她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美术社社员,名字是大谷纱奈。」
宗助把视线移回眼前这尊做为拷问刑具的棺材。
大谷纱奈是宗助的同班同学,参加美术社。
虽然同班,但也不表示关係有特别亲密。顶多是会互相打个招呼寒喧的程度。为什么这样的她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宗助毫无头绪。
不对,要论理由的话,宗助同样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站在这个地方。
「总之我们得救她!」
宗助一如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打算迈步向前。
但是……
「慢着。」
名叫九的少女抓住了宗助的上衣,上衣因此勒住了他的脖子。
当宗助把视线射向名叫九的少女想问她这是在做什么以表达抗议时,发现少女正瞪视着方才才走进来的房门。
宗助也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于是那个东西映入了眼帘。
「那是什么……?」
在两人所进入的房门上,有一个电子时钟。上头显示了红色的数字。
「八点零九分?」
宗助说出口的瞬间,显示跳为「08:08」,过了一秒后变成「08:07」。
那个数字无视宗助的视线不断缩减下去。
「这应该是时间限制吧。」
少女索然无味似地说道。那个声音就好像买零食抽到三张一模一样的附赠卡片时所发出来的。
「还剩八分钟左右。」
数字又减少了一。
「这、这时间限制是干什么用的……」
宗助边说边回望拷问刑具。黏腻的汗水沿着额头滑落,心脏彷佛旋即就要爆裂似的。
「时间一到,那个盖子便会关上。」
少女一如预言家般指着拷问刑具说道。
她的预测想必一定正确无疑吧。
「恐怕当我们一打开这房门,时钟就开始倒数计时了吧。设定要嘛不是九分钟就是只有九分一零秒。」
「果然不该开门的,都怪妳贸然擅自打开。我就说要更慎重点的……」
但现在问题并非出在慎不慎重,宗助自己也心里有数。
所以宗助闭上了嘴巴。不管怎么样,当时宗助和少女若不打开这房间的门,也无法继续前进。
「对不起,我不该大吼大叫的……」
宗助从侧向抹掉了额头上的汗水。留在掌心的湿黏触感令他不是很舒服,于是在牛仔裤擦乾净。
「那无关紧要,重点是思考救出那女孩的方法。这是一二三準备的游戏,不管再怎么不公平还是有攻略法,不然就不叫游戏了。」
「游戏……攻略法……?」
在这样的场面使用这措辞令宗助感觉有失妥当。明明事关人命却受游戏的左右。
可是现在搬出伦理道德也没有意义,至少宗助还明白这个道理。没有时间了,宗助为了让脑部充满氧气,做了回深呼吸。
「……我……我的房间里有找到一台录音机,里面有提示的讯息。」
宗助边说边在房内东张西望,可是在这房间找不到跟他醒来的房间一样的方形桌子。相对地多出了另外一扇门和拷问刑具……
名叫九的少女拂开银色麻花辫,辫子连同黑色缎带大幅度地摆荡。
她来到拷问刑具的前方,用纤细的手指摸过粗硬的钢针。然后,少女手上握了一把不知从哪取出的匕首。
「那把刀子妳本来藏在哪里……?不,更重要的是妳想干什么?」
宗助鼓起勇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