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久远,存在感稀薄。
在抵达京都的广播声中,久远将驹子的行李从架上拿了下来。
此时久远的耳中听见了夜鸟子与三桥之间的对话:
「对了,三桥,这个叫新干线的东西,会停在御所附近对吧?」
「不是的,京都车站在更南方的位置,记得应该是面向八条通吧!」
「八条……怎么不早说,这下不妙了。」
听到夜鸟子说的话,久远不由得回过头去。
驹子天真烂漫的脸蛋上极不搭调地在眉间出现深刻的皱纹。
不过,仔细一瞧,她的嘴角似乎跟着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大家听好了,咱们即将降落于敌人地盘的正中央,在踏入京城的那一瞬间,就将那儿视为战场吧!做好无论何时何处都可能遭到袭击的觉悟。」
「不会吧?」如此宣告的同时,从同样一张嘴中叫了出来的是驹子。
「那,也就是说大白天就要在京都车站战斗?」
「有那个可能。总之,久远和荒木先帮忙拿驹子的行李。两手不空着的话,反应会慢半拍的。哎,别太操心啦,现在是日正当中呢,最棘手的家伙应该还不会採取行动。」
语毕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恶作剧似地,夜鸟子抿嘴一笑。
「为了保险起见,先準备一下武器。驹子,去趟厕所吧!」
「我刚刚才去过……啊……,厕所?不会是……百爷?」
「少啰嗦了,那个最不引人注目,又可以运用在各种不同的场合。好了,快去吧!都快到京都了。」
「啊,真是的,讨厌死了……」
驹子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车厢。
等到那垂头丧气的马尾消失在自动门的另一侧,荒木又开始喋喋不休。
「哇喔,你们看到了吗?桂木那家伙单独一个人在对话耶。哎呀,看来真的蛮严重啊……话说那个『百爷』是什么啊?告诉我嘛!Please——!」
百爷,是夜鸟子所操纵的蜈蚣式神。也是式神当中,唯一能够说人话的,甚至还会杂着讽刺、奉承、开玩笑。驹子说什么也不愿告诉久远,那刺青究竟是画在哪里,想必是在令她相当害臊的地方吧?
不过,要向荒木说明这些,从任何观点上看来实在都困难重重。所以——
「夜鸟子有条会说话的鞭子。」久远只这么回答道。
「会说话!?夜鸟子大人还随身带着这么讲究的小道具啊。可真是卯足了劲呢,简直可以媲美吉本的谐星了。那我也绝不能输给她!」
虽然不太懂他在争些什么,但荒木绝对是输定了。
「那,唉,你就好好加油吧,总之,先搞定这个吧!」
久远说着说着,将驹子的大型侧背包挂在荒木的肩头上。
他抱着行李,排在等待下车乘客的伫列中,看到了在自动门对面一蹦一蹦的马尾。她指向出口,似乎打算跟他们在月台上会合。
过了正午,一如预计的时间,希望号缓缓驶入京都车站。
久远一下到月台,立即寻找着驹子的身影。
驹子低头坐在稍远的长椅上,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
久远急忙奔向她身边。是哪里不舒服吗?驹子脸色发青。
「脸色看起来不太对劲,你还好吧?说到这儿,百爷上哪儿去了?」
夜鸟子说要去準备武器,但驹子手中却什么也没有。她默默无语地举起无力的右手,将手伸到久远的面前。
「施主……虽然这么说有点那个啦,不过你的存在感还是这么稀薄啊,嘿嘿嘿嘿嘿。」
人面蜈蚣从驹子的袖口探出了小小的脸。满面皱纹的老人张开无牙的嘴巴,朝久远露出令人发毛的笑容。
「吵死了,不关你的事。」
见久远发起牢骚,驹子放下手臂抬起头来。
「……我的身体,现在正被这家伙一圈圈缠着。好想死喔!」
驹子最怕虫了,然而现在她身体上却缠绕着超过二十米的细长蜈蚣躯体,和无数的脚。
一想到那恐怖的模样和驹子现在的感觉,久远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久远,叫这女人站起来,停在这儿太明显了。」
夜鸟子催促道,久远便朝驹子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驹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仔细环视了一下周遭,久远的目光停留在一栋大厦的蓝色大型招牌上。是昨天才举行过模拟考的那家补习班,他有一种被考试监视的感觉。
——都来到京都了,来接风的竟然是补习班的招牌啊?至少让我忘记个三天嘛!
「唉~」久远一边叹着气,一边牵起了驹子的手,慢吞吞地朝阶梯处走去。荒木及三桥也马上赶了过来。
两人牵着手的模样的确相当显眼,不过那也只是单单对荒木而言。
「唷,你们俩!一到京都就牵起手来啦,那回去时都不知道进展到哪里了?光想到这,乱雅的心就噗通噗通跳!」
荒木这么说道,还从久远手上将驹子的手提包抢了过来。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荒木一边大声鼓噪着,一边往阶梯冲了下去。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离去的三人,也跟随在荒木身后,步下通往剪票口的宽阔阶梯。
此时久远突然害臊了起来,想放开驹子的手;但是,驹子就像把久违的手当成救生绳一样,紧紧地抓着不愿鬆开。
连三桥都频频回过头来,对久远和驹子手牵着手有些顾虑。
「师父,离集合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该做什么好呢?」
「去哪儿弄双草鞋来,还得脱鞋子也太麻烦了。也趁现在先填饱驹子的胃吧!饿着肚子可没法作战哪。」
召唤式神后,将受到强烈的饥饿感所侵袭。在一个月前那场骚动时,驹子每晚至少解决掉五人份,有时候连十人份都没问题。
当时是受三桥一家照顾,或找些吃到饱的店,才总算熬了过来。但在他们不熟悉的京都,连哪里有便宜又大碗的店都毫无头绪。
这是相当迫切的问题,搞不好光是今晚驹子的餐费,就会花光四人身上所有的钱。
「考虑到今后的餐费,看来不尽量节省是不行的。首先,禁止搭计程车和买土产。对了,三桥,帮忙上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今天晚上可以吃到饱,最好是那种在限制时间内吃完就免费的店。」
「交给我吧!我已经有个大概的方向了。」
对久远的委託,三桥回了这两句。三桥应该是打算到最近正着迷、介绍京都B级美食的Blog发问吧!
「还有,三桥,如果日轮之阵还存放在『店脑』里的话,就先準备个两、三张吧!」
「是,师父。」
三桥出声回应时,已走下了一大半阶梯。正当此时——
好痛!呃!呀啊!啊痛!唔!咿呀!咦~!嘎啊!
各种不同的惨叫声,从阶梯上方同时响起。
「来了吗?」夜鸟子说道。
久远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约十人从阶梯滚落下来的身躯。
看起来就像慢动作影片一样。
像是上班族的男子、年老的夫妇、穿着超迷你裙的少女们、身着工作服的年轻人、提着行李箱的大婶团…………全摔下来了!
一人推倒了另一人,被推倒的人又推挤到其它人,如骨牌般连锁传动,人数眼看增加为数倍之多。
久远连忙想冲下阶梯,显得更为慌乱。
不知何时,驹子放开了紧握着的久远的手。
回过头去的久远看到了,驹子小小的背影两手展开着冲上了阶梯。
「笨蛋,快住手!」
口中虽然如此叫道,久远的腿仍追随驹子而去。
当久远从后方将驹子紧紧抱进怀里时,如雪崩般的人潮已将两人吞噬。
久远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在那瞬间,似乎看到有什么物体从驹子的袖口左右发射而出。
一时之间,他的身体被撞飞,有种悬空的感觉。
接续而来的,会是被压扁、滚落阶梯的痛楚吧……久远已有所觉悟。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被缓缓地推回与被撞飞向完全相反的地方。
——怎么回事……
确定双脚触及地面之后,久远才提心弔胆地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马尾就在眼前。越过驹子的肩头,他朝阶梯上望去。
有些人正哭叫着,其中也有不少人流血或倒在地上。
不过,人潮的雪崩效应在阶梯约一半处完全被堵住了。
在那前方的就是驹子,她两袖中伸出了红色的带状物。虽然难以相信,但似乎就是靠着这么一条红色的带子,使数十人不至于滚落而下。
看起来像带子的东西是蜈蚣式神——百爷的细长身体,它紧紧缠绕住阶梯左右两侧的扶手。
「Q……手……手放开。」
驹子这么一说,久远才察觉到自己的双手正抓着如摊贩上水球般大小的两座柔软小山。
「抱、抱歉……」久远结结巴巴地将手收了回来。
「你还是先帮这些人想想办法吧!我现在动不了。」
「喔、喔。」
蜈蚣的躯体就像横向贴在阶梯前禁止进入的胶条似的。
钻过带子,久远叫唤交错叠起的人们,逐一将他们带出。
三桥和荒木也马上沖了上来,加入救援行动。
这是就算有人因而死亡也不足为奇的紧急状况。幸好全员都只受了轻伤。
当数名站务员跑过来时,「喂,该走啦!」夜鸟子出声唤道。
一眼望去,巨大的蜈蚣也不知何时消失无蹤。
大伙推开逐渐聚集的围观群众,佯装不知情地出了自动剪票口。
「不过,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三桥回头看着阶梯的方向,人们接二连三地被抬上担架送走。
「是脚瞬间麻痹了而动弹不得吧,都是这些家伙搞的鬼。」
夜鸟子往下望着地板,用驹子的脚踩扁落荒而逃的小蜘蛛们。
2 驹子,穿上夹脚拖鞋。
驹子配着橙汁将第八个百元汉堡吞下肚。
眼前久远一个人摆出疲惫的神情,直盯着驹子的嘴角。
由于阶梯处发生的骚动,离集合时间只剩下三十分钟了。
因此他们决定分头行动。
三桥为了找到能列印出日轮之阵的DP店,往车站大楼的方向去。
荒木负责找草鞋,但要在京都买双草鞋,价格一定贵得吓人,只能去找便宜的沙滩拖鞋临时凑合一下。
久远则由于夜鸟子担心「用餐时破绽百出」,而担任驹子的保镖顺便顾行李。
驹子一边把第九个汉堡塞进嘴里一边想:担心破绽百出,大概只是夜鸟子的借口吧?
自己在用餐时的确是有机可乘的,但夜鸟子不同。就算在睡觉时,至少也比久远敏锐个好几倍。而且,现在百爷也在身边,虽然她不太愿意去想这件事。
一开始以为夜鸟子是为了让自己和久远两人独处,才为她特地这么做,但又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驹子不由自主地觉得,想跟久远单独在一起的,一定是夜鸟子本身。
离集合时间还有五分钟,当她把手伸向第十个汉堡时,三桥与荒木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三桥拿着大型的茶色信封,荒木则提着像极了便宜货的沙滩拖鞋,两人似乎都进行得蛮顺利的。
不过荒木买来的那双拖鞋实在太恐怖了。整体看起来像脏髒的橘色,夹脚处的中央有朵莫名奇妙的向日葵正微笑着。而且,只有右边有花,不知道为什么左边没附上。
「荒木……那双夹脚拖鞋,你是从哪里的垃圾桶捡来的?」
「边走边告诉你。我可爱的妹妹啊,总之先穿上它吧。Please——!」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妹妹……」
驹子脸上带着惊讶莫名的神情,将荒木递出的夹脚拖鞋给拎了起来。
前往集合场所的路上,荒木一个人口沫横飞地热情叙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