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まい】
寄于左臂,毒蛾的式神。召唤时,能从左手中放出小蛾,于周围散布各种各样的毒。
-1-
星期二,少女奔跑着。
在比地狱之暗更为漆黑的地面上。
马尾于身后飞舞,汗滴洒落,她挥动着双手,拚命狂奔。
沙嗡沙嗡沙嗡的声响传来。
夜晚的走廊上,像打翻了几水桶的墨汁一般,地板、墙壁、天花板,也全被染黑,甚至微微散发出光泽。
窗户。只有窗户映照夕阳,闪耀着红色的光芒。从那窗缘上,黑色的粒状物零零落落地掉了下来。
是虫。
长着一对黑亮的翅膀,挥舞两根触角,如拳头般大小的甲虫,于玻璃窗上滑行、落下。而落下的地板上也有虫,窗缘旁的壁上也有。无数的甲虫,一同在走廊上宾士。它们不只是跑,滑的、跳的、在空中飞行的,一个个都意气风发地往前推进。
而在有如夜晚时分的走廊中央,一只如大型野兽的生物在空中疾驰。
深黑色的头部、彩虹般的光辉宿于背部,相较之下,她的手脚显得特别白皙。
「我讨厌虫,我讨厌虫,我讨厌虫!」
在笼罩黑暗的走廊略前端,驹子有如呓语般不停地叫着。
她以张开双腿的外八姿势跑着,彷彿飞行于空中。
她的右手大幅摆动,左手则抓着手机凑向耳旁。
「你冷静点,离3-1只差一点点了吧。」
手机中传出的是久远的说话声,驹子以怒吼声回应:
「这要我怎么冷静啊——!」
一只飞蚁从她那张开的口中沖了进去,驹子脸色大变地吐起口水。
她的目光紧追着教室上的标示——
「3-1、3-1、3-1——」
——忍不住像咒文般念了出口。
3-3、3-2,号码逐渐减少,紧接着……
「3-1,终点!」
驹子抓住了门,奋力拉开。
但是,门却是动也不动地,上锁了。
「等一下,怎么会这样?」
-2-
时间回溯到昨天星期一的傍晚,在一整天的灾难之后——
「等一下,怎么会这样?」
驹子从未想过,自己竟将陷入忍不住如此大叫的紧急情况。
将脱离猫球的三桥送到保健室后,他们两人在离开学校的途中,久远一直显得心浮气躁。
或许由于时间不早也不晚的关係,此时通学的路上几乎没什么学生。
确认过旁边没有人之后,久远终于开口了:
「话说,今天的那场骚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我肚子饿了。」
「那去吃顿饭吧,要去吃满分寿司吗?」
他心想,这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坚强。现在久远的脑海中,充满着猫膨胀起来、被切碎、被压烂的画面。老实说实在没什么食慾。
在抵达店内前的二十分钟,两人聊的儘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世界史宫本老师的「真假武勇传」有多扯啦,或capacity小野的新搞笑桥段怎么样啊……
——话说回来,好久没和这家伙一起回家了。
上高中之后的久远,为了极力摆脱中学时听话、存在感薄弱,简单来说就是有点不起眼的形象,而刻意表现出强烈的性格。也由于这个缘故,他似乎有些下意识地迴避从小就十分了解自己的驹子。
就在自己执着于这种无聊小事时,驹子成了孤单一个人,才会演变成被奇怪的刺青附身,还得跟妖怪作战的局面。
——真是过意不去啊……
「好——今天请你吃多少都没问题!」
突然从他嘴里蹦出的,竟是这么一句蠢话。
「喔,你真慷慨。可以吗?我可是真的饿到不行耶。」
「就交给我吧。总觉得驹子好像也经历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辛苦啊……」
「也是啦,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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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盘子,久远的脸色为之发青。
满分寿司乃是以价格跟分量为卖点,也就是一般所说的迴转寿司。每盘都算一百日圆,因此醋饭的比例较厚,上面的料看来几乎都很少。
一般食量比较小的人,大约两、三盘就吃饱了。
而现在,堆叠在两人面前的盘子,十个成一座山,还又多出了三个、四个、五个……
——别人应该会以为,这些大部份都是我吃的吧。
实际上,进了久远嘴里的只有五盘,其余都是驹子的杰作。
驹子缓缓拿起盘子,夹起寿司沾上酱油,再放入口中品尝,其后并啜了一口茶。光看这些动作,实在看不出她这么能吃。
问题是,这个动作一刻也没中断,而永远……不,而没完没了地持续着。
佔领吧台的盘子山,转眼又多加了一层。
唉,毕竟她已经事前警告过,现在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久远原本打算边吃饭边把事情问个清楚的。
可是,他现在才察觉到,在迴转寿司店的吧台,实在不适合谈那种话题。
「驹子——也差不多……」
「是啊,那接下来,去吃豚骨拉麵吧?」
久远趴倒在盘子山旁。
就算改成豚骨拉麵屋,驹子吃东西的速度也丝毫没有减缓。
「你也太强了吧。」
「别发牢骚,我不是帮你点馄饨麵了吗?」
驹子稳健地将大碗拉麵的汤喝到一滴不剩之后,小声地补充道:
「……『那个』之后肚子会很饿的。」
「那个啊。」
是指变身的事吧,久远如此推测,她终于肯进入正题了。
「果然,跟新校舍的传闻有关吗?」
「算是吗?」
驹子缓缓叙述。
「就在前天吧,我们家的祖先突然出现在我的梦里。」
是託梦吗?
「然后呢?」
「她叫我讨伐学校里的鬼。」
久远等着她往下说,但对方似乎打算就这样结束话题。
「那个祖先是什么人?鬼又是什么?为什么要抓走三桥?」
驹子皱起了眉。
——糟糕,我一下子问太多了吗?
这家伙的头脑大半都被运动神经所支配,不太适合思考问题。他刚刚完全忘了这点。
「那些——我也不太懂,你还是问那边吧。」
「那边?」
「……哼……真麻烦……」
突然驹子说话的音调一变。
——出现了!妖怪、节肢女!
久远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惊慌,故意用对朋友般的语气问道:
「你,我记得是叫……夜鸟子?」
「没错,你是叫久远吧?你有什么事?」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类琐碎的小事你去问驹子吧,吾困得很。」
「等等等等等等,你们俩别互相推卸责任啊。」
不愧是祖先,两人还真是奇妙地相似。
「真受不了啊。那作为告知你的报酬,这个叫『豚骨拉麵』的东西,再帮吾叫一碗吧。肚子饿得不行。」
——你们用同一张嘴说话,难道只有胃不是共有的?
用汤匙舀起乳白浓郁的拉麵汤头,闻了闻气味,小心翼翼地试了试味道之后,夜鸟子一口气吃了起来。
看来这对她而言是意想不到的美味,夜鸟子的口吻听来轻鬆了许多。
「然后呢,你想知道些什么?」
「第一个问题嘛……你是谁?」
「吾乃夜鸟子,以阴阳之术斩除恶鬼为职。」
「这位元夜鸟子,有什么目的?」
「往昔,有五只吾应要斩除的恶鬼。有个兔崽子不知哪根筋不对,擅自封印了它们。就凭那种半吊子的荒冢,迟早会有蠢蛋把那些鬼挖出来的啊。」
「就是暑假时的新校舍工程啦。」
驹子忽然出声补充,原来她还有意识呀。
「斩鬼夜鸟子尚未斩到的鬼有五只,吾便是对此心有挂念,方才回归现世。幸而找到了与吾血脉相连之人哪。」
夜鸟子一边用筷子夹起了鱼板,她细细端详着上头的漩涡,一边叙说道。
「那,所谓『鬼』指的是……?」
「他们寄宿人身,无恶不作,最终将啃噬所附身的人类。」
那三桥是在千钧一髮之际幸而获救啰?
「既然你有斩鬼的名号,应该能够击倒恶鬼吧?」
「如果能刺进心脏是最好不过。就算目标偏了,只要能挖去内脏,也能立即成功刬除,要砍去鬼的首级可是意外地困难啊。虽然大腿处也有主血管流通,其他的话就……」
「喂!真这么做的话……」
「被附身的人类自然会死。但,这也将刬除鬼,因此并无大碍。」
「……难道没有不杀死人类的方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