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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唔喔!好像烧起来了一样!」
夜鸟子跟求道都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抬头观看。
在两人视线前方的,是随着夜晚到来、突然出现在大马路上的光之森林。
从百货公司走到街道上,天色早已昏暗。
定禅寺大道正举办呈巾的冬季风景画「光之游行步道」。
在灯光装饰得闪耀生姿的桦木行道树下,许多人正漫步閑晃着。
大家不约而同将脸稍稍抬起,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恍惚,就像被施展了什么幻影魔法一样。
S市的光之游行步道,据说是在驹子他们诞生的几年前,由几位有志市民将有花都标帜之称的桦木行道树点缀上灯饰时开始的。
会场分为市中心的定禅寺大道,与青叶街这两个场所。尤其是驹子他们目前所在的定禅寺大道,更是「壮观」。
东侧从勾当台公园的十字路口开始,到西侧的市民会馆前,约有八百米的距离。
在这区间,从道路两端分为两列中央分离区及两列步道,合计四排桦木并列在道路上。每株桦木都有着可媲美四层楼公寓的高度,枝叶十分繁茂,密集到夏天甚至可以用来避雨。宛如一条活生生的绿色廊道。
在十一月下旬树叶落尽之后,这四列行道树会被挂上数十万个灯泡。
并且在十二月中旬一同点灯!
往上及往下的车道及散步道,成为三条巨大的光之隧道,点燃冬季的夜空,璀璨生辉。这就是光之游行步道。
现在已成长为包括县外来的观光客,约有数百万人前来共襄盛举的大型活动,但目前仍以市民志工为中心进行营运。「不是政府或企业,支援这个活动的是我们」,这是市民一种低调的自豪,也是当地人深爱这个活动的原因之一。
(话题可能有些偏离了,请多包涵……)
在S市,还有另外一个大型活动。
就是人称东北三大祭典之一的——七夕祭典。
八月,当数千根豪华的七夕饰物装点在街道上,就连熟悉的街头景緻,也将充斥着令人目眩的各种原色。七夕祭典和光之游行步道恰巧相反,是从江户时代就延续至今,是历史悠久的活动。但是,这七夕祭典也曾面临绝续存亡的危机。那就是在太平洋战争之时。终战将近,十万发的燃烧弹夺去了千名市民的性命,市镇中心在一夜之间化作焦土。
七夕祭典活动的复活,是在终战后的翌年。
约五十根的少量七夕饰物,与光之游行步道相同,也是出自有志市民之手。在这层意义上,七夕祭典可说是他们从遍地焦土、空无一物的原野上,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的一个复兴象徵,因此这个祭典也是市民们的骄傲。
(我知道话题或许越偏越远了,请再包涵一下……)
驹子从光之游行步道联想到了七夕祭典,又回想起昨晚夜鸟子所说的话。
桂木家移住到这块土地上,听说是在平安时代末期至鎌仓时代初期。
那个时代据说也是相当艰困的。日本史的老师曾经向他们表明,「只要文部科学省设在东京,这就是段绝不会出现在教科书上的历史」。
教科书仅仅写到,藤原泰衡遭源赖朝杀害,延续百年的奥州藤原氏就此灭绝。在胜败已分之后,奉赖朝之命,当时以平泉为首的东北诸城都被彻底破坏、燃烧殆尽,此事并未记载在史书之中。
当时的主都,足以和京都匹敌的都市,在文化与地图上均被消抹掉了。
当然,不仅是建筑物被烧毁而已……
在那场混乱之中,夜鸟子所拯救出的小婴孩,已无法追溯是桂木家几代前的始祖,那位先人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吧?
但是!驹子只想说:
怎么样!
她这一刻真想大叫。
在眼前闪耀的光之森林如同幻觉般美丽,而七夕祭典又是多么豪华绚烂。如今S市的人口多达百万人。
要是遇见夜鸟子有什么值得她庆幸的,那就是自己生在桂木家,长在这块土地上,现在的她或许已能由衷且坦率地对此深感喜悦。
——说到这儿,夜鸟子拚死拯救的那个小婴儿,叫什么名字呢?
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音乐已经换了,周遭扬起欢欣的喝采声。
夜鸟子和求道的声音也带着兴奋。
「喂,他们在做什么啊?」「喔!好多穿红色衣服的家伙跑出来了!」
是身穿红白衣裳的圣诞老人们的游行时间。
单纯地走在街上,不管是扮成圣诞老人的大人或小孩,或是看热闹的人群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这愉悦的气氛多么美好,只是……驹子等人目前所在的场所,是在光之游行步道的东侧。斜向有个勾当台公园,后方则是伫立着时髦高楼大厦的大型十字路口。
另一方面,虚空坊位于附近的摩斯汉堡,要从这光之游行步道往西走上约四百米,位于道路的另一侧,也就是圣诞老人们游行的终点附近吧。
这种情况在平常的日子里可说是近在眼前。
但,在这圣诞节前夕的礼拜天,在万头攒动的人潮中,他们真能找得到三桥吗……
望着通过眼前这数百位圣诞老人,驹子深感无奈。
在这时候,驹子和久远的手机同声响了起来。
驹子那边是荒木发来的简讯。依照惯例,几乎没什么内容。
「我们跟虚空坊走散了。怎么办?不过,这样可以跟阳学姐两个人单独相处,Happy!」
抱怨虚空坊的句子又臭又长,简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句而已。
荒木他们目前的位置,在Sun mall一番町。与定禅寺大道约距离一区之远,两人似乎正朝这儿慢慢步行过来。
发简讯给久远的则是贵人。
标题是「Bingo!」
贵人大概无法说明地点在哪儿吧,因此还附上了一张照片。
在便利商店的水蓝色招牌下,一名高大的男子与穿着黄色外套疑似三桥的人物相依偎着。
她知道这个地点。是在定禅寺大道对面的LAWSON前,比摩斯汉堡要近上约一百米。
「总之,先移动吧」,他们因此跟在圣诞老人队伍的最后方,朝着西侧前进。
只不过三百米的距离,要移动却花上了近十分钟的时问。
道路中央有个散步道的空档处,现在已被人潮掩埋无法确认,记得那里应该有段宽幅的斑马线。
简讯照片上的LAWSON,走过这个斑马线就到了。
幸好,三桥和虚空坊还在同一个地方。
但横亘在驹子等人与三桥他们之间,有条像鲜红色河川般不断往前奔流的数百名圣诞老人,以及比那多上数百倍的观光客。不等这游行队伍完全通过,他们是过不去的。为了不跟丢三桥,驹子紧盯着那件黄色外套看。就在这时,目光竟突然跟三桥对上了。「那家伙是呆瓜吗?看来她还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立场……」夜鸟子如此惊愕也不是没有道理。就算在这么远的距离,也可以看见三桥正高兴地微笑着,还朝他们这里用力挥手。
不过,这边也有个呆瓜。往旁一看,只见求道也挥起手回应她。
突然,在道路反侧的三桥,开始和圣诞老人们朝同一个方向走去。他们连忙跟着追上,但人潮过于拥挤,两人的身影再度消失于视野当中。
这时候,久远的手机又响了。
求道把耳朵贴在手机上,拉着夜鸟子的手继续向前走。
「虚空坊啊,他说有话要跟咱们说,先约在那儿集合。」
这么说着,求道用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指向游行的终点。
他们就这样往西走了一百米左右,抵达摩斯汉堡与晚翠街的十字路口。游行已经结束,还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圣诞老人们也聚集于此。
在这群红色衣裳的正中央,有个身穿绿色T恤的壮汉,盘着手像尊雕像般站在那儿。
是虚空坊,但周遭并没看见三桥的身影。
「唷,好久不见!」
「喔,早啊!」
早上明明才刚见过,现在明明是晚上,求道和虚空坊两人却同时半开玩笑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相视会心一笑。但,夜鸟子的声音明显充斥着不悦。
「三桥上哪儿去了?」
「啊啊,俺把她藏在极度安全的地方了,用不着担心。其实呢,三桥有话要我转达给各位。」
虚空坊所说的内容,与他那大无畏的笑容十分相称,听起来简直是个玩笑。其中可归纳出以下内容:
三桥始终希望能把祸星之神子生下来。但是,如果在生产过程中遭到晴明的式神袭击,就等于连本带利全没了。所以,希望夜鸟子和求道能在生产的现场,在遭遇危机时保护祸星之神子。这就是三桥的要求。
相对来说,夜鸟子等人的要求,是希望求道使用魔王之印,在今天之内消灭祸星之神子。
赌上这两个相反的要求,三桥提议「我们来玩游戏吧!」当然,附带条件是,输家必须遵从赢家的要求。
相关游戏规则,就以虚空坊朗读的三桥所写的字条为主,直接引用如下:超激烈师徒对决!「三桥VS夜鸟子」最后微笑的会是谁?
·选手只限三桥初美与夜鸟子师父两名。游戏开始后,他人不得介入两人之中。但两位选手可自由使用式神。
·「铿啷~!」大声宣言时,只要碰到对手的背部就算一胜。三次定胜负,先获得两胜的判定获胜。
·向对方表示「我认输」,或是肚子饿到动不了,就算取得一胜,也将判定当场落败。
·尽量别害对手受伤,注意别给周遭的人带来困扰。小圭,善后工作就麻烦你了。
·胜不骄败不怨,输家请遵从赢家的要求。
·当师父接受这个挑战的瞬间,游戏就算开始。
「……就是这样啦。背后被碰触,就跟在战场上被敌人从后方攻击是一样的。很适合当作模拟战吧?怎么样,你接受吗?」
虚空坊或许对三桥的鲁莽深感惊讶,正拚命忍着笑。相较之下,夜鸟子可能觉得被三桥看扁了吧,显得有点赌气。
「哼,好哇。不过,三桥那家伙,当真以为自己赢得了吾?三次定胜负,只要那家伙能取得一胜,叫吾直接认输也行~」
正当夜鸟子碎碎念发着牢骚的瞬间。
「铿啷~!」随着精神饱满的叫声,背上被直击了一掌,力道强得几乎今夜鸟子往前仆倒。
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胸部大得夸张的圣诞老人站在那儿。
那人没戴眼镜,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就是三桥。
戴上白色鬍鬚的嘴巴挂着甜甜的微笑。
就这样,原本夜鸟子认为自己绝对有利的师徒对决,竟意外从三桥轻而易举的先胜揭开了序幕。
—2—
周围起了风。光之树随风摇曳,看起来就像火烧山般的景象。
驹子知道夜鸟子内心也正如火烧山一般激烈燃烧着怒火。
三桥突如其来的偷袭,使得夜鸟子大发雷霆。
正确来说,偷袭的行动本身并不是让她生气的主要因素,而是对自己因为一时疏忽,竟上了这么个小鬼的当感到光火。
加剧夜鸟子心中怒火的,是玉与虎的存在。
刚刚举行了一个叫星光闪烁的活动。挂在行道树上的灯光装饰突然同时熄灭,吓了观光客一跳。而在熄灯大约一分钟之后,伴随着华丽闪烁的特效,装饰再度点燃。
现在成为光之游行步道惯例的这个人气活动,据说是由于某年有工作人员突发奇想,将灯光瞬间关掉当作恶作剧,才成为最初的契机。
当树上的光芒恢複时,红色与蓝色的唐狮子已经伏卧在三桥的脚边了。两只唐狮子的体型都巨大如牛,但却连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得而知。
对她而言这真是屈辱。毕竟夜鸟子的手中还没有任何武器,要是现在玉与虎扑了上来,三桥马上就能获得二连胜,游戏结束。
儘管如此,夜鸟子还是佯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但,只有驹子知道夜鸟子正在拚命地掩饰。平常就连驹子也不常感受到的,夜鸟子激动的情绪在心中波动着。
这内外的落差,虽然这么说对夜鸟子不好意思,但真是让驹子觉得好笑到不行。
她突然想模仿夜鸟子说话,例如:
「哼,如果这是真正的战场,你早已经死两次了吧!」之类的……
当然,要是这时还说这种挖苦她的话,无疑是火上加油。就算没真的说出口,她已经感受到全身如烧烫般灼热。
这么一来,夜鸟子当场会说些什么来掩饰呢?驹子有些坏心眼地期待着,直到夜鸟子终于开了口。
她应该已经气到怒火中烧了,或许是不想被发现吧,夜鸟子的口气比平常还来得冷冽。
「真是姑息养奸哪,三桥,你打算做什么?」
「嗯——我想用普通的方法,不可能赢得了师父,而且……」
「而且?怎么样!?」
如此询问的夜鸟子,或许听三桥说「不可能赢得了她」而鬆了口气,特地佯装冷静的口吻,又回到了原本的声音。
「想说,这样的话……师父或许也会认真地把我当作对手吧~」
「嗯?前一秒才说不可能赢得了,现在又说要吾认真地把你当成对手?」
「是的,难得有这个机会。因为您要是手下留情,我赢了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你、你这家伙,说得好像想赢吾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