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教堂出入口附近遇见幸村。
「大哥,您要回去了吗?」
「嗯、嗯嗯……」
由于幸村跟朱音学姐她们一起负责后台工作,派对开始后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幸村準备派对时穿的虽然是学校指定的运动服,现在她却身穿粉红色礼服,脸上化了淡妆,嘴唇涂了口红,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成熟,让我有点小鹿乱撞。
「幸、幸村,你换衣服啦。是说原来你也有这种礼服。」
我像要掩饰自己视线一直往她身上飘般说道。
「我前几天跟游游一起去买的。因为圣诞节对女生来说是一决胜负之日。」
「这、这样啊。」
是要决什么胜负啊──我就不吐槽了。
「……呃……很适合你……非常适合,真的。」
「谢谢您,大哥。」
幸村微微一笑,完全符合「楚楚可怜的美少女」这个词。
不过同时,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是「女生」、彷佛完全忘记自己说过要成为真正的男子汉、直线朝「提升女子能量」迈进──虽然这样讲很奇怪,但这样子的幸村让我觉得十分果断……很有男子气概。如同在大坂夏之阵冲进德川家大本营的真田幸村。
「大哥方才也十分帅气。」
看来幸村也看到刚刚那场骚动了。重新回想起来让我不禁脸颊发烫。
「……我超乱来的。全身都是伤,看起来很狼狈对吧?」
「伤口乃男人的勋章。黑髮的大哥虽然也令人心动,不过大哥果然还是现在这副彻头彻尾的流氓样比较好。」
这家伙真的是,无论何时都愿意肯定我,不会动摇啊……这样会让我下意识想跟她撒娇。
这时,幸村眼尖地注意到我手中的那张纸。
「大哥,请问那是?」
「啊啊,这个吗…………这是……退社信。」
儘管有点踌躇不决,我还是老实回答。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对邻人社这个空间来说,羽濑川小鹰这个「男人」的存在是不是才是障碍物──是不是才是让邻人社产生不协调音的元兇?
更麻烦的是,我这个存在,在身为障碍物的同时,还是联繫社员们的重要关键。
以社团创立者夜空为首,星奈以外的人都是因为我才加入邻人社。之前我逃出邻人社时仍然会到社办的,只有星奈和幸村。
被排挤的人们能做最原本的自己、宛如乐园的空间──对被我视为理想的邻人社来说,最碍事的不是其他人,就是我自己。
然而我离开邻人社,同时也代表邻人社的瓦解。
──到目前为止都是如此。
看到在体育馆保护星奈的夜空,我确信已经没问题了。邻人社的中心人物变成了三日月夜空,而不是我。
小鸠和玛丽亚都很喜欢夜空。幸村似乎也对夜空另眼相看了,理科本来就对夜空有好感,如果是现在的夜空,应该也能跟理科建立良好关係吧。
之后只要我消失就行。邻人社(我的理想)会因为我的退出而完成。
「您要退出邻人社吗?」
「……嗯。」
我点头回应不怎么动摇、只是平静询问的幸村。
「……刚才星奈和夜空认同彼此是朋友了。接下来只要我不在,邻人社就不会再有多余的纠纷。」
「……『多余的纠纷』是指?」
幸村从正面紧盯着我的眼睛。
「呃……就是那个啦……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男女关係…………就是恋爱啦。」
「大哥说恋爱是多余的事呢。」
「……嗯。邻人社是交朋友的社团。在那个都是女孩子的空间不该有男人。恋爱这种东西……是在阻碍友情。」
我愁眉苦脸地说。看到夜空这两个星期的活跃就会明白,只要不跟恋爱扯上关係,夜空就是个精明干练、很会照顾人、会为朋友着想的最棒的社长。
「大哥……觉得友情是比恋爱还要更加崇高的事物?」
「对啊!」
幸村提问的声音有点冷淡,我意志坚定地断言。
「交到朋友后我才明白,友情真的很厉害。光是跟朋友一起吃饭就幸福得要死,光是在街上乱逛就超级开心。一直聊天也不会腻,什么话都不说也不会觉得厌烦。会让人想一直跟对方在一起。光是有朋友,我就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到。无限的勇气涌了出来。光是有这家伙在,跟全世界为敌我都不介意!」
「您说的那位『朋友』,是指理科殿下吗?」
「嗯!」
咚!
「啊噗!?」
我用力点头,幸村却突然对我的下巴使出头槌。超痛的。
「幸、幸村,你干么啊!」
幸村面无表情,对眼眶含泪的我冷静地说:
「愚蠢之徒。」
「啥!?我、我哪里愚蠢啦……?」
「大哥对理科殿下的感情并非友情。」
「啊……?」
我皱起眉头,搞不清楚幸村的意思──
「那是恋情。」
…………
「………………咦…………你说什么……?」
我目瞪口呆,下意识地讲出那句话。
「那是恋情。」
幸村重複一次,彷佛在表示我不能打马虎眼。
「……因为我也跟大哥一样。」
她又补充一句话,脸颊微微泛红。
我心旌动摇。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然而思绪却清晰得不可思议,至今为止跟理科交谈时好几次察觉到的异样感,因为幸村的话被完全拭去。
是吗……原来我喜欢理科啊。
同时,理科的话语浮现脑海。
──你要和理科一直当朋友唷。
那个时候,我无法理解理科为什么要说那么理所当然的事。
而这就是答案──因为那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理科说不定注意到了……不,她注意到了吧。
我对理科抱持的感情不只是友情。
所以理科才会不断强调我们是「朋友」。
然后理科那些行为的意义是──
「……我……失恋了吗……」
我顿时失去力气,摇摇晃晃地靠到墙壁上。
「我们当朋友就好」是拒绝别人告白时常说的话,但跟这种一般的感觉不同,我知道对理科来说,「朋友」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所以或许没必要这么沮丧。
但现实却是我的好感被理科拒绝,这个事实让我受到的冲击,彷佛头部被用力揍了一下。
「哈哈……糟糕……」
我任凭肌肉颤抖,脸上浮现空洞笑容。
脑海浮现我和理科在顶楼打完架后的事。
我跟理科商量之后该怎么办,她问我对星奈有什么看法,我回答「我喜欢星奈」,然后还说我大概喜欢幸村,对夜空则是觉得「很沉重」──那个时候的对话。
──除了星奈学姐以外,您对其他人有什么感觉?尤其是对幸村君和夜空学姐。
理科这个问题中有个致命的漏洞,当时我太疏忽,没有注意到。
星奈以外的人──除了幸村和夜空,明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就在我眼前。
理科跟我是朋友,存在于我们之间的是「友情」。
至少那个时候,我觉得理科是这么看待我的。
可是──我从来没有明确说过「我对理科是怎么想的」。
……我真是个大白痴。
外表完全是我的菜、在一起时又开心,聊天也会聊得很起劲、努力又会为朋友着想、比其他人更加纤细,还是个容易害羞的人,拥有朋友快要一蹶不振时,不惜被对方讨厌也要揍他一顿的勇气──这样子的人、这么棒的女生,我真的觉得自己不会喜欢上她吗?我真的觉得自己跟她相处时能不抱半点恋爱情愫吗?
──可是学姐,雄性和雌性之间不可能有普通的友情存在。
理科刚加入邻人社时对夜空这么说,她本人应该也没想到这句话有那么严重吧。
现在,那句话宛如一颗巨大的陨石,用力压在我心上。
心脏像被锁炼勒紧般,令我呼吸困难。
这……好痛啊。非常痛。
──我会忍耐,所以也请你忍耐好吗!!
亏我能对星奈讲出那么残酷的话。
明明我那时根本不懂不得不忍耐的痛楚是什么滋味。
原来我选择了一条将这痛楚强加在他人身上,而不是只有自己的道路吗?
自己有多么罪孽深重,让我感到愕然。
「您明白了吗?大哥。」
幸村冷静地──如同要制裁我般询问无力地垂下头的我。
「嗯……我明白了。」
我茫然自失,自以为是主角的我,对人经验值却这么低。
我实在太过无知。
这样子的我竟然想成为老师拯救某人、教导某人,真的太好笑了。
「方才我也说过我跟大哥一样。我的心情一直、一直跟大哥一样。」
……跟我一样?幸村的心情一直跟我对理科抱持的感情一样──
「幸村,你是──」
我正準备向幸村确认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咚!
幸村就用双手抵住墙壁让我无路可逃,就这样将嘴唇覆上我的嘴唇。
这个吻并不适合用「啾~」这么可爱的状声词,要用状声词表示的话,大概是「啾──────啾!」这种充满男子气概的豪迈的吻。
顺带一提,对连恋爱都没谈过的我来说,这当然是初吻。
思绪停止。脑中一片空白。只不过,嘴唇传来的温暖柔软触感让我觉得十分舒服。我好像快要沉溺于第一次尝到的快感之中。
我的嘴唇任凭幸村蹂躏了十秒左右。
她的嘴唇离开后,我还是跟喝醉酒一样獃獃站在原地。
幸村则脸泛红潮,性感吐息从嘴唇溢出,眼泛泪光地直盯着我。
「我喜欢您。请您跟我交往。」
在其他邻人社社员逐渐变化的期间,只有一名少女从未动摇,一心追逐自己的恋情(大将的首级),现在她使出了必杀一击。
宛如武士的斩击般俐落又有男子气概,同时又完全表现出楚楚可怜的女人味,如此开门见山的告白实在很有楠幸村的风格,我不由得一边陶醉其中,一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