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向坂先生,欢迎回来。」
一走入店里,身穿典雅淡红色和服的女性便走近迎接他们。惣真一副熟稔的样子,微微低了低下巴代替打招呼。
女性——妈妈桑阿巴的嘴角浅浅漾出跟和服相同格调的微笑。
「您的同伴真是可爱啊,是向坂先生重要的人吗?」
「……我重视外貌。」
「你那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哎呀哎呀,瞧你们感情这么好。请把外套交给我吧。」
穗乃香工作的酒店「R」,地点上比起银座更接近筑地,位于寂静失去活力的办公大楼的七楼。外头看不到任何招牌自然是为了谢绝初访的客人或只是随意看看的生人。虽然并没有公开^但这栋大楼本身就属于「R」——正确而言是阿巴所有,可以因应需求打开其他楼层的门,换句话说,这隐密之处正适合密谈,是唯有熟客才知道的地方。
「您的客人已在里面等候,秋穗正在招待他。」
「谢谢。地方借我一下。」
惣真说完便一个客套笑容也不给地径自往酒店里头走去,阳菜子慌慌张张地在他后头追上。如此坦然的态度可以看出惣真是酒店的常客。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真惊讶,原来你也会向人道谢。」
「我会对值得义的人表现出敬意。」
「在村子里的时候,你明明从来都没有对年纪和地位都在你之上的我表示过敬意。」
「那是因为你蠢到无可救药,连年纪和地位都帮不了你。」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得了不把话说得难听就会死的病?」
「我只是懒得在工作以外的场合说谎。」
若是场合允许,阳菜子真想给他一记飞踢,但在那之前,惣真已停下脚步站在屏风前面。他抬了抬下巴,命令阳菜子先进去,阳菜子故意扁起嘴往前走。
可以听见冰块晃动时的噹啷声。
在屏风的另-侧,正伸手接过秋穗——穗乃香所调的兑水酒的人,仔细一看竟有张熟悉的脸孔。
「唷,来得真慢啊。」
阳菜子没想到自己居然得在一天之中看到上司得意的脸孔三次。
一惊之下回头,只见惣真的镜片之下正酝酿着静静的怒火,紧盯着她。
——早知道就别跟来了。
然而她的后路已经截断,无处可逃。你好。阳菜子低声说,百般不愿地坐到森川旁边。
「……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三井专务带我到这家店时,我就起疑了。以一名坐台小姐来说,这个名叫秋穗的女人太过毫无破绽了。」
「能得到您的称讚,真是万分荣幸。」
如此回话的穗乃香目光很冷淡。惣真在新月型的沙发角落坐下来,穗乃香才终于侧目瞥了一眼阳菜子。她虽故意鼓起脸颊给她看,但眼睛果然跟惣真一样,不带笑意。
「说到这位森川先生,他突然独自前来,要我找望月过来。都跟他说过好几次我不认识,他还是坚持得很啊。」
「不过,望月这可不是来了?跟我最想见的人一起。」
森川得意地笑,视线移往惣真。
「向坂惣真……终于见到你了。」
「我这人不喜男色。抱歉了,请另寻他人。」
「你以为我会照做吗?从我知道这个名字之后,就一直满心期待今天的来临。想好好谢谢你,曾经那样任意摆布我。」
森川一口气喝下看起来浓度颇高的兑水酒。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毛头小子。」
「三井的提案对你来说应该也不坏。」
「这跟那是两回事。我最讨厌的就是顺应了别人的企图——遭到摆布。」
要是知道幕后有你这个人在,我就不会行动了。森川忿忿表示,嘴唇稍微抽搐着。
阳菜子用视线询问穗乃香为什么连惣真都叫来。她应该知道这两个人一碰头,将会出现浓浓的火药味。
穗乃香撩起长发,有气无力地深深一叹。
「因为这个人啊,说想谈关于柳的事。」
音调没有改变,呼吸稍微降低。听到穗乃香改以忍者语言的方式说话,森川扬起单边眉毛。
「我说小阳,你这次究竟做了什么?」
「唔……对不起。」
「 好险,你平安地来到店里。我还担心你会在路上被小惣给埋了。」
「我是很想这么做。」
同样潜声说话的惣真模样疲惫地鬆开领带,接过穗乃香所调的兑水酒,浓度比森川喝的稍微淡一点。
「小阳,你要喝什么?」
「……乌龙茶。」
「乌龙茶兑烧酒吧,等我一下。」
穗乃香起身离席,森川毫不顾忌地端详她的背影之后,又用一种哀怜的眼神扫过阳菜子全身。
「即使是同一个村里的女忍者,也会有这么大的不同啊。」
「她在村里也是特别的,请不要把我们混为一谈。」
「也是,人类即使想靠努力来改变天资,也是会遇到瓶颈的。」
「森川前辈,我真的要告你性騒扰哦。」
「……那么你来这里的目的是?」
你在激动什么?带着警告意味的视线让阳菜子的身子往后一缩。
穗乃香拿着烧酒瓶回来,森川毫不客气地对她伸出空杯,然后唯我独尊地往后一仰,沉入沙发。
「要不要跟我联手?」
「……什么?」
「如果只是牵涉到中国,我才不会多提,但柳家也置身其中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那些家伙不可能正正噹噹地谈生意。要是公司受损,我也会受到波及。」
「……那个……森川前辈,你又是怎么知道柳家的事?」
「这有什么,还不是因为你那三脚猫的跟蹤。」
「可是我并没有提到对方是谁。」
阳菜子跟蹤的对象是谁、阳菜子为了什么而行动,如果只是这点程度的猜测,森川应能立刻找出眉目。然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刘明与柳家—起来,怎么想都太快了,倒不如认为他从一开始就跟柳家有所勾结,这样才显得自然。
可是森川以充满怜悯的眼神蔑视阳菜子。
「我如果是柳家的爪牙,会这么堂而皇之地找上门吗?」
「就是为了让我们大意,才刻意这么做——这不无可能。」
「什么嘛,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我信任身为上司的你,不过除此之外就……」
森川似乎觉得抬眼回瞪的阳菜子很有趣,他摸了摸下巴。撇开视线就输了,阳菜子把眼睛瞪得更凌厉,可是对森川似乎起不了作用。
「你真的很有趣呢。」
森川伸手就要碰到阳菜子的脸颊时,带刺的声音把两人扯开。
「够了。不管你怎么紧盯着他不放,也无法看穿这男人的真正用意。」
见到惣真牵制意味的瞪视,森川从鼻子愉悦地哼了哼声。
「跟这男人联手,对我们而言多少有帮助,不过也只是多少。」
「理解得真快,不愧是被称颂为霞关第一的忍者。」
「不合本性的客套话就免了,我又不是信了你。首先就如这家伙说的,说说你为何知道那个姓柳的。」
「不用这么全神戒备嘛,不过是因为我以前曾经见过那个姓刘的男子。当时他报的是另一个名字,我记得好像是——柳凛太郎之类的?」
感觉得到惣真与穗乃香顿时全身紧张起来。
「就说你们别那么戒备嘛。」森川没好气地耸耸肩。
「很久以前,他们曾经来挖角我。」
「挖角?柳家的人?」
「他们只要一得到逃忍的消息,似乎就会一一询问。那是不属于任何村子的他们特有的作风。我听说实际上也有很多家伙认同,从此加入他们。但我是拒绝了啦。」
「咦,为什么?」
声音不小心溜出口,阳菜子慌忙闭起嘴巴。
不想屈居他人之下,想靠自己的本事闯蕩。对为此而脱离村落的森川来说,柳家那样的模式正符合他的个性。
然而森川嫌弃地撇了撇嘴。
「那些家伙的想法的确跟我很近。为得利益不择手段也不挑工作,我可以理解这种做法。比起村里那些将旧时代的保守思想看得跟命根子一样重要的家伙,他们好多了。但是说穿了他们也只是一群士兵。因为独自一人什么也办不到,所以才只好寄身于集团之中……这种情况太无趣了。」
喃喃说出最后一句,森川又豪迈地喝下穗乃香递来的第二杯兑水酒。
「我只要为我自己行动。财富和地位我都想要,但我要靠自己的力量获得一切。否则我离开村子就没意义了。」
「总而言之,你对于随便把你视为同类,跟你打交道的柳家很感冒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这种自以为很懂的语气比那些家伙更让我感冒。再稍微学学怎么开口说话吧,你比我还小好几岁哦。」
「哎呀,像你这种思想先进到脱离村子的人,居然会重视年功序列,没想到你的价值观这么旧。」
「我最讨厌像你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小鬼。」
「那我还真是非常失礼了。今后会多加小心。」
惣真刻意露出和气的微笑,森川故意啧了一声。即使森川并没有在暗地里盘算什么,但阳菜子实在不认为他们两人会老实地互相协助。
「可是——从现在这些话听起来,森川先生的长相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跟你联手为什么会有好处呢?」
在森川的杯子里倒进威士忌,转动搅拌棒发出噹啷声的同时,穗乃香不疾不徐地说。
「我们是无所谓啦,没有必要招揽一个不知何时会背叛的局外人。」
「别小看我的情报网。只要公司内发生异状,我立刻会得知。关于柳入侵留下的行迹、接下来虎视眈眈的场所,这些我已经查到眉目了,万一和泉泽将有所行动,我也会有办法说动反对社长的那一派。我想应该比望月还有用哦?」
「嗯,说来也是。」
「听你这么一说啊。小阳的风险的确比较高。」
「拜託,连穗乃都这么说?」
「怎么?小阳你有办法反驳吗?」
「唔……」
「对了,望月,你不是逃忍吗?为什么会在这里跟这些人有所牵扯?」
「……企业机密。」
算了,不用问我也大概猜得到。反正是和泉泽少爷被拿来当人质吧……对了,这兑水酒也太浓了吧?」
「哎呀,真抱歉。因为您看起来如此英勇,所以我才想这样的浓度会刚刚好。我帮您加点水吧。」
「……用不着。」
森川以苦闷的视线注视穗乃香,从他杯中兑水酒的颜色看来,几乎等于是未经稀释。这显然是穗乃香的恶作剧,但森川也没有办法再多抱怨,为了消愁,他用食指戳了阳菜子的额头。
「你还真不会记取教训呢。那家伙到底是哪里好?我完全看不出来。」
「我又不是为了和泉泽。」
「不是吗?那你到底为何而行动?」
「是为了……」
察觉到六只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阳菜子声音哽住。
——你的主人到底是谁?
——你听命于谁?为了谁,为了什么目的,想做什么?
不管在做什么事,这个问题总是追着阳菜子跑。
现在的阳菜子照理说不需要这些。
主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