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别人提起他父母的事,红莲的心情就会变得很不愉快。 
若被问到父母是怎么样的人,他会找不到适当的话语来形容。 
总之最适合用来形容父亲的辞彙大概是『残酷』、『坏蛋』、『非人哉』吧……不过红莲认为那些普通的辞彙,都不足以形容那男人的全部。至于母亲,对红莲来说只是『在生物学上,生下红莲等子女的女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意义。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是红莲敬爱、思慕的对象。 
年幼的他,『父母』就是独裁者的别名。 
『你是我的所有物,是我生的,所以我们有生杀予夺的权利。』 
那个男人如此说道,而且真的随心所欲地对待红莲等子女。 
具体而言他们对红莲做了什么,红莲已经不太记得了。 
每当对他进行『处置』时,红莲大多都已失去意识——而即使意识尚存,那男人做的事也太过複杂,当时的红莲应该是无法理解的吧?不,恐怕现在的红莲也无法理解。 
他曾经因痛苦而好几天睡不着觉,只能不断在地上打滚,也曾经不管吃了多少送来的食物,都只是不断呕吐,喉咙也被胃液给灼伤。当他头痛得在牢里、不,在笼子里打滚了三天后,曾经要求『拜託你们杀了我吧』——当时他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当然……那个男人才不肯杀了他。 
反而不断对他重複着比死还残酷的事。 
而那不只是对红莲,对红莲的数名兄姐也是同样——但是他们没多久就死了,而从他们的实验结果所得到的成果,就累积、反映在对红莲的人体实验上,让红莲痛苦得更久、更激烈。 
老实说,红莲并不记得双亲的长相。 
因为那个男人戴着眼镜,而且总是戴着实验用的口罩和手套,所以不要说是脸,连皮肤都很少在红莲面前显露出来,至于担任助手的那个女人,她总是披着长发,低着头——几乎没有正眼看过红莲。 
所以红莲只要听到父母这个词,就会唤起他的不快感和—— 
………… 
「……啊!」 
在醒来的同时——他吐出积郁在胸中的一口气。 
自己是何时晕倒的?他眨了眨眼睛,逐渐鲜明的视界里,映出了像是手术室的室内风景——彷彿要从上方压下的巨大灯具,以及贴着像是硬质壁砖的墙壁,此外角落还排列着数个机械装置。 
还有就是绑着红莲的——床。 
红莲半反射性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都被以厚皮带固定在台上,而且是一丝不挂的全裸状态。 
「……」 
这里是哪里呢? 
遇见那个黑色的怪物,后来又有拿着枪的人沖了进来……然后那个怪物逃走,而红莲的记忆就是在那里中断,恐怕是昏过去了吧。 
应该是在那段期间被送来的。 
但是是被谁呢? 
应该是拿枪的那群人吧?至少不可能是昏倒在地、被路过的人发现送到医院。因为医院即使会让病患躺在手术台上,却不会突然把病患全身剥个精光再五花大绑。 
而且以一间医院来说,有些地方看来不太对劲。 
一整面墙上都画着分不清是文字还是图案的东西,而且天花板也是密密麻麻的整面都是,简直就像是某个宗教设施——而那些图案酝酿出难以言喻的奇妙压迫感。 
「究竟——」 
「……意识似乎恢複了。」 
红莲忽然听到某个人的声音。 
但由于头部也被固定住,这状态能动的也只有眼球而已……他勉强能看到视界边缘的人影。 
那是身上服装符合这个地方的人物。 
虽然听声音辨别得出是男人……但却看不出长相,他的头部大半都覆盖在帽子和口罩下,脸上也戴着眼镜。在那镜片之后,一边眨着一边注视着红莲的那双眼睛,感觉冷淡得让人见了不禁不寒而慄。 
其他还有数名……也是类似打扮的人在场,他们在这个貌似手术室的地方走来走去,视界边缘的人影不断地出现又消失。 
「没关係,他抵抗的话就再让他睡着。」 
某个人这样说道。 
甚至—— 
「……原来如此,这是脑等级、意识等级的蛊毒法吗?」 
「有趣,实在有趣,以神薙的想法来说,实在——」 
「是相互增幅吧?咒术处理容量有六倍之多呢。」 
「不,由于不需让意识同步,因此效率很好吧?实质上是——」 
「也就是说,他拥有一个人就能发挥出〈破组〉功能的潜在能力?」 
「这确实可以说是满足了修罗奇兵的基本要求吧。」 
「那个神薙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一定是赌上东山再起的希望了吧。」 
隔着口罩,男人们发出朦胧的嘲笑。 
儘管他们每个人都在谈话的同时,不断地朝红莲看了又看—— 
(这些家伙……) 
那眼神很明显就是不把人当人看,即使和红莲视线相对,那样的态度也没有任何变化,既不避开也不回视,彷彿不认为对方有人格似的。 
红莲看过那眼神。 
是和那男人同样的眼神。 
而且—— 
「呜……啊……」 
红莲发出嘶哑的呻吟。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过把身体交给这些人,天知道他们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而彷彿是在积极印证红莲不祥的预感般,男人们继续着危险的对话—— 
「好了,我想看看修罗奇兵的机能实际显现的情况。」 
(……?) 
那个名词红莲曾经听过。 
修罗奇兵。 
是那个男人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当时的红莲完全不明白那个词所指为何。 
「这一带的咒术迴路複杂地束在一起,十分难以读取呀。」 
「是所谓的黑盒子吗?落伍的神薙竟耍这种小聪明。」 
「似乎是靠某种刺激起动。」 
「要试试对他投药吗?」 
「不——在那之前应该先以电击刺激吧。」 
随着那句话——红莲赤裸的全身立刻被贴上黏性的垫片。 
乍看之下像是电动按摩器一般,但—— 
「——!?」 
视界随着冲击而扭曲变形。 
红莲全身感到剧痛,看来即使原理相同,那东西的电流和电压的等级却是全然不同,那与『刺激』根本是完全不同的次元。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在密室中回蕩。 
一样。 
口罩、手术台、剧痛、实验。 
这些男人和那个男人一样,根本是如出一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视界染成了红色。 
或许是眼球的微血管破裂了。 
然而男人们却是毫不理会,仍以若无其事的语气继续谈话—— 
「没有变化啊,难道不是单纯的感觉刺激吗?」 
「即使是咒术的机关,大多数也是会对电击刺激产生某些反应才是。」 
「要再将电压调高一些看看吗?还是把周波数——」 
「有没有可能是複合要素——」 
在红莲因剧痛而惨叫时,男人们依然若无其事地继续谈话。 
对这些男人而言,红莲就真的只是实验动物吧。 
鼓膜传来轰隆声响,映在染红网膜的室内风景严重扭曲,持续不断加诸在身的剧痛,让红莲意识的轮廓逐渐崩溃—— 
「……」 
忽然某个东西横掠过视界。 
头上擦得晶亮的灯具——在那光滑的镜面上。 
映着一个黑衣银髮的少女。 
「哥哥……?」 
只听到轻笑声从上方传来。 
从镜中俯视因电流而惨叫的兄长,深红说道: 
「你这乖宝宝到底要当到什么时候?」 
只有红莲才看得见的双胞胎妹妹似乎很愉快——真的一副开心的样子。 
「已经够了吧?」 
他的意识明明因剧痛而朦胧……不知为何却能清楚看见深红的模样,清楚听见深红的声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为了让光能有效反射的灯具镜面,只见身穿黑色和服的少女从那镜面穿了出来,她就像是在枝头盯住猎物的蛇一般,上半身从灯具的那一侧垂了下来——用她的手触摸着红莲裸露的胸膛。 
「既然他们那么想看,就让他们看吧——看到不想再看。」 
深红轻声细语地说道。 
幻影少女的手指抚过胸、抚过颈子、抚过脸——触摸红莲的额头。 
住手,别碰我! 
他发不出拒绝的声音。 
少女的纤指有如利刃般刺进红莲的额头,这是现实吗?还是幻觉呢?在剧痛的翻腾之中,红莲甚至分不出来究竟是电击的痛楚?还是手指刺入的疼痛呢?少女的手就这样更深地沉入红莲的头部,翻搅他的脑髓,而且继续摧残脑内深处。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莲在吐出血雾的同时发出吼叫。 
自己体内的某样东西正在重组。 
首先是——头髮。 
不断延伸的黑髮及白髮开始包覆他全身。 
不,那只是外表的改变,实际上以伸长的头髮为引爆点,自己的身体开始急速变质——他凭着本能的感觉理解到。 
他的感觉变得更加敏锐,一度崩坏的视界也急速恢複清晰,他明白全身的肌肉与神经因得到活化而膨胀。 
心情就像是从梦中醒来似的。 
只不过在这之后或许并不是现实,而是恶梦。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莲发出怒吼。 
同时——束缚他身体的皮带都断裂迸飞。 
「喔喔!?」 
穿手术服的男人们发出惊讶之声。 
他们错看红莲——也就是他们说的红莲化为〈修罗奇兵〉后的力量,臂力远超他们想像,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小看已经没落至等同灭亡的神薙家,所以才会错估了红莲的力量。 
可是…… 
「终于变成修罗奇兵的型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