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龙公】格尼西切这天心急如焚。
差遣亚人前往那托亚已经三天了,至今还没得到背信者们的答覆。
平常隔天晚上应该就会送来「供品」才对……把他们当成棋子使唤的这三年以来,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谬得那家伙八成搞砸了吧。)
以往那男人一直小心谨慎地找来食物,不过这回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总算是曝光了吧。为求自保而牺牲同族的男人,最后究竟迎来什么样的下场呢……自己倒是挺想看看的。
(这下时机正好。反正我也玩腻这场游戏了。)
不对那个城市出手原本只是一点小情趣。自从厌倦武力杀戮之后,格尼西切便开始从各种角度摸索着折磨人类的游戏。
包括只掠夺饮水及作物的饥饿战术,由亚人发起种族抗争的夺人娶妻,格尼西切还曾公告说「半数居民可以保住一命」,让村民之间互相残杀。
背信者也是他心血来潮想到的其中一个点子……不过让人类重温记忆也是一种乐趣吧。
——过去那托亚是什么状态。
——所谓龙人是怎样的存在。
(他们已经充分享受过和平了吧?事隔多时,就让我再一口气吃掉二、三十人吧。)
在寿命超过千年的龙人看来,三年的时间只是不值得一提的须臾片刻。这方面他们跟短命的人类感受落差很大。
「对于格尼西切大人赐与长久的和平,敝人不胜感激。」……那个愚蠢的军团副长也曾跪拜着这么说。真是个傻瓜,居然用低等人类的标準衡量龙人族。
区区三年算什么。和平迟早会再赏给你们的。等到一时兴起的数百年后。
(不过,只是袭击城市大肆掠食也很乏味。无论什么事情都得抱持着玩心才行。况且……我还有件事情想查清楚。)
杀害同胞·佩尔达的兇手。
儘管不成气候,佩尔达好歹也是【龙公】。不过他恐怕是被那危险的存在单方面地凌迟致死吧。
……那家伙行纵不明。所以格尼西切抱持着很大的期待。
说不定那家伙辗转来到这片土地上了?也许现在人就在城里?
(虽然不清楚对方是个人还是团体,但如果目的是杀死【龙公】的话——这种可能性就很高了。)
佩尔达的领地位于南部,另有三处领地与其相邻。
东边是排名十一·塞尔萨莱的地盘。
西边是排名十六·波布尔的地盘。
北边则是排名第九·格尼西切的地盘。
(虽然也有可能去排名较低的波布尔那边……但敌人未必知道排名。而且这又是克洛姆擅自决定的。)
其他【龙公】姑且不说,格尼西切倒是对目前自身的排序感到相当不满。
难道自己不及排在前面的家伙吗?难道自己比他们弱吗?其中甚至不乏比自己还要年轻一百多岁的小伙子。
(克洛拇那家伙,因为自己不是【龙公】就随便排名……你当自己是王吗?)
总之,敌人来这里的概率是三分之一,不过距离最近的是位于那托亚的「人窝」,加上这次派出去的亚人全被打倒了,更是印证了格尼西切的推测。
如果能跟那家伙交手……光是想到这里,格尼西切的焦躁就瞬间消散,一下子激昂起来。
格尼西切乐见有人能改变他无聊疲乏的生活。对自己而言,张牙舞爪的猎物才是最棒的款待。
「那就先去瞧瞧吧。」
【龙公】在地底昏暗的住处开心地自言自语。
2
当深夜过去大半,全村早已进入梦乡的时候——
被拜耳巴卡押进禁闭室的备人成功脱逃后,随即前往监禁梅儿的牢房。
她被关在巷弄尽头处爬满青苔与长春藤的废屋……讽刺的是,那栋建筑物也是谬得等人遇害的现场。由于龙人族统治大陆后,人类几乎很少犯罪,听说牢房已经有四十年没用过了。(不过副长好像经常把它当成藏被他们诱拐的居民的地方。)
备人先搁下对于谬得等人的怒火,偷偷潜入废屋下了阶梯。看来一楼似乎是卫兵值班室,地底下才是牢房。
……不一会儿,备人来到了跟想像中相去不远的场所。
潮湿阴暗又狭窄的走廊两旁排着一列格子门。房间共有六间,不过还不至于需要一一确认。
「……是备人吗?」
因为右边最深处的房间传来了熟悉的少女声音。
备人立刻走过去一看,那里果然站着依然身穿女侍装的梅儿。
「在这里还好吗?」
「不太好……不过多亏你能闯进来呢。外面没有守卫吗?」
「我让他们睡了一会儿。其实我是想直接把你带走……不过你不想离开对吧?」
「没错。我还不能走。」
见她点头这么回答,备人叹了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麵包及水壶塞进格子之间。
「吃吧。虽然那托亚物资充裕,但总不可能给犯人饭吃吧。」
「你、你说得对……谢谢你。」
梅儿过意不去地接下麵包及水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她脸色看起来很差。
这也难怪。毕竟牢房大小只有两坪左右,凹凸不平的土墙上还有蜈蚣在爬。棉被就不用说了,甚至连席子都没有。只有小木桶还称得上像样的东西。
她已经被关在这里十二个小时以上了,而这情况还会持续一阵子。
「我说啊,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何故意做出像是替人顶罪的事情?」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银髮少女沮丧地垮下肩膀,食物连动都没动过。乍看之下她似乎并未遭受拷问,备人暗自鬆了口气。
「不过,我想让谬得先生他们的事件儘快获得解决。」
「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祭品没了,不久格尼西切应该会有所行动才对。为了因应即将到来的战争,那托亚内部绝不能留下不安要素,更何况是背信者。要是知道有人背叛,他们怎么样都不可能团结起来的。」
空气混浊凝滞的地下牢房里回蕩着梅儿的声音。
「现在应该专心应付敌袭。这个城市……需要『逮捕犯人,解决事件』的事实。」
「把云雀供出来不就得了?」
「她有可能泄漏真相啊。再说,你觉得云雀小姐会乖乖束手就擒吗?如果当时连拜耳巴卡团长都有个什么万一……那托亚就真的陷入困境了。」
所以梅儿才会自愿背负污名吗?人好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一种病了。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不过,备人必须救她才行。
因为她跟备人是命运共同体。尤其梅儿又是他重要的妻子。
「所以现在不要管我,请先提防格尼西切吧。那托亚——就拜託备人了。」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烂好人呢。难不成你有被虐的嗜好吗?」
备人以责骂取代承诺。见备人不自觉地换回平常的语气,梅儿稍微勾起了嘴角。
「你讨厌这样的老婆吗?」
「我已经死心了。你继续当个理想主义者就好,我会负责『支援』你的。」
「备人……」
梅儿从格子的空隙中伸出白皙的手。备人握着手帮她打气,于是银髮少女一脸幸福地笑了。
「所以我最喜欢备人了。」
「少、少啰嗦,总之,你要好好吃饭,别倒下了。」
「了解……那个,还有。」
鬆手的瞬间,梅儿露出了困窘的表情。
「怎么了?」
「就是因为在这种时候,我才想先问个清楚。」
「到底是怎样啦?」
「备人——对云雀小姐是怎么想的呢?」
「我想宰了她。」
事到如今提这做什么呢?看到备人一脸唾弃的态度,梅儿的表情变得愈来愈发愁了。
「其实……昨晚我去云雀小姐的房间跟她谈过了。」
「啥?」
「虽然未经云雀小姐的同意,不能透露内容……但当时我曾以备人妻子的身分,为没有坦承以对的事情道歉。不过,我依然认为她是足以信任的人。以往看到的小忍小姐无疑就是云雀小姐本人……她绝不是从头到尾都在骗人……我是这么想的。」
澄澈的绿眼笔直地注视着备人。
「备人,为了打倒【龙公】格尼西切——可以请你跟云雀小姐合作吗?」
听了这句话后,备人立刻驳斥说「开什么玩笑」。
虽然梅儿擅自跑去见云雀也是个问题,但结果似乎是平安脱身了,所以这方面姑且就当做没看到吧。不过,备人实在无法答应「联手」的要求。这点云雀应该也抱持着同样的意见才对。
「不然请你至少先停战。【龙公】绝不容小觑。魔法能力就不用说了,我们甚至连格尼西切的排名都不知道。关于同伴反目成仇的危险性,那托亚的军团已经以事实证明过了——」
「烂好人当到这种程度我可受不了啊。」
虽然梅儿拚了命地不断游说,但备人却一口拒绝她的诉求,并倏地把脸凑过去。
「听好了,我跟云雀来大陆是为了决定下任首领的人选,才不是猎杀龙人做公益。」
「可、可是……」
「忍者不得违逆首领……这场对决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简单,我们把自己往后的忍者生涯都赌在这场测验上了。」
备人制止了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梅儿,将系在背后的剑交给她。那是梅儿的爱剑,备人偷偷夺回来了。
「收好,别让人发现了。」
「…………」
「既然你都开口了,我会负起责任保护那托亚的。你就别再多说了。」
「……我明白了。云雀小姐的事情今天先保留吧。」
「就算保留了,我的答案也不会改变。你要拜託我的就这些吗?」
「……那个……」
梅儿依旧低着头,以细若蚊蚋的声音呢喃着说:
「不好意思,还有一件事情。」
「说说看吧。我会尽量听的。」
「可以请你……儘快离开这里吗?」
「咦?什么嘛,你该不会闹彆扭了吧?」
「不、不是啦。那个,我快忍不住了……」
梅儿频频将视线投向地面的木桶。仔细一看,她还局促地不断扭动双腿。
……备人见状马上就明白了。原来如此,她想解手啊。
脸色很差是因为之前一直忍耐的关係吗?的确,梅儿也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孩,对于「上在桶子里」自然会产生强烈的抗拒心。
「啊啊,抱歉。我马上就走,你尽情地上吧。」
「你再说我就要生气啰。」
备人转身背对气愤地朝这边瞪视的梅儿,最后离开前又说了一句:
「顺便问一下,是大号吗?」
「当然是小号啊!」
银髮少女的叫声再度在土墙间迴响。
离开建筑物后,备人跨过依然倒在地上的守卫,朝巷弄里折返。
不知不觉间,头顶上的天空变得乌云密布,开始稀稀落落地下起小雨。从云的状态看来,短时间内雨恐怕不会停吧。
(接下来……)
才前进没多久,备人突然停下脚步……其实在进入建筑物前,备人就已经察觉到她的气息了。
「她就是那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