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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当——」熟悉的声音宣告下课。
即便是这种离谱的学园,唯独这个声音是不变的。
一定是法律之类的规定非这个钟声不可吧——既然连在这种学园都敲这种钟声了。
老师匆匆离开之后,教室就恢複了喧嚣。
喧嚣——或许该形容成骚动或狂乱比较正确。
「你他妈看三小!」
直到刚刚为止所有人明明都面向着黑板才对,却有人这么怒吼。
「很带种嘛,我们体育馆后面见!」
「嘿,看我在下一堂课开始前就收拾掉你!」
接着,传来玻璃「喀啷」破碎的声音。
不需要慌张,这就跟爬山时听到小鸟啁啾一样理所当然。所谓的窗户玻璃,就是一到下课时间就会破掉的东西——至少在这所学园是这样。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同学发出惨叫,倒在地上打滚。似乎是被玻璃碎片喷到了。那是分隔教室与走廊的窗户玻璃。
走廊传来某人「哒、哒、哒」逃跑的脚步声。
「没事吧,义夫!义夫——!要不要紧?」
「别管我了!快追!去追杀他!』
「妈的,那家伙休想活命了!」
「替义夫出一口气!」
几个同学闹哄哄地冲出了教室。他们在下一堂课会回来吗——一定会回来的吧!
上课出席是这所学园唯一的规定。不管下课时间发生多少流血冲突,唯独这条规矩一定要遵守。
这所学园的笨蛋比一般学校多了一点,因此规矩也有一点不一样。我转进这所学园一星期后就这么解读。
我每次都很讶异这所学园怎么会有这么多吐槽点……
我握紧了抽屉里面的自製纸扇,从位置上站起来想要给放眼所及的笨蛋一个一个敲头,但这时有人先声夺人—
「各位同学,要上课了喔!」
在堪称校内唯一的良心——《班长》的一声令下,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多么可靠的眼镜麻花辫。这个班的常识可以说完全仰赖她的麻花辫与眼镜也不为过,不管是怎样的太保都会听她的话。
离开教室的人也鱼贯回到教室,骚动——抑或狂乱——三两下就落幕了。老师看情况稳定了,才走进教室。必须在地雷区正中央授课的他们总是一脸担心受怕的表情。
公立毒蝮学园——为什么公立学校会取这种名字?
偏差值不明,我也不想查,就算是2或3我也一点都不惊讶。
这所学园因为人称笨蛋殿堂而驰名,同时也是能够现场亲眼观赏这年头罕见的〈太保〉贵重文化财产的地方。
在第二学期刚开学不久的九月,我——五十岚真太郎——转进这所学园。
当然这所学园跟我的偏差值一点也不配。至今一路走精英路线的我,偏差值超过七十,在前一所学校总是名列前茅。
然而,我却希望转进这所毒蝮学园就读。
父母和前一所学校的导师听了这个决定都大吃一惊,反对我这么做。这也难怪,因为我竟然自愿捨弃精英路线,转进这种太保充斥的笨蛋学校。在他们看来这肯定是意义不明的自杀行为。
但他们的话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坚持转学。
我是自愿转进〈毒蝮学园〉的。
当然我并不是不害怕。不是我自夸,我真的弱不禁风。要是随便跟其中一个太保打起来的话,我有自信会遭到艺术般的秒杀。
但我有我的目的,那凌驾于恐惧之上。
我毫不怀疑地相信自己在这所学园会得到幸福。
权田原凛子——这是我儿时玩伴的名字。
童稚时,我和她做了一个约定。
『我们要一起进东大喔』——就是因为这个受了当时流行的某漫画影响的约定,我勤学苦读至今。我会成为高材生,并不是因为天资聪颖、或是进了特殊补习班的缘故。
我跟权田原凛子——小凛,自从某个时期就见不到面了。根据父母的说法,似乎是她举家搬到国外去了,却没有讲理由。在一切不明的情况下就忽然消失了。
不过,就算无法见面,只要她没忘记约定,我和她就应该会在东大重逢才对。我相信这个美梦,不断努力保持优秀的成绩。
与成长为窈窕淑女的儿时玩伴在最高学府重逢——这就是我的梦想。
但今年夏天,我听到了一个无法置之不顾的风声。
她好像就读于这所人称笨蛋学堂而闻名的学园。
我心急如焚。她已经在什么时候回到日本了吗?为什么明明和我做了那样的约定,却就读这种学园?
风声毕竟是风声——但实在无法漠视。
所以我来到这儿。
我一点都不气她。
她一定有什么苦哀吧!若是这样,我当然乐意帮她解决问题。约定等之后再实现也来得及。
总之,我终于能够见到她了!
「我、我说,各位同学,你们听到了吗——?这个地方很重要喔——」
……老师困惑至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张望四周,只见全班同学统统趴下来睡着了。手里各自牢牢握住的铅笔,替他们辩解自己的确有上课的意志。一群悲剧级的笨蛋……怎么会有这么糟糕的学园呢?
不过,不要紧,我确信。
我一定会幸福的——因为我能和小凛重逢。
公立毒蝮学园与都会隔离,位于穷乡僻壤。校舍是宛如监狱的骯髒水泥立方体(形状单调得要命),附赠巴掌大的操场与下雨天会漏水的体育馆。
整间学校破烂到充满「青春吃屎吧」的感觉。目睹这座校园的人,有几成能够正确理解这是一间学舍呢?为柬埔寨兴建学校以前,应该先设法整治这座学园才对。
至于就读于这所特殊学园的学生果然也很特殊。虽然用一句『笨蛋』就足以解释一切,但若想更深入理解他们的话,引用入学典礼时校长的致词应该是最迅速省事的了。我这个转学生虽然没参加入学典礼,不过在办理转学手续时,校方放了录影带给我看当时的情况。
站上讲台的学园最高权力者——通称〈地狱校长〉——发出了迴音格外严重的爆裂声响这么说了:
「首先,有件事非讲明不可——你们是笨蛋。
现在有一百二十名新生列队排在我眼前,我的感觉却像看着动物园的猴子山。事实上,你们之中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称得上是人类的智能。不用说也知道,除了这所毒蝮学园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学校会接纳你们。
但既然这里是高等教育机关,就不是义务教育。我们不能将猴子原封不动放回社会,因此要请你们上课出席,除此之外我对你们别无所求。要染髮也行,不管穿任何衣服都准,要打架也随你们便,反正就算制定了详细的校规,你们应该也记不起来。
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上课出席。
我希望你们上课出席,然后将你们连猴子都不如的智能提升到人类最起码的水準。
我们已经準备好了因应课程。
然后我敢断言,无法从这所学园毕业的家伙不配当人。
这个格差社会是不会準备任何地方给那种垃圾活下去的。对,就连动物园也不会为你们準备牢笼。希望你们这些笨蛋能够理解这个事实,尽最起码的努力以求毕业。以上——」
——就读毒蝮学园的人,似乎都是这样的学生。
我整理了他们的生态报告,做更具体的说明。
其中虽然包括了只是成绩不好的普通学生,不过大约八成以上的学生是后述那种〈太保〉。
1、装扮——立领学生服配浪子头已经过时了。由于学校没有服装规定,因此毒蝮学园的太保装扮更加刺激且世纪末风。现在的趋势,是直接在赤裸的上半身套上两肩装备铁制尖刺护具的皮衣。髮型当然是庞克头。肩膀上的刺愈多、庞克头的长度愈长就愈酷。
2、学园生活——生活型态跟猴子山的猴子类似,每天打架就为了儘可能往上爬。所有太保都活在地位最高的太保〈番长〉的势力下,他们遵从番长的命令,要求自己上课不要缺席。番长跟地狱校长似乎有所勾结。
3、使用语言——基本上他们的语彙很少,有时会使用艰涩的辞彙,但用法通常都是错的。此外,他们也喜欢使用外语,但用法通常也是错的。从这点可以窥见他们想尽量表现得聪明一点的心结。
4、交流——交流方式就只有暴力。基本上,一律以拳交心。不过意外的是,当自己言行举止被人吐槽时就会非常高兴。似乎是因为周围没有人能够吐槽自己,所以感到非常新鲜。这点非常重要,同时也是他们渴望人类式交流的一面。
太保之中也有女生,称为〈LADIES〉。不过她们的生态基本上跟男太保没两样,只有服装稍微不同而已。
感觉就像是误闯未开化的丛林。
这些家伙真的称得上跟我同属于人类吗?
*
我五十岚真太郎是热爱阅读与吐槽的理论派人类。
我是那种热爱繁文缛节、比起活动身体更喜欢整天窝在房间里看书的文弱书生。只要是书,无论是专业书或轻小说,我都来者不拒。
这类人种大多学业成绩优秀,相对地一点体力也没有,当然我也不例外。打起架来搞不好连昆虫都打不赢,稍微受点风寒就会直接发展为肺炎到鬼门关前走一遭,如果被风一吹就可能撞到木桶身亡吧!
这样的我能够在这所学园过着安稳的日子,当然是有原因的。
转学第一天,我最先浮现的念头就是「这所学园怎么会有这么多吐槽点!」我一边折厚纸自製纸扇,一边这么想。
我是个理论派,生性无法放着错误或矛盾不管。
起初我为了生命安全着想而极力忍耐,但某次当我去厕所,看到有个太保反过来跨坐在抽水马桶上,握着沖水压柄高喊着「叽咿咿咿咿!嘟隆嘟隆!」时,我的忍耐力终于溃堤了。「你以为这是电玩中心的体感机车游戏吗!」我当场全力戳了那个太保的头。我已经做好就死的心理準备,没想到被吐槽的太保反应却出乎我意料之外。他非常高兴。这间充斥着笨蛋的学园,换句话说就是全员都只有被吐槽的份儿,吐槽者似乎非常珍贵而新鲜。从此以后,我就成了这所学园里唯一吐槽的角色,一天到晚东奔西走——东边有太保耍笨,我就过去用纸扇吐槽;西边有太保耍笨,我就过去用纸扇吐槽。然后,在我所到之处——
「哦,今天也辛苦你了。」
「喂,你不要光吐槽那边,也来吐槽这边啦!」
「太可贵了,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其他人纷纷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之后更发生了决定性的事件。事情发生在我刚转学不久的某天早上,有辆机车破门冲进了我们班教室。
教室出现机车——这个入侵者原来是在校园内骑机车代步的典型太保!到底是哪一点典型,就连身为叙述者的我都搞不太清楚。总之,太保这种人位阶愈高就愈离谱。
「红、红豆麵包不够啦……」
那名男子浮现中毒者的涣散眼神念念有词。
他浑身肌肉和脂肪,整个人撑得圆滚滚的,简直就像是巨大的红豆麵包。
坐在教室最前排、位置离他最近的我不幸被他缠上了。他一把抓住我的胸口,轻而易举就将我瘦小的身躯拎了起来。
男子浑身散发出有如炸弹点燃导火线般的危险气息恫吓着我:
「你、你去买红豆麵包来啦!我、我的机车借你。」
——这时的回应决定了我的命运。
「我又没驾照!不可以在校内骑机车!要是辗到人怎么办?那搞不好是你重要的人不是吗?话说你是怎么上楼的!光想像就够恐怖了!」
我从全方位吐槽。
这个吐槽之犀利令全班为之哗然。
「重、重要的人……」
男子低声说完后,眼眶泛起泪光。他放开我,当场一屁股跌坐在地。
「我、我从来没想过驾照的问题。而且,我、我也从来没想像过……要是碾到拜把兄弟会怎样……你、你头脑真好。」
男子抬起皮衣袖子抹了抹眼泪以后,留下一句「谢啦」,就骑着机车——以随时可以煞车的慢行速度——离开了教室。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我顿时被全班的喝采所包围。
「看、看到了吗?那家伙让〈红豆麵包〉住嘴了!」
「这家伙真他妈的够胆!而且那个吐槽真是痛快、符合『螺击(逻辑)』!」
「那个转学生不简单!」
后来我才知道那名男子——红豆麵包——是威名远播的〈毒蝮学园太保四天王〉之一。刚转学就打发掉这号人物的我于是创造了新的传说。
全班同学再也不敢轻视我,反而把我当成濒临绝种的猫熊一样严加保护。打起架来比虫子还逊的我,就这样靠吐槽创造了容身之处。
人们后来称在校内东奔西走四处吐槽的我为〈风云转学生〉。拥有别名就代表曾经缔造传说,是太保心目中憧憬的对象,非常受欢迎。
……虽然扮演吐槽角色的日常也算过得莫名充实,但我转学的目的并不在这里。
回归正题。
首先,我必须找出小凛在这所学园的何处才行。
线索只有名字和学年。我必须像侦探一样按部就班,跟同学们逐一打听这个名字。
虽然问老师她在哪一班最省事,然而在这所学园就连要跟老师接触都很困难。他们因为太过畏惧太保,无不以蹲式起跑的姿势预备,并以惊人的速度冲刺于教职员办公室与教室之间。
那速度之快,媲美*乌塞恩•波特的世界纪录。就算前往办公室找人,那里也是大门深锁,禁止
学生进入。不是我加油添醋,门口不仅用铁链层层缠绕封印,甚至贴着「恶灵退散,世界和平,悔改吧,耶稣!」这种莫名其妙的符咒。这所学园作为一间教育机构,这样行吗?(译注:牙买加短跑名将。)
在校门前守候疑似她的人也是一个方法。可是我讨厌早上的校门。毕竟太保都是骑机车上下学,最恐怖的是他们通过狭窄的校门时完全不减速。对他们来说,有如火箭般穿过校门口是一种酷炫表现。像我这样一大早就到校的人倒还好,那些早上起不来、又是走路上下学的一般学生就必须体验超级玛利欧的感觉,穿梭在无数机车之间。要我在那种地方等人,就算有再多绿蘑菇也不够。
因此我只能向学园学生一一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