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计算这是第几次看到这颗荷包蛋,而发现不管数几遍都是第九次时的心情,别人应该很难理解。
我要不要乾脆鬼叫一声,扑进自己房间的被窝算了,这样就能解脱了吧……就在我思考这种事时,我听到父亲进厕所的声音。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等他从厕所出来,还是赶快出门吧。儘管生活节奏应该要尽量避免打乱。
「我出门了~」
我发出比平常慵懒三成的声音冲出家门。学园西町这片整齐划一的住宅区,今天也依然如披着保护色的蜥蜴般难以分辨。只要走错一条路,马上就会搞不清楚现在所在位置。在濒临迷路之际,我抵达公车站牌。
要是这时出现一班公车开往现实该有多好。
就算票价贵得再怎么吓人,我也会不顾一切坐上去。
我们至今已经和『他们』战斗过八回。我们接受『他们』的挑战,解开事件。可是,章夫一次也没有得救。(吐槽:可怜的男主(?))
就算通过了谜题考验,在我看来根本是八战八败。
不行,我要坚强。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已经一步步迈向解决了。
「没错,没错,就是说啊。」
甘南备学弟突然从旁边探出头来,我吓得「哇!」了一声。
「甘南备学弟是搭公车上下学吗?」
「不是,我是从山彦南搭伪铁上下学。」
山彦南是最靠近学园的御伽坂学园前站(我们称之为学园前)以西两站的车站。
也就是说,甘南备学弟是特地从学园前搭公车到这里来的吗?真是辛苦他了。
顺便一提,伪铁是伪地下铁的略称。
黑尾鸥市的地下铁一进入山彦市的延伸区间,就始终在地面或高架上行驶,因此山彦市民都称之为伪铁。票价虽然贵,却是市民宝贵的代步工具。像我爸也是搭公车到车站,再转搭伪铁到隔壁的港都黑尾鸥市上班。
「我是想换个路线看看,同样的日子过九次实在很厌倦。就连正宗周参见演出的电视剧,我都看到会背台词了。」
「啊~从十点开始播的那个『波罗波罗般若姐姐』?每当小朋友碰到危机,戴着般若面具的周参见就会登场打击坏人对吧。」
「特别是那句台词很棒吧,『如果是跟哥哥的话……我愿意喔』」
「才不是那种剧!」
喜欢到用来当自己的名字就算了,但对象是小学生女演员也太病态了。
今天是六月十八日,值梅雨放晴。不仅闷,更热得要死。
不过换作是平常的话倒还忍得下去。因为过了一次六月十八日以后,一整年都不会再来。老实说像这样不断轮迴,感觉还真不是普通的差。要知道六月本来就没什么美好回忆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是说啊』是什么意思?我刚刚明明没讲话。」
「你刚刚在想『别放弃,我们正往前迈进』对吧?」
怎么可能。被他看穿了。他又不是上司久我原前辈。
「因为安几良你什么都写在脸上啊。真可爱~安几良在想什么,马上就能看穿了。因为我们也跟你抱持类似的想法。」
「也就是说,照这样下去总会有办法的?」
我发问的同时用力祈祷他回答「嗯」。
「嗯。」
万岁!
「『他们』显然渐渐碰到瓶颈,回想一下最近这几回发生的事情就知道了。」
没错,确实感受得到这点。
和一开始比起来,最近这几回的虚构水準很低。
像第八回居然只是学园的幽灵实体化转进学园。然后为了保护这个长期处于透明状态下而不熟悉交通规则的转学生,章夫自告奋勇变成毅,陪转学生离开学校时,被车子撞死了。
第七次则是二年级的魔术师发明了物理上不可能办到的戏法,总之经过一一番曲曲折折后,变成毅的章夫死掉了。(吐槽:原来所有虚构都是以章夫死为目标的……)
以规模为基準来判断的话,实在比不上花笛同学或豪练馆的事件。
「看来要製造虚构,似乎需要足以突破现实的力量。不管是花笛那次或维多利卡那次,都打破了现实。」
到目前为止我懂,不过我看不出这会导出什么结论。
「说到拥有这种力量的人,非十哲莫属对吧。所以一开始的虚构都是拿十哲当材料。可是渐渐变得愈来愈随便。像幽灵转学生就太老套了,连芝兰都不会拿来当小说题材。那么,这究竟意谓着什么呢?国中曾经是猜谜社的安几良,请作答!」
「天气太热了,我的脑筋转不过来。」
「拜託你也想一下嘛……也就是说,虚构差不多要结束了。大概再过几次吧。然后,普通的日常在不知不觉间到来,就这样结束。现实追上了虚构。」
「现实追上虚构……?」
这句话听起来很抽象,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就拿人类登陆月球来说好了,那一开始也是不切实际的梦想。或是想想过去忧心游戏和现实会变得无法区别的时代。在现代,有人靠电脑投机成为亿万富翁,也有人因此破产,光靠电脑操作数字就能决定人生。梦或妄想总有一天会和现实同化,将这称为『虚构的终焉』不觉得很酷吗?」
「并不觉得。」
甘南备学弟浮现了略显遗憾的表情。
「安几良对我真的很严格——我快兴奋起来了。」
「被芝兰学姐调教了吗?」
「总之,『他们』就快要没戏唱了。虽然以往不曾这样重複这么多回,规模也没有大到出人命。不过现在已经出现了跟以往相同的结束徵兆。这场虚构迟早会成为现实。」
也就是从虚构回到现实吗?这样一来就万万岁……咦?
「这就表示现实会变得跟至今以来的虚构一样,对吧。」
「嗯。」
在现实,章夫也会同样死掉?
这时公车来了,打断这个不吉利的思考。
「我们一起上学吧。美一丽女子都怕碰到色狼或绑架吧。」
「我才要请甘南备学弟不要毛手毛脚的。」
「你放心,对我来说视奸……不对,光看就足够了。」
我们讲着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上了公车。带点小插曲的日常——本来应该是这样,没想到情况改变了。
我一进车内,顿时不舒服起来,脚也站不稳。
摇晃、左摇右晃。
公车在摇——怎么可能。
在摇的人是我。
「没、没事吧!」远远传来甘南备学弟的声音。
啊啊,六月的大热天、车子的气味、甘南备学弟提到的绑架一词——都是因为这些要素偶然凑齐的关係。虽然就专业术语来说应该是误用,不过我想这是一种瞬间记忆重现。
小学的时候,我曾经差点被一个陌生男子拐上车带走。
~~~~~~~~~
案发现场就在我家附近一座平凡至极的公园。
当时我跟章夫在沙地挖山洞。其实本来是在玩家家酒,但途中章夫就放弃了。
虽然才六月,我还是戴着妈妈要我带着预防中暑的草帽。
「我要盖秘密基地。在这里像这样挖洞……」
「男生都喜欢当英雄。」
章夫从幼稚园就崇拜英雄。名为骑士BLOOD的特摄片,主角山崎毅会华丽变身为改造人之躯,惩奸除恶。于是同姓的山崎章夫少年就从山崎毅得到了梦想。
这时一阵风唿啸而过,我的草帽飞向马路。
「等一下!」我跑去追草帽。
没想到,我不知何时被一个巨大的影子包围了。
那个影子将我一把抱起,试图塞进停在一旁的车子。
「住手!」儘管我奋力抵抗,但根本不可能靠力气拼过对方。
「安几良!」
章夫立刻就发觉异状。听到他喊那个名字,就猜得到他有多么替我担心。
但是,章夫却一步也动不了。
这也难怪。换作是我,跟他立场颠倒过来,我也一样怕得动不了。
「我在干什么啊!我……」
章夫叱喝自己。不去救她怎么行,快啊!我很清楚这些声音在他脑袋里盘旋。
但理想跟现实终究不一样。
我们只是普通的小学低年级生,根本没有力量打倒一个成年人。
如果有人要说这是胆小的话,我一定会替章夫辩护,告诉他们:勇敢不等于鲁莽。
可是,当时的我根本没有这种余裕。我只是一直尖叫。
这短短数秒的叫喊声,在章夫听来应该就像一小时那么久。
章夫咬紧嘴唇,血渗了出来。他就只能这样忍耐。
车子将会开走,留下的恐怕会就此种下严重心灵创伤的章夫。
至于我,要是幸运的话就会活着回来,倒楣的话就会在渠道漂浮吧。
然后不幸的事件就此结束。
可是,章夫并没有聪明到能够沉住气乖乖不动。
「我会保护安几良!」
章夫立刻从家家酒的小道具里面拿出一样武器。不对,那里面哪来的武器。
那是一把普通塑胶伞。是妈妈要我带着预防傍晚下雨的便宜货。
他拿起那把伞,接着戴上我爸的旧眼镜。
度数想也知道不合,章夫现在应该两眼昏花吧。
这就是他的目的——
「要是会怕,不看就好了!」
章夫沖向车子,举起伞攻击男子。
但那毕竟是小孩子的一击,被推开就玩完了。
没想到,应该是软弱无力的一击,竟然使得男子痛得脸都绿了。那跟普通的章夫不一样。
总觉得个子看起来也变高了。
挨了好几记伞击后,男子萌生怯意,放开了我。
男子钻进驾驶座,赶紧发动车子逃走了。
「有没有受伤,安几良?」
「章夫,谢谢你!」
「现在的我可不是章夫喔。」
戴着尺寸跟度数都不合的眼镜,章夫得意地说了:
「是山崎毅。」
这就是山崎毅诞生的瞬间。
使章夫渐渐变得强悍帅气的理想男子。
我不懂原理,一方面我也觉得要是懂了还得了。
章夫一心想要成为英雄,最后真的得到了那种力量。
章夫不是天才,也没有才能。
但他或许是最棒的凡人。
日本第一平凡的英雄。
从那之后,山崎章夫的确一路守护着和平。儘管是再怎么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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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脸色很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已经好了。刚刚有点低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