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居住的地方,有几个我会想大力宣传的观光景点。
比如,久能山东照宫。这是将德川家康13当成东照大神祭拜的神社。不瞒各位,其实一直到十五岁,我才晓得镇上有这么了不起的寺社。
久能山与海岸之间的土地狭窄,许多业者利用海岸到山上的坡面,经营观光草莓园。相较于其他地区,本地气候温暖,适合种植草莓。沿岸道路栽种椰子树,也有不少杨梅树,颇富异国风情。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日本三大美港之一——清水港。
清水港面对日本最深的骏河湾,几乎位于县的正中央,波平浪静,景色优美,许多来自东南亚和沖绳的货船会在此停靠。
从港口可仰望富士山的绝美景色,很受外国船员欢迎。
不是我自夸,但南高就在清水港附近。
一天傍晚——据说某个书读累了的南高男生,目击一头无齿翼龙,从学校操场上空滑翔而过。
无齿翼龙,就是存活在中生代白垩纪的恐龙。
有翅膀的恐龙,翼龙。
也是在好来坞电影《侏罗纪公园3》里不断对人类发威的家伙!
在黄昏时分的薄暮中,飞越人类头顶的巨大黑影。
滑翔翼般又细又长的翅膀。
只有小时候在恐龙图鉴中看过的身影。
与暴龙并列为憧憬的对象……
那天,目击到翼龙的只有男学生一个人。他告诉家人、告诉同学,却没任何人相信。
他想和别人分享这份惊奇、感动和喜悦。
但他没有照片证明,甚至有人说:你是书读得太累了吧?
宛如现在、过去、梦想、幻觉融为一体般的奇蹟光景——然而,这却是他一个人的体验,无法得到共鸣,他非常沮丧。
最后,他决定将这份回忆当成只属于自己的宝物,从此绝口不提。
1
〔主旨〕我是一年B班的佐仓真由美。
〔内文〕上条学长,从入学以来,我就一直喜欢你。
春太毫不感兴趣地将手机塞入制服口袋。越过他肩膀偷看荧幕上文字的我,勉强压下震惊。那是来自学妹的告白信。对了,春太很受女生欢迎,我根本忘得一乾二净。
地点是学校的自行车停车场。夜幕低垂,等距离并排在屋檐下的日光灯,皓皓绽放白光,也因此墙上的污垢比白天醒目。练习结束,我拖拖拉拉地留在社团教室里,不知不觉过了晚上七点半。
「妳偷看?」
春太牵出自行车,瞄我一眼。很早到校的管乐社成员,自行车经常放在停车场同一区。在旁边打开车锁的我乖乖道歉:
「抱歉,不小心……」
「看到也不会怎样。」
「别这么讲啦。」
我噘起嘴,重新揹好长笛盒。真的是碰巧,我本来就不是消息灵通的人,也不是会积极谈论班上八卦的类型。最近过着上学等于参加社团活动的日子,要是母亲得知,一定会伤心哭泣。
春太不高兴地说:「那种信,我马上就会删掉。」
「那种信?为什么?」
我替单恋春太的学妹抗议。对方又没要求交往或见面,只是传达心意,十分惹人怜惜。
「我不记得给过她信箱地址。」
「信箱地址随便捡都有。」
我不打算揪出犯人,不过大概是一年级社员乾的好事。她们颇势利,或许是被人用午餐的麵包或果汁收买。虽然这是不应该的行为。
「而且,我不喜欢那种形式的告白。」
「你讨厌电子邮件?」
「不是讨厌电子邮件,那样根本不是告白,只能算是拼图。」
一时之间,我看不出话题的关联性,脑海浮现许多问号。
「抱歉,我听不懂。」
春太取出手机。那是附相机的简单款式,明明是旧型,却不怎么常用的样子,恐怕也没打算换吧。春太将液晶荧幕转向我,打开空白邮件,输入「す」。
すっかり(完全)
过ぎそう(快过了)
すぐ(立刻)
少しだけ(一点点)
すんでのところで(差点)
好き(喜欢)
「瞧瞧,以『す』开头的词句,会根据我之前用过的顺序,出现在预测列表中。随便挑选一些词句组合成一封信,不是很像拼图吗?」
我似乎能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
「功能就是这样,有什么办法?」
「告白不是重要的事吗?怎么能让机器代劳?」
确实,或许我们都在利用食指和拇指,把词句像拼图一样拼凑起来,进行沟通。但喜欢春太的学妹不是无辜的吗?又不是犯下应该受到指责的过错。
「我反对立刻删除。要是你乱删,我就跟你绝交,也禁止你到穗村家蹭饭。」
「手写的不幸连环信还比较温暖。」
「你敢在她本人面前这么说,我饶不了你。」
「我才不会。可是,这未免太一厢情愿了吧。其实,进入第二学期以来,这是第五封信。这种时候,应该轮到炸弹处理班的小千登场吧?」
「我厌倦处理炸弹了。」
两人消沉地杵在停车场。
「那我该怎么办?」
「我很想帮你,但在女排社时代培养的技术也派不上用场……」
「技术?」
「想把不好开口的事告诉别人时,是有诀窍的。在强校中维持人际关係是非常辛苦的。」
「什么?快给我建议。」
「绝不能找借口。万一伤害对方最根本的感情,会被记恨一辈子。」
「不愧是走过地狱一趟的人。还有呢?」
「没了。」
「这样啊。如果见到对方,我就说『谢谢妳喜欢我,抱歉我无法回应妳的感情』,然后直接拔腿逃跑,就这么办。」
眼前浮现遭春太抛下的我或成岛,留在原地拚命安抚学妹的景象。
唉……我忍不住叹息。
我偷偷掏出手机,打开空白邮件,思索片刻,试着输入「お」。画面随即显示出预测的词句:
おつかれ(辛苦了)
おはよ(早)
お母さん(妈)
起こして(叫我起床)
遅れそう(快迟到了)
オーケー(OK)
全是我最近在信中用过的词句。虽然春太扯什么像拼图的歪理,不过我觉得很方便。
……以上的对话,请记在心里。
发生公园杀鼠事件时提过,推理小说的诡计中,有一种是「密室」。
这是常看书的春太告诉我的,在虚构小说的世界里,物理上、常识上不可能发生的犯罪,称为「不可能犯罪」,而「密室」便是不可能犯罪中最具代表性的诡计。简单地说,就是有人在兇手不可能进出的空间遇害,只有尸体被发现的命案。当然,有各种变化版本,许多作者发挥独创性,开发出五花八门的「密室」。
春太激动地说明,「密室」类似摔角技巧中的罗梅洛特殊技(Romero Special),从发动到完结的难度极高,美丽的形式深深吸引老摔角迷,但(混淆警方搜查的)效果等于零。走在正当人生道路上,或过着平梵谷中生活的少年少女,肯定不会碰上密室。
不过,若是和「密室」完全相反的事物,就另当别论。
我和春太恰恰遇到这样的谜团,现在我要说说来龙去脉。
猜猜是什么?
给个提示,不是将尸体、兇手或物品移到无人能进出的空间的「反密室」喔。
2
我针对自主练习进行一番改革,在此报告一下。
在基本的音阶练习中,我加入塔法涅.高贝尔(Taffanel Gaubert)的《长笛完全奏法第二集》。这是透过芹泽的朋友便宜买到的,我向草壁老师千拜託万拜託,请他为我简单讲解内容。一开始我吹得很勉强,但指头愈动愈灵活,逐渐抓到节奏感。练长笛约一年半,我似乎不知不觉养成快速视谱吹奏的能力,亲身理解到音阶存在于长音的延长线上。
如此这般,我从使用节拍器,每天自信崩溃的状态,稍微前进一步。
练习好快乐。
为了参加社团晨练,我比上课时间提早九十分钟到校,深深觉得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因为能做好面对忙碌一天的準备。
学校一早就有些闹哄哄。停妥自行车,我走到楼梯口,只见铁製鞋柜前,教职员和学生们严肃对望。他们全换上鞋子,慌慌张张跑出来。仔细一看,似乎有一群人聚集在旧校舍。
南高的校地内,除了新校舍以外,还有双层楼的旧校舍。
新建筑落成,通常会拆除旧建筑,仍有部分保留下来,原因是相关人士怀抱强烈的情感。听说,看到学生将预定拆除的旧校舍地板擦得光可鑒人,学校高层大受感动。
不过,旧校舍并非具有文化财产价值的建筑,只勉强通过耐震测试。表面充当集训所,实际上,早成为专门製造麻烦的文化社团汇聚的社办大楼。部分学生和家长甚至取了个不名誉的称号:青少年野生动物园。
我停下脚步,望向人潮聚集的旧校舍。
哎,算了,我转回来。
清澄的早晨天空底下,凉爽的风吹拂着,我不由得深呼吸。
好,来晨练吧。今天也要加油!
跑了五、六步,我又忍不住转身。
因为我在人群中看到春太的背影。远远望去,法国号盒十分醒目,错不了。在他旁边,还有一个揹着双簧管盒的女生,是成岛。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旧校舍前。由于连署活动才得以保留部分建筑,容易让人误会是古老的木造屋舍,其实并非如此。虽然校方任凭腐朽,却是拥有水泥瓦屋顶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散发近代建筑特有的稳重气息。正面玄关旁,苏铁伸展叶片,宛如旧校舍的象徵。除了看热闹的学生以外,总是很早到校的几个教职员都在场,营造出森严的氛围。
我移动到春太身旁,伸出手指戳他侧腹。
「发生什么事?」
「啊,小千。」春太指向旧校舍。「妳有没有什么东西放在那边的校舍里?」
管乐社有段时期拿旧校舍当仓库使用,但现在已全部挪到新校舍的社办。
没有……我摇摇头。
「好像遭小偷了。」
成岛盘起双臂,一手撑着脸颊。
咦!我还在惊讶,马伦从后方走近。他揹着感觉很结实的萨克斯风盒。
「不一定是遭小偷。只是,今早旧校舍所有门窗都打开了。」
「所有门窗?」
我仰望双层楼高的矮小旧校舍。
如同马伦说的,不仅是凸出的正面玄关,每一扇窗都敞开。而且,不是稍微打开,而是全开的状态。由于社办教室的门和靠走廊的窗户大开,甚至看得到另一侧的风景。毕竟是老建筑,设计时相当注重通风……我感动地想着。